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明明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麽,卻還要離開。”紫玉輕聲說。


    離憂垂下眼簾,柔聲說:“小時第一次相見,我便鐵了心要幫助你。那時出於的並不是憐憫,更多的是明白你的隱忍。到後來,你策反的當日,我被祿全要挾說出你藏身的地方。當時我心裏沒有害怕,更多的反而是欣慰。我想他找不到你,你就一定是安全,就算是死,我也無怨無悔。可是這些感情的出發點都是基於你是我的哥哥,我也隻想當你是我的哥哥。雖然是兩種不一樣的喜歡,但是這種血溶於水的關係,我十分的珍惜,也不想將這些打破。我想將這些彌足珍貴的日子保留在心裏。可是現在,我留下來便不行,留下來便什麽都會變。憂兒不願意變...”


    “不會的,不會變的!我什麽都會依著你!你若是不想見我,我就少來看你!”紫玉低聲說,幾乎是一種卑微的哀求。


    離憂不忍心看到他的這種樣子,心痛的說:“可是我做不到。我心裏難受,恨不得將那塊痛的地方挖出來!”


    紫玉沉默,一旦關乎到她的心,他便沒有了辦法。


    “近年來,我看遍了這宮中存著的醫典,也對自己的病有些思量。我不是一個鐵心腸的人,可我更加受不了就如此窩囊的死在你的身邊。哥哥,你就當我任性吧!反正你事事順著我,也不在乎這一次,對嗎?”離憂柔聲問。


    紫玉沉沉歎了一口氣,雖然心中有百般不舍及疼痛,卻終於鬆口:“你若不喜歡呆在我的身邊,那我便在宮外為你另置一個宅子。南邊氣候無常,你身子本就差勁,我斷不會讓你去那裏受苦。”


    離憂笑了笑:“你是未國的君主,事事都要為軍為民著想。一個女人就能解決的戰事,他們會讚同你另尋他法嗎?要知道,戰士打仗都是抱著必死的決心!那些人肯豁出了命的為國家效力,一是你能許他們繁華,二是你能指揮他們保婦孺安康。我身為長公主,得享榮華這樣久,總該為他們做些什麽,而不是逃避。何況,我是嫁給理國的君主,縱使那裏再惡劣,還會苦了我嗎?哥哥,你不是曾想過統一一事嗎?你先靠此與理國結盟,然後慢慢的,或許真的能做到也不一定。”


    紫玉凝眉,沉默不語。


    半晌,他才沉聲說:“那麽,便讓理國的君主親自來接你!”


    離憂搖了搖頭:“即是你提出的和親,但兩國尚在戰中,他又怎敢冒險前來?”


    紫玉拂袖站起來,冷哼道:“若是連這些誠意也沒有,那便不配娶你!憂兒,這是我最後的退步,我決不能讓別人虧待了你!不能!”


    離憂心裏難受,她緩步走過去,從背後圈住紫玉,將頭放在他的肩上。


    “哥哥,這輩子是離憂負了你。但是你的好我全部記在了心裏,一刻也不會忘。從別後,希望你能多看看眼前人,憂兒希望你能幸福...”


    紫玉握住她的手,緩緩點了點頭。


    隻是,她尚且不能忘記那個離去的人,他又哪裏能做到?


    無非是互相欺騙,求得一絲心安罷了。


    第二日,豐帝同意了群臣的提案,將‘朝陽公主’和親至理國,隻是希望理國的君主親來未國接嫁。


    消息即日由信使往理國傳去,不出三日便傳到了南囑的耳中。


    ‘無惑’是這理國的軍師,四十來歲。


    他的右眼雖在戰爭中被戰火熏瞎,卻依舊耳聰目明,指點多次戰役,並大獲全勝。


    這和親是大事,無惑前來與南囑清談。


    南囑直接發問:“和親一事您怎麽看?”


    無惑沉聲應答:“你是要聽利弊還是要聽風險?”


    “自然是利弊。”


    無惑立刻說道:“未國的君主的確曾經提過舉國之力賑災。但是當時,我們確是拒絕,所謂何因?”


    南囑迴答:“因為旱災年年都有,即使這一次他真心幫助,那麽下一次呢?下下一次呢?我們無法摸清他的脾氣,唯有靠雙手打出另一片適合生存的天地。”


    “你說得不錯。但若是和親一切就不一樣了。據我所知,朝陽公主與豐帝青梅竹馬長大,向來最得寵愛。你娶了她,我們便是互為國戚,豈有不幫之理?”


    “那弊又是什麽?”南囑接著問。


    “從今以後,理國隻能成為未國的附屬,永遠無法淩駕他們之上。”無惑按理道出。


    南囑笑了笑:“戰爭本就不是我們所想,你說的弊乃是能自保和不被餓死的情況下才有。如此,我便去一趟未國!”


