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晴了,剩下就是災後重建的事。


    在這件事上李禎和劉太後毫不猶豫,聖旨、懿旨同時下達,戶部負責撥款、興國府負責災後重建。


    他倆接受陳恪的說法,“銀子可以買吃、買穿、買各種東西,但對皇家而言,沒有什麽東西比民心更重要。”


    下達命令前他倆也沒召集群臣商議,陳恪說的還是不錯,“中央集權的特點就是在關鍵時候隻有一個聲音。”


    他倆想起來了,大興王朝是中央集權王朝,救濟災民不用眾臣研究,皇上和太後就能決定。


    李禎覺得就應該這麽幹,有研究的時間還不如蒸幾鍋炊餅送到饑餓的災民手裏。


    這是冠冕堂皇的表麵話,他有點小私心,全力賑濟災民的決定是他和太後做出的,與群臣無關。


    而劉太後也有這點小私心,但她想得更多。


    這場暴雨好似一場戰爭,兇猛的敵軍攻進了興京城,在危難之時出現了黑臉包拯、紅臉常繼祖和堅決執行懿旨的天武軍、左右廂軍。


    還有國子監、太學院、鶴翔書院三千餘名師生衝了上去,全城二十餘萬青壯民工也衝了上去。


    他們舍死忘生地用身體堵住潰壩的缺口,這是陳恪帶頭幹的,而那些師生們忍饑挨餓也要疏散災民,紈絝們竟蹲在小雨下啃著硬炊餅。


    重複著這些信息,劉太後知道民心在我。


    不論是天武軍、左右廂軍的將士,還是國子監、太學院、鶴翔書院的師生們,還有那二十餘萬的青壯,他們忠於大興王朝,忠於他們的皇上和太後。


    想到這劉太後的心裏非常踏實。


    然後將思路轉到左右武衛軍身上,突然發現自己做錯了一件事。


    她不應接受範泰的建議,任命鄧鎮擔任右武衛大將軍。


    左右武衛軍的大將軍本是先帝臨終前已經安排好的了,左武衛大將軍曲昌候曾樂行,右武衛大將軍鞏昌侯張勇。


    但她對張勇這位冷麵侯不是很感冒,趁他生病之機奪了他的兵權,由範泰推薦的鄧鎮擔任右武衛大將軍。


    以前的她覺得自己做得沒錯,直到安定城之戰,鄧鎮的表現讓她十分失望。


    當時她就想,張勇絕對不會勸她遷都。


    現在再想想,突然發現先帝的安排是對的。


    在皇城和京城守衛上,先帝任命年僅十九歲的曹儼擔任禦龍衛都虞候,任命曾樂行和張勇擔任左右武衛軍大將軍,任命常繼祖擔任天武軍統製。


    當時的她對這項任命沒有完全理解,現在知道,在先帝心裏,這幾人都是忠臣良將。


    而在朝堂上,先帝提拔譚遠忠擔任右相與範泰分庭抗禮。


    這是先帝臨終前做的事,現在重新梳理一下,劉太後突然發現那個膽小的夫君很有眼光,他給自己和李禎留下了一個保護圈。


    可這個保護圈卻被自己戳開一個口子,若不是李禎堅持推薦劉藝,這個保護圈將不複存在。


    左右武衛軍各有一萬精銳,如全部落在範泰推薦的人手裏,縱有曹儼率領的一千禦龍衛也毫無用處。


    想到這劉太後驚出一身冷汗。


    而在這時,一名老太監悄然走進大殿,站在劉太後身邊低聲說道:“太後、昨晚陳助講帶著未婚妻和婢女去豐樂樓飲宴,與廣平王次子李庭、吉安侯之子郭朝勳發生衝突。”


    “郭朝勳想扇陳助講耳光,未及臉上引發陳助講體內餘毒,陳助講倒地後曹汲、石立等人趕到與郭朝勳對峙,並找來曾毅。”


    “曾毅以辱其老師為由欲與郭朝勳決鬥,被陳助講及時勸阻。”


    “事後張出塵出麵調解,陳助講不再追究此事。”


