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戟走出拂風台恰好遇到江原道,他停下腳步瞟了一眼。


    江原道躬身施禮,“殿下可有什麽吩咐?”


    “江公公跟在母後身邊多少年了?記得少時你出現在朝暉宮,也是今日這般灰暗肅殺的秋天,落葉卷在你衣擺上,是本宮從未見過的落寞和孤獨。”索戟撩起衣袍坐在廊簷下。


    兩人沒說話,沉默片刻,索戟伸手接住一片葉子,“後來本宮查過你的身份,你也曾浴血疆場、戰敵無數,與燕國大戰之中立下戰功。這樣一位年輕得力的少將,卻淪落到做後宮內侍,必定是心有不甘吧?”


    江原道的眼底閃動過水色,“奴才命薄,沒什麽不甘的。”


    “嗯,是啊,若有不甘也不會是那樣蕭索的神色了,好像已經對眼前所有的事情都絕望,眼裏是灰色的世界。”


    “殿下到底想說什麽?”江原道抬起眼簾盯著淡然如冷玉的索戟。


    這些往事多年未曾提起,索戟也從未和自己這樣長談過。每次來皇後這也不過是請安,說些朝事便告退,也多半是伏皇後說,索戟聽。對於這個孩子,江原道從未看清過。


    索戟勾起嘴角迴頭看他,“江公公,你在母後身邊這麽多年,一直是盡心盡力的。有件事情本宮一直想不明白,所以特來請教公公指點一二。母後為何對蘇鳳瑾如此不喜?”


    若論家世背景,論才貌德行,論人品心性,蘇鳳瑾並不比段紫衣差。而且每次伏皇後對自己的選擇都是順從且支持的,在他的印象裏,伏皇後是個溫柔如水、典雅高貴的人,可最近卻一反常態,讓索戟摸不清頭腦。


    “殿下是皇後唯一血脈,皇後對殿下是寄予厚望的。伏家勢力日漸衰微,如此境遇下韋貴妃地位直逼後位,但皇後依然能穩坐中宮多年,靠的不隻是殿下您,也是她自己的聰慧。”


    “皇後百般支持段紫衣做太子妃,看中的就是段家的勢力,段靖涵曾是伏家門生,皇後……放心。”江原道說的隱晦,但索戟聽懂了。


    蘇段靖涵曾拜在伏家門下,可蘇遠君卻是耿直忠正於梁惠帝。


    索戟卻搖搖頭,“這不是全部理由,母後是不是知道了蘇鳳瑾的身體,中了劇毒?”


    江原道蹙眉,“殿下知道?”


    “果然!”索戟冷哼一聲,他本不知寒月引的事兒,但知道了以後便派奪魄去打聽過,誰成想打聽到了這樣的結果。


    所以,許清君剛剛才會說,讓蘇鳳瑾和玉冰河去南齊,隻有玉冰河活著,在蘇鳳瑾身邊,才能鎮壓住寒月引,保住性命。


    “殿下,皇後也是為了你好。”


    “所以本宮也為了她好,將狼子野心的段紫衣踩到底,讓母後明白明白什麽叫引狼入室。”索戟白了一眼,起身負手而立,“那翠錦茶是誰獻上來的?江公公心裏應該有數吧。”


    江原道神色凝重的點點頭,“殿下所想卻是如此,翠錦茶雖不是段小姐親手奉上,但的確是她提及,皇後對段小姐一向禮遇。”


    索戟輕笑,“既是如此,那本宮心裏便有數了,還請江公公好好照顧母後。”


    “這是奴才的本分。”江原道看著索戟離開,眸光轉動,悄然離開拂風台。


    而另一邊,蘇鳳翊剛送走了蘇鳳瑾,讓她去戚小閑處打探情況。


    江原道悄然走進來給他行了禮,“大公子,如您所料,太子殿下剛剛詢問了奴才。似乎知道了奴才的身份,但對段小姐奉茶一事也問及了。”


    “問了?那便好。”蘇鳳翊冷笑,早就知道索戟會起疑。伏皇後身邊伺候的人都是多年宮中老人,絕不會貪圖一時新鮮以伏皇後的安危來討喜。


    而段紫衣不同,她喜歡索戟,唯一能作為依仗的便是伏皇後,聽說了翠錦茶的特別和好處,自然會和伏皇後提起。蘇鳳翊不用去查,也知道是她。


    江原道若有所思的瞟了一眼,“大公子,隻是翠錦茶雖說是段小姐獻上的,但那花……卻不是,太子殿下懷疑到段小姐頭上,豈不是錯過了真正下毒之人?大公子讓奴才提點太子殿下,恐有不妥吧。”


    “我要的便是太子懷疑段紫衣,認定是段紫衣做的。”蘇鳳翊眉宇間滿是冷漠。


    段紫衣三番兩次想要害蘇鳳瑾,怎能容她?


    若是放在從前,有段靖涵在其中蘇鳳翊尚且顧及幾分,索戟也不會對段紫衣下重手。可如今段靖涵分明是對索戟有了敵對之心,蘇鳳翊對段紫衣下手便有了好時機。


    “這事兒即便錯不在段紫衣,但她也萬萬留不得了。”蘇鳳翊白了一眼,眼底滿是狠厲。


    江原道蹙眉,“可那真正兇手?”


    “江公公,你我不用想也知道伏皇後此時若是去了,對誰的好處最大。永安王與他身邊的人動得了嗎?伏皇後中毒的事兒隻怕查不出什麽所以然,但若兇手變成了段紫衣,至少能減少一個歹毒之人。我說過,你若是跟著我做事,那便是如此。”


    利益最大化。


    “奴才明白了,隻是覺得對段小姐不太公平而已,大公子既然為了小姐這樣做,奴才絕無二話。”江原道是鎮南將軍的老部下,受恩於他,蘇鳳翊是鎮南將軍的愛徒,那他也遵從。


    蘇鳳翊淡笑著點點頭,“江公公正直,但我不是。誰若是想要欺辱鳳瑾,我必定是不能饒恕的。若是江公公覺得不妥,隨時可以做迴江公公,我絕不會為難。”


    “大公子哪裏的話,能為鎮南將軍的愛徒效勞,是奴才的福氣。這輩子從未想過還能有這一天,否則在這宮裏也是熬日子罷了。”江原道略有傷感。


    蘇鳳翊歎息道:“江公公,過去的事情都過去了,還是要往前看。至於伏皇後中毒的事,剛剛鳳瑾來和我說過,其他後事我會安排好,江公公靜觀其變,順水推舟就好。這次,必定會讓段紫衣在京都無立錐之地!”


    “是。”


    江原道離開,岑析走進來瞟了他的背影一眼,來到蘇鳳翊身邊行了個禮。


    “大公子,這江原道會聽您的安排嗎?他畢竟是皇後的人,萬一翠錦茶的事兒暴露了,豈不是對小姐不利?”


    蘇鳳翊不屑冷笑道:“江原道效忠的從來不是我,而是鎮南將軍,他若背叛,便是背叛了自己的一輩子。人,怎會親手摧毀了自己的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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