    “可風險就在此,如果未國以此為誘餌將你擒住,理國便沒有了以後...”無惑皺起了眉頭。


    南囑不以為意的擺手:“我了解那個人,他不會如此!何況你沒見過他那個妹妹,容貌本生得不錯,奈何皮膚黝黑,臉上又被紅絲胎記割得恐怖,其實就是個醜姑娘,當不得他有多寶貝!我想,這一切隻是他故作出來,倒像我們占了便宜,要了他的寶貝妹妹。”


    無惑知道南囑與紫玉之前的故事,卻還是歎道:“人總會變的。就像不久前,你們還能把酒言歡,可如今卻要為了戰事思前想後。”


    “無惑,多說無意,我早就厭倦了征戰。此次我親自去,總不會吃虧,就當多要些盤纏迴來。”南囑站起身,英氣的臉上並無半點擔憂。


    無惑按了按他缺失的右眼,半含笑道:“那我便在這裏等你迴來。”


    “一定!!!”南囑爽朗的笑著,抬手重重在無惑的背上一拍。


    第五日,從理國傳來消息,南囑同意和親一事,並率先退兵以表誠意。


    紫玉自然也是尊崇君子之道,他調迴了未國兵馬,退讓五百裏。


    又是三日,南囑風塵仆仆的趕到了未國,準備親自迎娶‘朝陽公主’。


    與群臣所想的不一樣,紫玉並未行大宴款待,卻私下在自己的行宮中布了小宴。


    別人都當他是迎客,可實際上,他與南囑卻是敘舊。


    紫玉著寬衣常服坐在青石案前,殿中清靜,宮人們皆候在宮外。


    南囑大步跨入殿中,紫玉未見其人便聞其聲。


    “你還算記得我的性子,知道我討厭那些繁瑣的禮儀。”


    紫玉笑望著他,抬手比了一個‘請坐’的姿勢。


    南囑大方的坐下,舉起案上的上好白瓷口杯,對著紫玉一敬,一仰脖就飲了個幹淨。


    “好酒!!!”他笑了笑。


    “那就多喝些。”紫玉將酒壺往前推了推。


    酒壺拿到了手裏,南囑卻停住了,笑容慢慢淡去:“酒好,連杯盞都如此精致。本來以為我們是一樣的,來了才發現,我們果然是有天壤之別!你說,到底要到什麽時候,我們理國也才能有如此好的酒,如此精致的酒具?”


    紫玉不客氣的將酒壺奪過,淡淡道:“喝完這頓,該辦完的辦完,你也得乖乖迴去用你的土陶碗。”


    南囑不以為意的笑了笑,故作輕浮的說:“是啊!順便帶上你心愛的妹妹。”


    紫玉一怒,抬掌就捏碎了一個口杯。


    碎瓷片插入掌中,鮮血順著掌紋留下來。


    方才還溫潤如玉的一個人,臉上立刻滿布殺氣。


    他狠狠的道:“唯有她是我最後的底線!”


    南囑搖了搖頭,戲謔的說:“既是寶貝,又何苦將她嫁給我?理國沒有這裏的錦衣玉食,或許我一輩子也給不了她!”


    紫玉愁苦的道:“你若能保證好生待她,我便什麽都給你!你喜歡這裏的酒,我就送了釀酒人過去,你若喜歡這樣的酒具,我便叫人傳授鑄造之術給你們。但是...但是一定要好好待她...”


    南囑似乎意識到了什麽,然後問:“你...?還是...?醜姑娘她怎麽了?”


    紫玉垂了眸:“她病了,有些嚴重。”


    半晌,南囑沒有說話。


    紫玉有些不耐煩的道:“你若是嫌棄,便快些給我滾迴去,我一早就想收迴那個愚蠢的決定了!”


    南囑又喝了口酒,淡淡道:“我會照顧好她,也許比不上你,但也會給她最好的。”


    紫玉嘲諷的說:“是看在我予你的那些東西的份上嗎?”


    南囑有些惱:“你自己清醒點!不要以為我討了什麽便宜!她的長相我又不是不知,如今還有重病,難道我該三跪九叩的稱謝嗎?”


    紫玉按了按額角,南囑未來之時他便獨自飲了許多,現下酒氣上來,覺得眼前人影恍惚。


    “我隻想你拿一顆真心給她!哪怕她無法將真心給任何人,她也當得了有人無怨無悔的對她!”


    南囑見他蹙眉的一方樣子,也不願多加評說,隻是淡淡的道:“若我說我是真心,你會信嗎?”


    紫玉怔了怔,半晌,輕聲笑起來:“動心這個事,若是在憂兒身上,我倒是相信的。”


    南囑輕哼一聲,似乎不屑於與他聊這個。


    紫玉無聲的歎了一口氣,然後道:“你要答應我,這輩子隻能娶她一個!”


    南囑緊抿了下唇,然後說:“你不是也娶了四個妻妾嗎?同樣是一國之君,你也知道裏麵的情非得已,單單還要這樣要求我,豈不可笑?”


    紫玉垂了眸,極輕的說:“我若是能娶她,不管是誰指責什麽,我也不會再娶其他人的...”


    南囑一滯,以為自己聽錯了。


    正待再問,那人卻已經醉倒在青玉案上。


    他的指上猶帶著碎盞的鮮血,那滿布惆悵的眉宇有道不盡的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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