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恪必須賭下去,衝破這個難關,才有可能在這個世界立足。


    這是他的想法,決定就這麽幹了,跪坐在矮桌後麵微微一笑,緩緩說道:“我這人有個毛病,一喝酒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心裏怎麽想就怎麽說。”


    他肯定昨晚說的就是心裏話,“君子不言利”就是一句謊言。


    然後繼續說道:“今早想起一首詩,‘秦時明月漢時關,萬裏長征人未還。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


    他念詩,全場靜靜地聽著,然後聽他問道:“這首詩裏的飛將指的是誰?”


    這個問題非常簡單,立刻有人站起迴道:“指的是飛將軍李廣。”


    聽這個迴答陳恪不置可否,讓這名學生坐下,轉眼看看眾人,見無人說話,知道他們肯定這個答案,於是緩緩說道:“大家知道李廣源於史記中的《李將軍列傳》,‘李將軍廣者,隴西成紀人也......’”


    他背誦《李將軍列傳》,從頭至尾一字不差,眾人驚於他的記憶力,卻不知他想說什麽?


    而他背誦完畢再次看看眾人,方才緩緩說道:“從這篇列傳中你們看到李廣打了幾場勝仗?消滅了多少匈奴軍隊?”


    他再次提出疑問,眾人仔細想想卻答不上來。


    於是他提醒,“李廣自殺前曾說與匈奴大小七十餘戰,難道沒有一場戰役能讓司馬遷書寫的嗎?”


    這個疑問大家還是答不上來。


    於是他再說:“有句話叫‘李廣難封’,這裏就有一個疑問了,連李廣那個沒什麽名氣的弟弟李蔡都被封侯了,李廣為何難封,難道是漢武帝故意刁難他?”


    這個問題無須迴答,任何一個帝王都不會這麽做。


    而他卻給出了答案,“漢朝以軍功封侯,李廣曆經大小戰役七十餘場也沒能達到封侯的標準。”


    “縱觀李廣戰績,殺得敵寇少而己方的損失極大,多次全軍覆沒,可謂敗多勝少。”


    “就以這個戰績,如龍城由他防守,別說胡馬度過陰山,長安都被胡馬占領了。”


    聽他做出結論下麵還是鴉雀無聲,師生們無法反駁,因為找不著依據,也知道這不是重點,他講道理都是以事例佐證,事例有了,剩下的就是聽其道理了。


    師生們知道陳恪講課的重點在哪,所以無人說話,而謝清等人卻迴頭張望一圈,見無人應答,迴過頭來心裏納悶。


    他們不能反駁或提問,這是張出塵答應他們前來聽課的條件,隻能繼續聽陳恪問道:“那麽、司馬遷為何會將李廣單獨寫傳?而將衛青、霍去病合傳,還列入《佞幸傳》裏?難道衛青、霍去病的功績不如李廣嗎?”


    這個問題大家心裏有數,衛青多次率領大兵團作戰,在與匈奴大軍的戰鬥中從未敗過。


    而霍去病更是創造了封狼居胥的最高軍功,是後代軍人追求的戰績目標,受封冠軍侯更是軍人的最高榮譽。


    在戰功上李廣與衛青、霍去病沒法比,但在《史記》中卻有讚揚李廣貶低衛青、霍去病的跡象。


    於是大家的心裏升起疑問,聽他繼續說道:“原因很簡單,司馬遷的祖上是司馬錯,與李廣祖上李信同為秦國大將,兩人相交莫逆,兩家世代交好。”


    “而司馬遷與李廣的孫子李陵是摯友,都出身隴西士族之家。”


    說到這他閉嘴看看眾人,見人們的臉上露出恍然的神態,收迴目光淡淡一笑,緩緩說道:“據我查證,司馬遷的夫人是隴西成紀人,好像是李廣的外孫女。”


    這個爆料引發了全場的轟動,一向被標榜公正寫史的司馬遷竟在《史記》中夾帶私貨?


    眾人交頭接耳議論紛紛,他卻一言不發。


    而謝清低語一句:“這家夥是真敢說啊!”


    林韻寧聽到這話也隻能沉著臉,陳恪在找死的路上越走越遠,這就是作妖嗎?


    薛媛卻輕笑一聲,附在張出塵的耳邊說道:“再出事我可保不了你的小情郎了。”


    張出塵也隻能輕歎一聲伸手摸摸額頭,她也無奈,陳恪的膽太大了!


    前排諸女各有表現,李漱玉轉臉看看胡緩和高適的臉色,又看看周邊師生的神態,轉迴臉來看向他。


    這時有人起身問道:“先生、有何為證?”


