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間,風向流轉,開始有流言傳出。


    謠傳大皇子與華將軍在此行中結為八拜之交,並開始為同一事情謀劃,許是要改了這未國的格局。


    顏皇後近日心神不穩,可她自然明白這謠傳中的‘同一事情’指的乃是什麽。


    十多年來,她由一個並無多少身家的妃子坐到如今皇後的位置,隱忍了多少苦頭可想而知。如今,本以為大局已定,不想卻在這關鍵時刻出了如此的紕漏。目前,她唯一關注的就是瑞帝的態度。這未國君主近一年來的身體日漸愈下,可他畢竟身處其位,不論是什麽旨意,依舊有著十足的分量。


    可瑞帝卻是聞風不動,唯一的一份詔書也隻是發令徹查紫玉在途中受到陷害一事。


    顏皇後盼了許久,卻隻得到了這個消息,立刻失了方寸。


    其實,她也是從華將軍的軍隊即將到城的時候才得知紫玉完好歸來。


    先行迴來的二營隻帶來了錢將軍被理國人射殺的死訊,再無其他。


    而一營中原來錢將軍埋伏在紫玉身邊的那些眼線,大部分被墨逸所殺,唯一剩下的兩人見紫玉和刺殺者都不見迴,於是還一直呆在部中。


    紫玉也不發難,對那兩人視而不見,隻是讓華將軍另尋人監視,以防他們逃跑。


    迴到未國之後,紫玉同瑞帝講了事情的始末,隻是隱瞞了墨逸相救一事,隻說自己千方百計逃脫出來,又怕迴去再遭人所害,這才一直在密林中餐風飲露的躲了一周之久。


    瑞帝立刻著人徹查,那剩下的兩個可疑兵將自然被關入了牢中,準備聽後審訊。


    顏皇後心急如焚。


    那兩個眼線乃是錢將軍所布,底細家室她全然不明,如今錢將軍莫名死亡,她再無法求證,也不敢賭那兩個眼線是否可靠,又是否會交代出他們受了自己指使的事情。


    顏皇後首先裝作探問,卻被擋在牢外,被告知此事會由瑞帝親自監理聽審。


    如此惶惶不安地挨到了審訊的前日,顏皇後尚沒拿定注意,太子卻已經坐不住了。


    他跑到顏皇後的身邊,撲通一聲跪下大嚷:“母後,這一次你一定要救全兒!此事如果敗露,就什麽都完了!”


    顏皇後扶額思索,她又怎舍得見自己的骨肉如此悲聲戚戚。


    於是,為了親人及那些權欲,她終於決定棋走狠招!


    顏皇後喚來宮中的‘死衛’,讓他們趁夜去牢中將那兩個眼線殺死。如此一來,死無對證,瑞帝自然無法問出什麽。


    死衛們領命,每人都含了一枚藥丸在嘴裏,提刀而去。


    這藥丸中藏的乃是劇毒,一旦被擒住,他們便會立刻將藥丸咬破,然後將那毒藥吞下,一息之間即刻斃命。


    這種狠毒的手法便是死衛的慣用,也是顏皇後用得最放心的一個殺招。


    死衛們半夜闖入獄中,免不了與獄前看守護衛一搏。


    隻是萬萬沒想到,這獄前的守衛竟比想象中要簡單很多,不消半刻,死衛們便完成了任務並順利脫身。


    華將軍得到消息,連夜趕進宮中,而獄中的那兩個眼線已經氣絕多時。


    他在獄前查看損傷,發現紫玉已經候在了一邊。


    華將軍屏退了他人,與紫玉低語。


    “大皇子,你特意讓我將獄前守衛布置鬆散,我本以為你是想讓敵人掉以輕心,然後束手就擒。可是現在是什麽狀況?怎麽讓那唯一知道真相的兩個證人全死了?”


    紫玉淡淡的迴答:“自然是故意為之。”


    華將軍不明,立刻詢問:“這是為何!那也許是我們唯一能翻盤的機會!”


    紫玉淺淺笑了笑:“顏皇後竟然已經想到動這殺招,必定會做得滴水不漏!她所用之人怕是所謂的‘死士’。到時,即使將他們擒住,得到的怕也隻是幾具屍首而已,算不得什麽!”


    “但是,那也沒必要特意讓他們得手吧?這不是羊入虎口嗎?”


    紫玉小心的環顧了一下四周,壓低聲音道:“華將軍,你有所不知!其實,按照顏皇後的處事風格是無需擔憂獄中之人露了口風的。所以,我猜想,這獄中之人乃是錢將軍安排,並非出自於她之手。顏皇後因為無法相信他們能守口如瓶,這才動了殺招!不過,她這一步行得實在是急躁了些,反而讓她和太子落足了罪名!”


    華將軍皺起眉頭,大為不解:“這是什麽道理?”


    紫玉繼續同他解釋:“華將軍以為父皇為何對所傳你我相交的謠言不以為意,又為何攔了顏皇後對於獄中犯人的審問?”


