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盡做些亂七八糟的夢,一會兒跟著年輕的老李頭跑長途送貨,一會兒跟在笑起來法令紋很深的鍾女士屁股後麵跳廣場舞。


    夢裏李苟苟覺得自己好累,直到147的身影出現。


    彼時他正在一群大爺大娘身後跳廣場舞。


    鍾女士在第一排領舞,意氣風發,指點江山,像一隻驕傲的孔雀。


    脖頸揚得高高的,背影纖瘦,除了燈光下泛著銀光的白發,絲毫看不出來,她其實已經57歲了。


    李苟苟看著媽媽的背影,嘴角止不住地上揚。


    鍾女士可真美啊!年輕的時候,邋裏邋遢的老李頭,是怎麽把這麽漂亮的老婆追到手的呢?


    那是他的媽媽呀,真好啊,一路坎坷,但好在他還有父母的陪伴。


    錢錨……


    那樣美麗的朱阿姨,在最漂亮的時候,如花朵般枯萎。


    從此,一個本該在父母膝下承歡的孩子,卻永遠無法體會什麽是母愛。


    或許錢叔叔對錢錨也是很好的,給了兒子雙倍的父愛,因為那是朱靈留給他在人世間唯一的錨了。


    錢錨小時候那麽頑皮,就是個孩子王,錢叔叔並沒有要求他做一個安靜乖巧的小孩。


    而是遵從朱阿姨的遺願,讓錢錨選擇做他自己。


    不過好像這也不算如願以償,錢錨在認識李苟苟以後,選擇了自己最討厭的職業——醫生。


    因為想替他治好病,想讓他健康快樂。


    錢錨……錢錨……錢錨……


    對不起……對不起……


    我好想你……


    我好像沒有為你做過什麽,一直以來都是你在單方麵地付出。


    為你擋刀,隻是一己私欲,是因為我喜歡你,覬覦你,貪戀你。


    這根本不算我為你做的事,救你,是我的私心,而你或許並不想要這樣的結果。


    如果你就是因為這件事想補償我,那你為我做的一切已經夠多了。


    多到我已經無法償還。


    “耀耀,過來,讓我抱抱你。”


    147就在這時出現了。


    他站在廣場的一角,在明亮的路燈下,對李苟苟張開懷抱。


    嘈雜的廣場舞音樂聲中,除了147的聲音,李苟苟什麽都聽不見了。


    他就這樣飛奔過去,撲進了那個溫暖又熟悉的懷抱。


    “錢錨!我愛你!我愛你!”


    147眼裏盛滿愛意,卻像鋸嘴的葫蘆,隻是笑,不說話。


    “錢錨,你對我的好,真的是因為愛我嗎?會不會是你搞錯了,我什麽都沒有為你做過,我也沒有任何吸引人的優點,你怎麽會愛上我呢?


    是不是你根本分不清什麽是愛,什麽是愧疚和憐憫,錯把對我的這種感情當成了愛意?


    所以你從沒對我告白過,一直以來對我的好,僅僅是在補償我?


    我從沒恨過你,也從沒恨過你的母親,我們都是無辜的,錯的是那個人啊!”


    李苟苟抬頭看著147的臉,煩躁地將模糊視線的眼淚眨掉,他想看清男人現在的每一個表情。


    147在動物園的工作前,明明已經讓他親眼看見了一部分過往,親耳聽到了監督13的告白。


    可李苟苟就是覺得心慌。


    他害怕,他們倆從一出生就被刻意安排,命運糾纏。


    那這份感情呢?它純粹嗎?會不會僅僅是因為命運的捉弄,是諸神們計劃的一環,錢錨向宿命妥協,不得不接受他卑劣的愛,才給予迴應。


    “寶貝耀耀,你怎麽會這樣想呢?我們的命運可以被左右,人生可以被打亂,脫離正軌。


    但愛意,從來都不會被操控。


    你對我的愛,發自真心,而我對你的愛意,也無關任何其他原因。


    我愛你,僅僅是愛你這個人,愛你的意誌,愛你的人格,愛你的肉體。


    不管你是人還是屍體,也不管你愛不愛我。


    我的愛是很窒息的,哪怕你不愛我,我也會把你綁在我身邊,占有你的一切。”


    147吻上了李苟苟的唇,緊緊按著他的後腦勺,不讓他逃離。


    “誰說你沒有為我做過什麽,你為我付出的已經夠多了。


    愛是不計得失的付出,我對你的好,也不過是一己私欲,不管你想不想要。


    耀耀,你永遠也別想從我的懷抱中逃跑。


    我知道你想要的是什麽,想從我口中聽到什麽樣的話。


    我說過,當你想起來全部的事,還決定原諒我的時候,我會當麵跟你告白。


    你要做好心理準備,這可由不得你反悔。


    溫柔隻是我表現出來的假象,是獵人設下的甜蜜陷阱。


    一旦你聽到了我的告白……我就會毫不猶豫地把你吃幹抹淨。


    無論你流多少眼淚,無論你怎麽求饒,我都不會心軟。”


    147鬆開李苟苟,在他的額頭上親了親,帶著深深的愛戀,轉身消失在夜色裏。


    告訴我,我還忘記了什麽,我必須想起這件事!我要錢錨!我要他!


    原本安靜擺放在床頭的【因】果,再一次膨脹成絲線的光球,將睡夢中的李苟苟包裹。


    【因果】的絲線拉扯著李苟苟意識,在迴憶裏穿梭,去尋找那一直讓錢錨耿耿於懷的真相。


    李苟苟迴頭看了一眼還在廣場上,如花蝴蝶起舞的鍾女士,老李頭來接她迴家了。


    李苟苟毫不猶豫地追逐著147離開的身影,投入黑暗。


    爸爸,媽媽,我遇到了一個男人,他很高很帥,他溫柔又兇殘,他很好也很壞。


    我愛上了這個男人,很瘋狂,近乎變態。


    我居然希望他把我囚禁起來,強勢地占有我。


    我想要他的愛,鑄成密不透風的牆,把我圍起來,這樣才能讓我有安全感,讓我能真切體會到他的愛。


    我希望他眼裏隻有我,我希望他愛我。


    我希望和他相伴一生,他是我的錨。


    當有一天你們也離開我的時候,我這艘小船不至於在人生的浪濤中沉沒,因為他就是我人生的港灣。


    爸爸,媽媽,再等等我,我愛你們,我會迴到你們的身邊盡孝,帶著我的愛人一起。


    眼前的黑暗被打破,刺眼的光線湧入李苟苟的意識,他又變成了上帝視角,漂浮在逼仄的車廂裏。


    這一次,沒有任何人任何事能打擾他,他要完完整整地想起這一段被147刻意抹除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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