張記武館,在青螺鎮可算得上是威名遠播。自開館十餘年來,教出了許多個中好手。鏢局的押鏢師,衙門裏的捕頭,有不少都在張記武館學過拳。


    而且館主的兒子,也就是目前的大弟子張自偉,前幾天還在二十餘位師兄弟浩浩蕩蕩的陪同下,去報名參與了禦靈宗的弟子選拔,甚至還放出狠話說,這禦靈宗的弟子身份對他而言,就如探囊取物般簡單,勾勾手就拿到了。


    這一幕,自然是被不少愛看熱鬧的青螺鎮街坊大媽瞧見了,嘰嘰喳喳一傳十,十傳百,說的是繪聲繪色,甚至還添油加醋,說這張自偉乃是萬中無一的武學奇才。不出一個早茶的功夫,便有近半小鎮居民知道了這一樁事兒。


    隻是雷聲大,雨點小。這不,前幾天張自偉趁著夜黑風高的晚上,灰溜溜的迴到了張記武館。迴到武館後,不少弟子都告訴了他,目前大半小鎮居民都等著看他風風光光的當禦靈宗弟子呢。頓時,張自偉臉色就不好看了,他已經能猜想到,自個兒一跑上街,多事的街坊大媽肯定張嘴就問他當上了禦靈宗弟子沒,自己若是實話實說,不出一天,半個小鎮的居民都得知道他牛皮吹破了。若是撒了謊,早晚會被捅破,到時候隻會更難堪。於是,張自偉便打算這幾天閉門不出,避過這陣風頭再說。畢竟青螺鎮每天發生的新鮮事兒一大堆,過幾天那些個街坊大媽就找到新話題,也就會自然而然的忘了自己這一茬。


    張自偉有些慶幸當初自己耍了個小聰明,偷偷在山腳下等到天黑了,行人稀疏的時分才摸迴武館,這樣一來好事的街坊大媽們並沒有發現他已經失去了資格,偷偷溜溜迴了武館。故而這兩天,張自偉在武館內呆的雖然有些無聊,卻還是較為安心的。直到今天,這個有些黝黑的少年主動尋上了門。


    在演武場前,張自偉一把接過了墨世平拋來的玉簡,神情有些疑惑的盯著這個少年,試探性的開口道:“就為了這個?”


    墨世平笑了笑,其實他原本還打算和張自偉說一說自己使出狩虎崩拳這一招的心得。當初倆人同樣使出這一招後,雖然墨世平已經留了大半的氣力,但張自偉還是應聲倒地且之後還極為不甘的嚎啕大哭,這尷尬的場麵讓墨世平心裏著實有些過意不去了。所以既然自己能看出對方招式的不圓潤之處,他倒是不介意說上一說,作為補償。


    隻不過現在演武場上還有二三十個弟子,而且聽之前那名弟子對張自偉的稱唿,這張自偉還是張記武館的大師兄,若是自己當眾這麽一說,反倒是會讓張自偉下不來台了,與自己的初衷不符了。


    於是墨世平便打消了這個念頭,隻是輕輕點了點頭,抱拳告別,然後轉身離開了。


    當墨世平走到張記武館正門口時,他背後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等等!還有件事兒!”


    墨世平轉頭一看,一襲黑色練功服的張自偉正快步小跑到了自己跟前。


    墨世平便停下了腳步,有些疑惑的望著他。


    張自偉撓了撓腦袋,臉色青一陣紅一陣,有些猶豫,似乎難以啟齒。


    墨世平一挑眉頭,猜出了他的來意,便主動開口道:“一起討論討論狩虎崩拳?”


    “好,好!”張自偉頓時神情欣喜,連連點頭附和。


    於是,墨世平便站在門口,仔仔細細的和張自偉討論起了形意拳第一式狩虎崩拳的出招要點和心得。說是討論,其實大半都是墨世平在講,張自偉聽著。期間,墨世平怕自己講的不夠清楚,還特意放慢了身形打了一套狩虎崩拳,逐一將各個關節的發力特點闡釋清楚。


    小半柱香後,墨世平才停下了有些幹燥的口舌,基本上該講的都講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就靠張自偉日後自己的磨練了。


    張自偉望著麵前這個額頭滲出些許微汗的黝黑少年,他的眼眶有些濕潤。在之前的討論過程中,這個少年一直滔滔不絕,務求詳細,甚至都沒有來得及抬手去抹一把汗珠。


    張自偉輕輕抱拳,沉聲道:“受益頗豐,多謝賜教。”


    這一抱拳,乃是真心實意之舉。


    墨世平撓了撓腦袋,臉色有些微紅,靦腆的說道:“無妨,都是...”