    老太監說得輕聲細語,而劉太後的臉色卻變了。


    她最擔心的就是廣平王一係,這一係是李禎無子的順位繼承人。


    而她絕對不會讓李理或其後代坐上皇位,她是李禎的母親,是李禎未來兒子的祖母,


    李禎當皇上她是太後,李禎的兒子當皇上她是太皇太後。


    她的身份已不再尷尬,雖是李禎的養母,但“不生而養、一世難還”的生養之恩已經明確,李禎完全接受這個倫理關係,與她的關係越來越好。


    在這種情況下,劉太後發現自己忽略了廣平王。


    而老太監提醒了她,說完這席話轉身退下。


    劉太後則看著老太監的背影,知道他想幹什麽。


    李昭是先帝的近侍,先帝還是兒童時就陪著他、保護他,他的姓是太宗皇帝賜的,對先帝忠心耿耿。


    先帝臨終前曾專門囑咐她,“厚待李昭。”


    這幾年她沒虧待李昭,將他提為五品太監,這是太監的最高等級、


    李昭想去禦藥院她就授予其院監之職。


    但她並不信任李昭,因為李昭忠於李禎。


    而她準許李昭出入慈寧宮也是看在先帝的麵子上,李昭卻從沒來過。


    但他今天來了,說了一件市井中發生的事。


    而劉太後知道他要幹什麽,李昭是在提醒她,還有廣平王這一係的威脅,而李禎才是她的兒子。


    李昭成功了,劉太後發現了問題。


    馬忠向她詳細匯報了外麵的災情,卻沒說昨晚的事。


    她知道馬忠貪財,還知道馬忠貪了財隱瞞了陳恪的事,他忘了自己對陳恪的關注。


    也許他沒忘,可能認為這是一件小事,用這件小事換取點財帛挺合適。


    可這件小事卻讓劉太後不再信任他了,等他匯報結束,劉太後緩緩說道:“你是哀家的親信耳目,由你去協助包卿賑災哀家放心。”


    “賑災之事重大,為不讓你分心,也減輕你的壓力,由張孜擔任殿前司副司監,負責探查事宜。”


    劉太後的決定讓馬忠愕然,探查事宜方是殿前司的最大權力,太後竟交給張孜負責。


    馬忠不解,“太後不知張孜是皇上的親信,兩人一起長大的嗎?”


    可劉太後已傳下令去,張孜立刻走馬上任。


    在這項安排上劉太後不在意張孜隻有十八歲,她想明白了,李禎才是她的依靠,也是劉家的依靠。


    她老了,不僅要為自己考慮,也要為劉家考慮。


    劉藝有兩個兒子,長子劉明良身體不好,次子劉明軒卻是一個生龍活虎的少年。


    想到劉明軒,劉太後就決定將他送到鶴翔書院去,貴族私塾不適合他,他應該與那些英雄少年在一起。


    這時她又想起鶴翔書院來了,很自然就想起了陳恪,還突然萌發了一個想法。


    “這個想法如果實現,我就把權力交給禎兒。”劉太後下定了決心。


    這邊劉太後想明白了,而那邊的李禎也明白,他的母後開始逐步給他放權了。


    殿前司是皇家的耳目,其重要性無可替代,而劉太後剛剛下達懿旨,由張孜擔任殿前司副司監,全權負責探查事宜。


    接到懿旨李禎高興,看到母後放權的跡象。


    而張孜卻表現慌張,他不知怎麽幹好。


    李禎鼓勵他,“有不明白的地方就去禦藥院請教李昭。”


    他相信李昭,父皇臨終前拉著他的手對他說過,“無可信之人找李昭。”


    他的父皇知道皇帝這個職業有多危險,更知道關鍵時候有一個絕對忠於自己的人有多不容易。


    他給兒子留下了一個絕對可以信賴的人,但也隻能做到這一點,李昭那時已經六十一歲了!


    於是文宗皇帝帶著對兒子的擔心離開了人世,而李禎非常清楚這一點,他也要培養對自己絕對忠心的人。


    李昭是這個人,但他的年齡大了。


    張孜也是這個人,但他的能力不足。


    他還信任曾樂行,但曾樂行擅長軍事,政事是他的弱項。


    就在迷茫中他看到一個全才,這人指揮小部隊體現了軍事能力,給曾樂行獻策體現了政略能力,直指律國的致命弱點體現了深邃的眼光,建議發行國債體現了經濟能力。


    就這樣一個全才,李禎是絕對不會放過的,現在就要考慮,“如何讓陳恪忠心於我?”


    他有私心,陳恪的表現已充分體現了對大興王朝的忠誠,但對他個人的絕對忠誠很重要。


    因為陳恪忠心於大興王朝就不會在意誰當皇上,隻要出身皇族即可。


    而對他忠心則就不一樣了,除了他的子孫誰也別想上位。


    李禎隻有十七歲,尚未確立皇後,可他幹的卻是皇上這個高危職業,這時的他就必須考慮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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