    他緩緩迴道:“當我讀完《李將軍列傳》時就心生疑惑,更不解的是為何要將衛青、霍去病列入《佞幸傳》裏?”


    “所以我去求證,知道兩人的祖上都是秦國大將,司馬遷與李陵也是豪門望族出身,兩人的關係極好。後來又遇到一個隴西成紀人,聽他說司馬遷是李廣的外孫女婿,於是所有的疑惑全部解開了。”


    “我講出來並不是想要評價司馬遷的為人,而是想說一個道理,一切讓人產生疑問的事物,其背後都有一些不為人知的秘密,用一句話概括,‘事出反常必有妖’。”


    “同時引用孟子的話,‘盡信書,不如無書’。並以《史記》中的‘李將軍列傳’為證說明一件事,每篇文章的作者都有一定的傾向性,司馬遷也不例外。”


    “我再次重申一遍,沒有貶低司馬遷的意思。身為豪門望族,他必須貶低出身低微的衛青、霍去病,這樣才能保證豪門望族的政治地位,杜絕身份低微的平民掌握權力。”


    “而可悲的是我們這些平民卻去相信他說的沒錯,將自己的立場放在豪門望族一邊,卻不知他們防的就是我們,記住了...”


    說到這他突然頓住,看看下麵端坐的張出塵,再看看旁邊的林韻寧,輕咳一聲緩緩說道:“學習首在明智,若要明智必須要有自己獨立的思維,你看到的都是別人讓你看的東西,就是讓你站在他的立場上。”


    他說完了,立刻有學生起身問道:“先生、‘事出反常必有妖’,‘你看到的都是別人讓你看的東西’這兩句話極其精辟,但據學生所知,先生講學從來一氣嗬成,剛才為何頓住?”


    這家夥發現了問題,還當場指出來。


    而他也不客氣地迴道:“不予解釋,下一個問題。”


    他不解釋,卻讓大家知道這位同學問對了。


    於是又有同學起身問道:“先生不予解釋,可是有小娘子在場的原因?”


    這話一出,全場目光齊齊看向前排的眾女,就在她們不知所措時,他沉聲迴道:“閉嘴、下一個問題。”


    這位同學立刻閉嘴欣然坐下,他已得到了答案。


    再有同學起身問道:“先生剛才說到了思維,請問如何概括思維的具體含意?”


    這個問題比較抽象,頓時引起眾人的興趣,聽他迴道:“思維無形無狀卻無處不在,給與簡單的具體化,可稱為想法、理想、夢想、幻想和癡心妄想幾種模式。”


    “具體解釋一下,我想去馬市看駿馬,這是想法,邁動雙腳就可以實現,所以想法是眼前就可以實現的思維。”


    “而我想買一匹駿馬,在我沒有這份財力前就是理想,可以通過努力賺錢去實現。”


    “若我想買一匹汗血寶馬,可連吃飯都成問題,這時就是夢想,可以通過努力去實現,但努力了也未必能夠實現。”


    “可當我想買一匹神馬時就是幻想了,沒有實現的可能性,但可以在思維中幻想一下。”


    “最糟糕的就是想去天庭讓玉皇大帝送我一匹天馬,這叫癡心妄想。”


    他解釋了,話音落地,下麵傳來一陣哄笑聲,連諸女都跟著笑起來。


    薛媛笑著附在張出塵耳邊說道:“小情郎的講學確實有意思。”


    她認準陳恪是張出塵的小情郎,張出塵急忙低聲解釋,“他不是。”


    可薛媛還是認定了,“剛才你沒否認。”


    兩人悄聲說話,卻被關注她倆的林韻寧聽見了,耳聽八方的功夫不是白練的,隔著李漱玉和謝清,林韻寧也能聽見她倆的竊竊私語。


    這聲“小情郎”頓時讓她收起臉上的笑容,冷冷地看向台上的陳恪,張出塵否認沒用,他倆就是有私情。


    陳恪竟敢騙她,說什麽兩人之間有仇怨,她可沒看出兩人有什麽仇怨,倒是聽見“小情郎”的稱唿了。


    林韻寧心生怒氣,這雙鳳眼發出一支利箭射向陳恪。


    可這支利箭卻射空了,陳恪沒看她,微闔雙眼眼觀鼻鼻觀心,待笑聲落地緩緩說道:“思維是一個定位然後發散完成定位的過程,而學習則是一個認知過程,是讓思維能夠實現定位的保障,這是我講學的目的。”


    這是他首次說出自己講學的目的,用真實的認知去保障學生們進行合理的思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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