    突然,一道尖銳的嗓音傳來,打斷了墨世平的話語。


    “喲!這不是張小武師嗎?已經迴來了啊,咋不和咱們說一聲哩!咋樣,肯定當選了那什麽什麽宗的弟子了吧?我可提前都和那些姨婆們打賭了,賭你一定能行哩。”


    此時,武館門口路過了一位挎著菜籃的街坊大媽,正神采奕奕的盯著張自偉,扯著嗓門樂嗬嗬的喊道。


    張自偉頓時神情一變,嚇得一個激靈,都不敢看那街坊大媽一眼,連連和墨世平抱拳告別,轉身一溜煙就躲進了武館內。


    “奇了怪了,這張小武師平日裏不是這樣的哩。”不過,那位挎著菜籃的街坊大媽也沒多想,徑直離開了,既然有了談資,她就有些心癢癢了,想著去和那些個街坊鄰裏碰個頭,好好聊上一聊。


    墨世平見狀,不由得輕笑了一聲,頗為無奈的搖了搖頭,替躲進武館的張自偉捏了把冷汗,看來他之後的日子,怕是不好過嘍。


    墨世平眯起眼睛,抬頭望了眼太陽的方位,差不多已經午時了,和他預算的差不多。辦完這兩件事,墨世平在青螺鎮也就沒什麽牽掛了,大步向著約定好的城頭走去。


    沒走多久,墨世平便到了熙熙攘攘的城頭下,各色行人商販來來去去好不熱鬧。


    “這!這呢!”城頭腳下,一道瘦弱的身影揮動著雙手,朝著墨世平大喊道。


    墨世平定睛一看,正是熱的滿頭汗水的王富貴,便快步走過去。


    “哎,都忙完了?”王富貴伸手遞過去了一個水囊,問道。


    墨世平接過了水囊,拔起了塞子,灌了兩大口,頓時覺得火辣辣的嗓子舒服多了。


    “嗯,都忙完了,我們可以動身了。你那邊怎麽樣,玉簡賣出去了嗎?”墨世平抹了一把嘴角殘餘的水珠,將水囊遞還給了王富貴。


    “嘿嘿。”王富貴眯著眼睛笑了一聲,也不答話,伸出右手指了指一旁。


    墨世平順勢看去,發現一匹膘肥體壯的棗紅色馬兒被係在了一株老樹旁,長長的鬃毛披散著,渾身上下油光發亮,一瞧就知道,絕對是一匹上等好馬。


    “你買的?”墨世平神情有些疑惑,難以置信的問道。馬匹的價格可是不菲的,一般來說要賣到二十到三十兩銀子,尋常老百姓家省吃儉用得攢個一兩年才買得起一匹,根本就不敢奢望。


    王富貴楞了一下,立馬搖了搖腦袋,解釋道:“哪能買的起呀。這是在旁邊的馬市裏租的。價格是三天一兩銀子,我尋思著咱兩人若是徒步趕路去就得花一天,而且這價格還算公道,我就租下了。”


    墨世平點了點頭,確實,有了一匹馬來迴路上不僅能節約很多時間,還能省力不少。不過墨世平心裏還是有些疑惑,一般來說,馬匹的租賃隻會給當地有頭有臉的達官貴族,輕易不會租給尋常百姓的,想來是這王富貴的一番天花亂墜的說辭蒙混了過去。


    王富貴似乎看出了墨世平心裏的疑惑一樣,神情頗有些自豪,洋洋自得的繼續說道:“不瞞你說,現在我啊,在這青螺鎮可是小有名氣了呢。方才我去租馬的時候,那的掌櫃一聽我叫王富貴,立馬就問我是不是那禦靈宗選拔弟子裏的第一名。我當然就隻能承認了,結果,那掌櫃的硬是挑了一匹好馬,說是租給我不收取,那我哪能答應,還是按照市價付錢給他了。”


    墨世平神情一愣,想來這多半也是那些喜歡碎嘴的街坊大媽的功勞,這麽快就傳了出來。不過這倒也不是一件壞事。


    想到這兒,墨世平便笑著調侃道:“哈哈哈,看來這第三輪試煉後,你才是最後的大贏家啊。”


    王富貴神情也見不害羞,反倒是扯著嗓子故意說道:“這是不是叫作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墨世平笑著輕錘了一下王富貴的肩膀,二人之間這種無傷大雅的玩笑,他自然是不會當真的。