    “這...”華將軍確實不明。按道理,古往的君主最忌諱的就是子嗣與重臣往來過於頻繁,而顏皇後向來得寵,她過問這些事情已經成了常態。


    紫玉彎唇輕語:“那是因為父皇打從心裏便明白我受了委屈,而同你相交乃是為了自保!所以並不多問!並且,他也猜到了謀劃那一切的乃是顏皇後。隻是,父皇他念及夫妻情麵,他想要親自審問,也是因為早早就猜到了結果,隻是想以此對顏皇後做些警示而已。我猜想,父皇應該早已經準備好了問罪的法子,那兩個眼線無論如何都隻有一條死路可走,隻是死的方法不一樣而已。”


    華將軍瞠目結舌,他更加欣賞的望著紫玉,這大皇子果真是將事情想得滴水不漏。


    “隻是,若是這樣,那你又何苦讓那些死士們輕易得手?並且,如此分析,瑞帝已經心有偏袒,我們如何才有勝算?”華將軍隱有擔心。


    紫玉抬頭望向東方,那日頭已經漸漸升起,他的眸中有笑意。


    “如果今日沒讓死士們得手,父皇或許還會按照原先所想照做!但是,顏皇後兵行險著,雖然導致那兩個眼線死無對證,父皇的心裏卻已有了答案,他本想給予他們悔改的機會,可他們卻反而自絕了後路!這一行為乃是傷了君心,這種傷口可不是一日能治好的!就算顏皇後日後能有所彌補,父皇也不會忘記她今日的心狠手辣,那個傷口總會有讓他隱隱作痛的時候!”


    華將軍聽完此言,立刻對紫玉佩服得五體投地。


    並不是說對他的智謀有多佩服,而是他將自己的鋒芒隱藏得這樣好,且以一己之力在這諸多的陰謀和軌跡中活到現在,或許最終真能問鼎那君主之位。


    他拍了拍紫玉的背,然後抱緊雙拳沉聲說:“你本不該拘泥於這個位子,你有權禦天下的實力!從今天開始,我華自應對你馬首是瞻!”


    紫玉不語,隻是微微頷首,心裏卻是一陣紛亂。


    現在迴到未國早已沒有了平和,在他麵前的隻有一條路,而這條路要麽成就一代霸業,要麽迎來的就是未國大皇子的死期。


    他默默凝視著朝陽,也不知往後還會有多少如現在這般平靜的日子。


    忽而,他額前碎發浮動,平地裏起了一陣微風,清冽的氣息席卷,消散。


    紫玉驀然迴首,愣神望著身邊微動的樹影,總覺得那裏似有故人來過。


    露華殿內,柔融暖陽。


    離憂正坐在桌前乖乖的與華妃一起用早飯。


    這次迴來,華妃雖沒有懲罰她,但是嘮叨的話語可是一刻也不停,幾乎讓她的耳朵起了繭子。


    離憂垂眸聽著,她知道一句反駁便會迎來千百句的教訓,且這一次的確是自己任性了點,並未考慮大局。


    所以,她麵上裝作乖巧的模樣,異常的安靜,可是心裏卻已經停不下的抱怨,這個早飯到底什麽時候才能食完?


    正當她快要坐不住的時候,卻看見門口的女婢們躬身行禮,輕聲喚:“墨先生!”


    離憂欣喜的探頭張望,果然見著墨逸踱步走了進來。


    離憂立刻站起來,雙手撐在桌麵上,大聲問:“你什麽時候來的?”


    “咳!”華妃抬眉故意輕咳了一聲。


    離憂吐了吐舌頭,這才匆匆行了禮,十分乖巧的模樣:“先生好!”


    “我們吃好了,你們過來將桌盤收拾下,不必在這呆著了。先生呆會要檢查公主的課業,不要白白添了吵鬧!”華妃對著婢女們下令。


    “是。”


    很快的,桌子被收拾幹淨,並奉了清茶。房間裏隻留了華妃,離憂和墨逸三人。


    華妃嚴肅的對離憂說:“這次你突然離開,多虧了先生幫著我將你的事情隱瞞,不然以我之力,怎麽可能讓別人一個月也發現不了你?”


    “憂兒知道錯了。”這句話離憂已經說了不下百遍,連那懺悔的感情也是裝得一模一樣的。


    她悄悄的去瞅墨逸,對著他使了個眼色。


    墨逸自然明白她這是在向他求救。


    向來,他的一句求情,在華妃麵前可是比什麽都管用的。


    墨逸低頭喝了口茶,眉也不抬的淡淡道:“這次,你的確是胡鬧了些!”


    華妃聽聞墨逸的此話,心裏說教的底氣又足了許多,更多的大道理說得離憂無地自容,連腰都不敢直起來。


    離憂的心裏抓狂,她仗著有桌布遮擋,便去踩墨逸的腳。


    隻是這輕了怕他不明白,重了又怕他疼,到最後,狠中帶綿的一腳,什麽效果也沒傳達到,反而是自己那蹩腳的坐姿又惹了母妃的另一番話頭。


    離憂狠狠的去瞪墨逸,他卻不以為意的喝著碗中的茶水。


    那盈清的茶湯中倒影著他情不自禁的滿目笑意,隻是離憂沒有看見,就連墨逸自己也不曾知曉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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