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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日又結束。山月往木盆裏倒好了熱水,偷偷地從櫃子裏拿出一個紙袋,裏麵裝著上次她下山買的幹玫瑰花。


    今天要好好享受一下。山月飛快地脫完了身上的衣服,坐在木桶裏,霧氣輕飛,她眯著眼睛,慵懶地靠著,四肢鬆弛,玫瑰花瓣沾水還帶著輕香。


    但不知道怎麽地,她居然想起了小徒弟。一頭大汗地劈著柴火,往灶裏丟柴的樣子。


    微微的愧疚感襲上心頭,不過隨著水溫在四肢蔓延開來,一點一點地消失了。


    果然,她就是這樣的女人。


    山月掬了一把溢著玫瑰芳香的水聞了聞,往肩膀上撒著,舒服,真舒服,一天的疲倦在熱水裏徹底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好想睡一覺啊”這樣的想法。眼皮子慢慢地有點重,她有點抗拒不了周公的誘惑。


    水風忙著做了飯菜後,又洗了一個快澡後。來到大堂,師傅並沒有如往常那樣到來,他覺得有點奇怪,等了片刻,還是沒有來。


    水風於是來到了山月的屋子外,頭發被晚風一吹,已經幹了一半。他敲了敲門,“師傅,該用晚膳了?”


    沒人應,他又扣了一下門。“師傅?”連叫了幾聲,還是沒有人應。


    奇怪了,一邊這樣想著,他的手推了下屋門,門一下就開了。難道師傅不在屋裏?雖然抱著這樣的想法,但是水風還是走了進去。


    屋裏有點亂,不過還在他的預想之內。水風繞到屏風前,洛神圖上搭在一條白色的裙子。一看到這,水風就歎氣,說了好多遍。換下的衣服應該丟進臭衣簍子裏,師傅就是不聽。真是的。水風在心裏抱怨著,手去拿裙子。


    呃,好像有點高。他掂起腳尖,總算能拿到裙子了。剛想把裙子往臭衣簍子裏丟,奈何那裙子居然不給力地掉了,還掉進了屏風裏麵。


    水風無奈,麵無表情一分鍾,決定進入拿。方踏入一步,眼睛就看見師傅在木桶裏睡著的樣子,很寧靜致遠的美麗。


    但是他的耳朵、臉一下就好了,他轉身咳了一聲,當做什麽也沒有瞧見。


    手去拿地上的白裙,水流拍木桶的聲音,讓本來就有點心虛的水風一下更成了驚弓之鳥,飛快地跑到屏風外。


    沒有動靜。他迴頭,偷偷地張開眼睛,師傅長發披著肩,動都沒有動,更別說醒來了,也就是說剛才是他自己在嚇自己了。


    水風一邊鬆了一口氣,覺得自己已經是個大男人了,這種場景還真覺得有點尷尬。他把白裙放進臭衣簍子裏,忍不住瞥了眼屏風。


    最終還是放心不下,嚴肅地喊道:“師——傅。”聲音特別地大,把屋外樹枝上的鳥兒都給振飛了。


    山月一下站起來,左顧右盼:“怎麽了,怎麽了?”嘴邊還留著可疑的液體。


    屏風上的洛神圖乃是絲織品,水風看了過去,一下就瞄了那漂亮的曲線,若隱若現。


    他捂住鼻子,說:“師傅,該用晚膳了。”


    山月坐下,水已經涼了。她拂了些往手臂上,有點冷,她寒顫地說:“知道了。”


    水風一心想要離開,“那徒兒就會了,師傅您早點去啊。”


    山月有點受不了他這副老媽子樣,敷衍地說:“行了,你龜安吧!”她伸了個懶腰。


    水風:“……”


    門一下被關上,山月從旁邊扯了一件道袍換上,打了幾個噴嚏。有點感冒了啊,如果剛才水風不叫醒她的話估計明天就起不來了。她一邊慶幸的同時,一邊覺得有什麽不對。


    但是寶貝肚子的抗議讓她暫時擱下了這個問題。她穿戴一齊,用絲帶綁好了頭發,往大堂走去。


    水風遞過飯碗給她,自己才又從飯桶裏裝了飯。道士葷素均沾,別人家不知道,反正靜航觀裏就是這樣。一是水風成長期光吃素會營養不良,而是山月就是一個肉食動物,根本就離不開素。


    山月夾了一塊魚肉,看了眼小徒兒,反手扔進他的碗裏,正在專心扒飯的水風受寵若驚地看著碗裏的魚肉。


    “師傅?”


    山月夾著土豆絲,說:“吃吧!這段時間觀裏忙,你都瘦了。”


    感天動地。不,水風反而覺得有點不對勁,難道師傅又想騙他做事。他狐疑地說:“謝謝師傅。”想了一下,夾了一塊魚肉往山月碗裏去。“師傅也吃。”


    山月欣慰地說:“水風大了,都知道疼師傅了。”


    水風:“……”照片覺得有什麽事要發生。


    山月嘿嘿一笑,說:“小水風。”


    水風嗯了一聲,吃了點土豆絲。


    山月欲言又止的樣子,水風淡定地夾了一夾土豆絲給她碗裏。“食不語。師傅吃完飯再說吧!”