    二人牽著馬匹,順利通過了城門口衛兵的檢查,出城了,向著大鱉鎮進發。


    不過,剛開始二人騎馬的速度並不快,因為墨世平和王富貴皆是沒有騎馬的經驗,當下商量了一番,隻好由墨世平在前頭現學現賣,而王富貴坐後頭稍微照看一下。


    所幸沒過多久,握著韁繩的墨世平便逐漸掌握了要領,二人騎馬的速度也是逐漸提升,照此看來,天黑之前便能趕到大鱉鎮


    馬背上,墨世平感受著一陣陣輕風自耳旁唿過,沿途的風景快速變換,不由得有些感慨,就在幾天前,自己孤身一人背著一個幹癟的包袱。雖然如今走在同樣的官道上,可內心卻是天差地別。


    當時的自己可謂是一窮二白,前途又未卜,便唯有抱著一顆必要拜入修仙宗門的決心,孤身一人,一路到底。


    而現在,自己正騎著一匹膘肥體壯的好馬,身後還載著剛結交不久的朋友,如此反差,讓墨世平都出現了些恍惚,不過這馬背上的來迴顛簸倒是時時刻刻提醒他,這一切都是真的。


    墨世平忽然想到了這麽一句話,富貴不還鄉,猶如錦衣夜行。他不由得想著,自己如今這騎馬兒,又是成了禦靈宗的內門弟子,比起當初落魄的離鎮,是不是也算一種富貴還鄉了?不過,墨世平並沒有打算弄得人盡皆知,恰恰相反,他唯獨隻想讓一個人知道,店小二李發財。


    天色漸暗,風塵仆仆的二人終於在日落前趕到了大鱉鎮。


    墨世平率先翻身下馬,然後順手扶了一把馬背上的王富貴,他知道王富貴左手腕的傷勢還沒有全好,所以還是留了個心,怕出了意外。


    墨世平望著小鎮裏各家各戶嫋嫋升起的炊煙,忽然眼角有些微潤,有些感慨,才離家幾天,自己怎麽就像是闊別了幾年一般的矯情了?


    墨世平長舒了一口氣,平複了一下微起波瀾的內心,轉頭問道:“王富貴,租了馬匹,我們還餘下多少閑錢了?”


    王富貴利索的從懷裏摸出一個鼓囊囊的錢袋子,輕輕掂了掂,頓時發出了一陣銀子清脆的碰撞聲,叮鈴哐啷。


    “放心,管夠!”


    墨世平笑了笑,朝著王富貴豎起了大拇指,由衷的佩服王富貴做買賣的本事。


    “那我們先去買些酒水,配些佐酒小菜?”


    “成!走嘞!”


    二人一拍即合,由墨世平在前頭牽著馬兒帶路。


    ...


    老王酒館內,現在正處於飯點時間,自然有不少來客,正是一天之中最忙碌的時候。又是掌櫃又是店小二的老王正忙裏忙外的招唿著,汗水悄然浸透了麻衣。


    “老王,快些上菜呀。”


    “酒呢?老王,酒呢?”


    老王都顧不得抬手抹一把臉龐的汗水,連連應聲,加快了腳下的步伐。


    “王叔。”


    忽然,店門外傳來了一道熟悉的少年嗓音,老王聞聲頓時停下了腳步,有些愣神的轉過身去,看見兩個少年正牽著一匹馬,站在店門口等著。


    其中一個有些黝黑的少年,正笑著望著自己。


    “哎...”老王嗓音有些顫抖的應了一聲,眼角有些濕潤,不知是不是汗水蹭進眼睛裏了。


    ...


    大鱉山腳下,位於巷子深處的一間客棧門口,一位身著粗布麻衣,肩頭搭了一條幹淨抹布的少年走到了店門口,不過,在他右腳跨出門檻的時候,忽然愣了一下,又悻悻然的收迴了右腳。


    李發財搖了搖腦袋,自嘲的笑了一聲,明明墨世平都離開幾天了,但每天到了這個點,自己還會習慣性的去門口等上一等,總覺得會有個背著籮筐的少年來輕輕敲門。


    李發財走迴了客棧內,扯下肩頭的抹布仔細的收拾起桌子椅子,雖然客棧依舊沒什麽生意,但他每天依舊會裏裏外外的把客棧打掃幹淨。


    “咚咚咚。”


    就在這時,門口忽然傳來了一陣輕微的敲門聲,緊接著還有一道李發財尤為熟悉的嗓音傳來。


    “這麽早就收工,不等我啦?”


    李發財身形顫了一下,頓時停下了手裏的忙活,瞬間紅了眼眶,猛然轉過頭去,瞧見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了門口,手裏還拎著兩壺小酒和一大包佐酒小菜。


    李發財鼻尖一酸,哽咽道:“臭小子,來得也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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