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在一邊的兵將們見紫玉出了帳子,立刻站了過去,想聽他有何吩咐。


    離憂衝看著她發呆的紫玉擠了擠眼。


    紫玉這才迴過神,當著其他兵將的麵說:“你既然是華將軍極遠房的親戚,那便留在我身邊隨侍吧!”


    “是。”離憂立刻迴答。


    紫玉頷首,又對其他的兵將囑咐了旁的事情。


    兵將們領命,心裏本來對離憂的狐疑也淡了一些。


    在他們的眼裏,離憂的個子小,那一張色彩斑駁的臉更是讓人不忍直視。但現在知道他是華將軍極遠的親戚,一切就可以理解了。


    這宮內可不總是有這種事嗎?一人得道雞犬升天。華將軍功績顯赫,那些吃不飽的同鄉,哪怕從未打過照麵的,隻要是姓華就都會死皮賴臉的蹭過來,想來這個醜八怪便是這樣。


    “去替我備馬吧!”紫玉故作大聲的對離憂說道。


    離憂會意,立刻隨著他往拴馬的地方走去。


    “那些原本守在我身邊的兵將怕是錢將軍私下裏安排的。隻有一個趙姓小兵原是你叔父麾下,許可以親近。但是,你平時的言行還是要多加注意。”紫玉一邊走一邊壓低聲音提醒。


    “憂兒明白。”離憂輕輕點了點頭。


    “離憂這個名字不能再用了,以後你就是‘華小九’。”紫玉提醒她。


    “這個名字倒是簡單。”


    紫玉笑了笑:“簡單就對了,你隻是當個兵將,哪裏會有文雅的名字?”


    離憂吐了吐舌頭。


    很快的,她同紫玉走到了馬旁。


    紫玉四望下見無人,於是自己將馬趕到車前,準備套馬。


    “你好好記著怎麽做,以後我怕是再無法親力為之。”


    離憂睜大眼,對紫玉說:“沒想到哥哥你連這個也是會的。”


    紫玉沒有說話,隻是溫潤的微笑。


    十多年在刀鋒下的生活讓他明白了很多。他一刻也沒有輕鬆過。一麵學習各種,一邊收斂鋒芒。


    離憂見他的目光慢慢冷下去,於是著急的輕推了他一把:“你在想什麽呢!不要忘了,時刻都不能掉以輕心。”


    “自是不會。”


    “哥哥,不要忘記了,你不是一個人。”離憂輕聲說,那是同以前一樣的話語。


    太陽已經完全升了起來,金色的光暈投在紫玉的身上。


    他沒有再笑,離憂卻分明看到他的眼神柔軟,如冬雪在朝陽下消融。


    不過,萬事說得容易做起來難上加難。


    離憂同其他人一樣,作為紫玉的隨兵,跟在他的車輦後麵。她的步子不大,別人行兩步她便要行三步。雖然打著華將軍親戚的旗號,但是除了少負重以外,沒有一絲差別。


    紫玉明白槍打出頭鳥的意思,為了保護她,隻能違心的少一些關心。


    他坐在車輦內,時時刻刻惦記著她,如坐針氈,卻什麽也做不了。


    好不容易挨到吃午飯的時刻,離憂卻隻被分到了一塊幹餅。


    她學著其他兵將們的樣子,在樹蔭下蹲著,就著水壺中的水,一口餅一口水的吞咽,根本吃不出什麽味道來。


    她望了望衣袖,上麵因為汗水已經覆了一層白色的鹽巴,她笑了笑,覺得很是奇特。


    一個兵將擠了過來,同她打招唿:“你是華將軍的親戚?叫什麽?”


    離憂抬眼環顧了一下四周,故作神秘的說:“我叫華小九,你是不是姓趙呀?”


    “是,我叫趙奕,你是怎麽知道的?”趙奕十分疑惑。


    離憂故弄玄虛:“自然是華將軍告訴我的。你看看我這姓,我和他才是真本家!”


    趙奕顯然沒有懷疑她,立刻覺得自己在這身份上落了下風。


    未免被這華小九瞧不起,他擺出老道的樣子:“你這一看就是個新兵。剛剛那跟隊走的速度一下子快一下子慢是最最錯誤的!這樣很容易流失體力!還有你這個小身板,跟娘們似的,這南邊風大,指不定什麽時候就被刮走了!”


    趙奕說完拿大掌隨意一拍離憂的後背,離憂一口水差點全吐出來。


    她苦著臉訕笑著:“趙大哥自是經驗豐富,還望以後多多指點小九。”


    趙奕得了誇讚,沒心機的高興起來,然後拉著離憂又講了許多。


    離憂真摯的點著頭,十分認真的傾聽。


    她原本並未對趙奕放下成見,畢竟連被他叔父一手提拔的錢將軍都可以策反,何況隻是這樣一個小兵小將呢!


    隻是,通過了方才的一番談話,離憂肯定了他並無城府,且忠誠大膽,應該是可以相信和托付的人。


    ‘商隊’一連走了幾日,離憂同周圍的兵將們完全熟識了起來。


    她會同他們一樣大聲說話,會同他們一樣不顧忌的發出巨大的呱唧聲音喝水吃飯。


    她同他們一起聊女人,聽他們說著自己的輝煌‘戰績’,儼然迅速融入了進去。


    特別是趙奕,他說話風趣,偶爾想裝文雅一點,又是將成語弄得一團亂。


    每每離憂笑得喘不過氣,隻能捂著肚子捶地:“趙奕,你好好說話成不成?我笑得連走路的力氣都快沒了!”