    山月一喜,這麽說還是可以商量的了。她高高興興地扒飯。


    就跟小孩子似的。水風無語。


    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但是作為靜航觀裏注冊人員,水風還是應該知道的。城裏的程員外請山月下山做一場法事。對方表示銀兩不是問題,隻要好好超度他夭折的孩子。


    水風是不太願意的,像這種大宅門裏,一向很醃髒。隻是做法事是沒什麽,但誰知道會不會被牽扯到他們內宅事,惹一身髒水。這是水風的顧忌。


    山月倒是不在意這些,“我們隻是去辦場法事,三天就迴來了。怎麽可能會有怎麽多麻煩,小水風你擔心過度了。”


    水風說:“可是,師傅去年王縣令八姨太那迴不就惹了麻煩嘛,要不是我們早早發現了床上的咒偶,早就被當做歪門邪道投大牢裏了。”


    徒兒伶牙俐齒,她還真是說不過。不過,確有其事。山月氣矮了一節,她道:“水風,你知道程員外答應給多少銀子嗎?”


    水風:“……”


    山月誇張地說:“五百兩誒,整整五百兩。隻要三天,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啊!”


    水風操心地說:“師傅,觀裏今年收入挺多了。這烏百兩雖多,但是麻煩也不少。咱們還是老實地守著靜航觀,行不?”


    山月風魔狀地搖頭,“我不要,我不要。水風,就這一次嘛,好不好啊……”她睜大一雙水瞳可憐兮兮地望著水風,頂著張童顏頂風作案,水風別開眼睛。


    “好吧,但是這是最後一次了。”


    山月恢複正常,咳了一聲,端著師傅僅有不多的麵子說道:“那商量一下,接下來帶哪些東西下山吧!”


    水風:“……”當然是帶法器了啊,而是隻是去三天,又不在長期住下。他忍不住腹誹。


    山下繁華,山上清冷。截然不同的反差讓山月每次下山都異常地興奮。東看看,西摸摸。一個上午的時間都快要在山月這種熱情下耗盡了。水風人小腳疼,走了老半天無意義的,路終於忍不住抗議了。


    “師傅,都快到飯點了。我們還得去程府,三天後再看行嘛!”他鼓著眼睛說。


    山月訕訕地說:“行了,我知道了。”這才走向程府所在的烏燕街。


    程家是城中商賈大戶之一,專做陶瓷,不客氣的說法,城裏有三分之一的陶瓷都有程家的徽記。這一代的程家家主程老爺承了祖蔭,大半輩子把程家的產業給翻了一番。人稱瓷家,年五十,除了正妻還有一溜的姨太,最出名的是嫡子程琅。最寵的是四姨太生的小兒子程逢玉。


    而此番山月就是為他的小兒子做法事。程逢玉,年八歲,不久之前跌進了院子裏的水塘給活活淹死的。被發現的時候,屍體都泡腫泡白了。


    山月想想也知道,這裏麵有蹊蹺。不過跟她沒有關係,隻要在這府裏做三天法事拿到那五百兩銀子,誰死誰活都不關她事。


    山月笑著向麵前的程府管家,“貧道是靜航觀山月,先生有禮了。”水風同施禮。


    程管家道:“仙姑太抬舉則個了。這邊請,四太太還等著您呢!”


    山月頷首,看了眼水風。兩人不緊不慢地跟著程管家往靈堂去。


    白色是主調,濃濃的檀香氣息籠罩這間屋子,給人分外壓抑的感覺。


    靈柩豎起,靈牌前一個美豔少婦啼哭著,眼睛紅紅的,半點淚水也沒有,但麵容蒼白,整個人都有點呆。


    兩個披麻戴孝的丫鬟扶著她,慢慢地站了起來。


    山月也掛上一副沉重的表情,“夫人節哀順變。”


    四姨太歎了口氣,說:“讓真人笑話了。”她眼睛裏神光黯淡,無神無主。


    山月說:“無妨。”


    四姨娘說:“逢玉沒有福氣。”她抹了眼角不存在的淚水,說:“這漫天的富貴還沒來得及享用,就早早地辭世了。真人,逢玉那麽小在黃泉底下會不會被欺負啊!”


    水風突然很羨慕,山月似乎也感覺到了,望了他一眼,水風頭低得更低了。


    山月說:“夫人放心,隻要山月做了這場法事,小少爺在地府肯定會早早轉世投生,不會受苦的。”


    四姨娘握住她的手,懇求道:“仙姑,您一定要幫幫逢玉啊。”


    山月不動聲色地抽出手道:“這是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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