    趙奕自然不服氣:“哼,老子這是生錯了時間!早幾年隻靠拳頭打仗的時候,老子早就是王猴子蔣大象!”


    “噗!”離憂好不容易緩過勁來又大笑,“那是王侯將相!”


    於是,在這種調劑下,身體上的疲憊緩了很多,離憂甚至開始覺得這種隨性的生活也很好。


    隻是縱使如此,紫玉還是要求她每夜躲入他的帳中休息。


    夜晚,離憂在油燈下望著自己快要穿破的鞋子發呆。


    鞋中藏起的腳掌和腳踝最起碼有五個血泡。


    趙奕說血泡挑破,將淤血放出來就是,大老爺們沒有那麽精貴。


    隻是說歸說,離憂沒做過這些事,索性不想去搭理。


    她怕紫玉發現,連襪子也不願意脫就往塌上一躺。


    紫玉待她睡熟以後,幫她褪下襪子,心裏隱隱作痛。


    她本該睡著高床軟枕,而不是簡陋的草塌。她本該食著最精美的食物,而不是粗陋的幹饃。她本該為逃避學習古琴和女紅而發愁,而不是擔心有誰會傷害她這個沒用的哥哥。


    紫玉將油燈移進了些,用幹淨的銀針輕輕挑破她腳上的血泡,然後細細導出淤血,又塗上膏藥,綁了繃帶。


    第二日,離憂早早醒來,她瞥見自己的雙腳笑了笑。


    “同失去哥哥比起來,這些倒真算不了什麽。”她輕聲說,也不管趴在桌塌上沉睡的紫玉有沒有聽到了。


    商隊又行了三日,已經到達了目的地附近。


    他們駐紮起來,明日便要開始對著附近地圖的編繪。


    錢將軍一直沒有任何行動,紫玉反而很是心焦。


    夜晚,離憂聽見動靜,她迷迷糊糊醒來,隻見紫玉早已候在門邊。


    “帳外有人傳發現奸細,已經追出營外了!”


    離憂覺得唿吸有些阻滯,立刻掏出墨逸給的避毒木查看,隻見木端已經發黑。


    離憂將木頭翻轉,對著尾端深吸一口氣,頭暈和胸悶立刻減輕了。


    “哥哥,你對著這個吸一口氣。”離憂將避毒木放到他的鼻端。


    紫玉照做,也意識到這東西的解毒功能。


    兩人正在思索該如何做的時候,趙奕衝了進來。


    “大皇子,此地不宜久留。趕快隨我往安全之地遷移。”話落,便拉了紫玉要走。


    紫玉想起離憂說過,趙奕可信的話語,於是立刻跟他往外走。


    離憂心覺有什麽地方不對,卻又想不起來。


    她遲疑了一會兒,但隨後還是跟著那兩人疾奔。


    跑出帳外,果然發現原來守在附近的其他兵將一個也不見了。


    三人一邊觀察著附近的情況一邊迅速跑起來。


    不久便跑進了密林。


    紫玉見越來越偏僻,不禁發問:“華將軍在此處?”


    趙奕立刻迴答:“大皇子料事如神,華將軍就候在前方。”


    離憂一愣,她終於知道不對勁的地方在哪。


    她一把拉住紫玉停下來,手指著趙奕說:“快說,你是誰?”


    趙奕一頓,迴頭看著她,淡笑著問:“怎麽了,小九,我自然是趙奕啊!”


    離憂大聲迴答:“無論是聲音或是樣子,你都裝的很像!但是,趙大哥說話向來大氣粗魯,那四個字的說法他是一個也不會!”


    趙奕冷哼一聲:“不想我的易容竟被你發現了!隻是到了此處已經太晚,由不得你們!”


    話落,他將手指放入嘴裏,大力吹響。


    “嗖嗖!”幾聲,從林間跳出幾個人影。


    離憂熟識,那些人果然都是紫玉的近衛。看來,錢將軍的這最後一招乃是蓄謀已久。


    營地中突然出現奸細,紫玉又在林間被殺害,若是如此,大家必定會將此事歸於理國。就算是要懷疑內奸,這營地乃是華將軍的管轄,如何也不會賴到錢將軍頭上,果然是一石二鳥之計。


    紫玉沒帶寶劍,他將離憂護在身後,抽出懷中的匕首抵擋。


    月夜朦朧,刀光劍影伴著血色散漫。


    離憂驚唿聲聲,隻聽到刀劍碰撞的聲音,衣袂獵獵作響,卻一點忙也幫不上。


    寡不敵眾,最終,紫玉身受重傷,渾身是血的倒在了地上,昏迷了過去。


    眼見著四把刀劍砍向紫玉,離憂來不及細想就撲到了他的身上。


    她禁閉著眼,心想自己的這一輩子怕是已經走到了頭。


    但是,沒有疼痛,什麽也沒有。


    離憂驀然迴首。


    黑暗中,那一抹白衣十分的顯眼。


    刀劍斷裂,敵人們疾唿兩聲就全部倒在了地上。


    離憂本來因為緊張也幾乎盲視的眼終於看清了灑在地麵上的月光,也聞到了原本血腥的空氣中縈繞著一陣清冽的氣息。


    她笑了笑,墨逸,我便知道你會來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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