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逸望向窗外,樹影搖曳,花香暗生,月色清輝如雪。


    他凝神細聽,卻並未再聽到什麽異樣聲響。那方才聞到的細細哭泣,原來竟是幻聽嗎?


    迴身望向床榻上的清娥,容顏些許憔悴。這一遭,最最無辜的似乎便是她了。


    他搖了搖頭,輕輕將床幔放下來,掩了房門,踱步走到門外。


    路過院中的時候,但見到那兩個相擁的身影。


    傾渺與祉朗。


    腳步一凝,嘴中倏然湧上一絲酸澀之感。


    明明是自己不敢觸碰的感情,結果竟也是會在意的嗎?


    他緩緩吸了一大口氣,閉上眼,不願再去看那景象。


    本想要盡量放輕步子往自己房中走,卻覺得腳如磐石,即使抬起來也要費上好大的力氣。


    調轉迴頭,隻能再往清娥房中退。


    背靠著房門,心跳紊亂。


    緊緊的捏緊了拳頭,恨極了自己的這方樣子。


    窗外,依舊是樹影清疏,月明如勾,隻是心境之地早已經一塌糊塗...


    夜已經極深,卻再也無法成眠...


    祉朗抹去傾渺眼角邊的淚水,輕聲道:“好了。我本不該同你說這些。竟然決定了的事情你也無須對我感到抱歉。”


    說完,他慢慢從懷中掏出一把赤金短刀。


    傾渺一愣,立即出聲問:“這便是你的武器?”


    祉朗微微一笑,道:“它一直跟著我,卻著實沒用過幾次。在這芒山院中,也隻能切些生肉,削些植物根莖罷了,有些浪費了呢!”


    傾渺心道,那也是因為你的法力高深,著實沒有要頻繁用到它的理由。


    “哢啪~”突然傳來一聲金屬鈍悶的聲響,她眼睜睜的望著祉朗將這赤金短刀折成了兩截。


    “你瘋了?再沒有用處,你也不用將它毀了吧?”傾渺嗔道,十分不解他的這一舉動。


    祉朗笑了笑,單手一翻,殘刀在他的掌心迅速融成了一個光團。


    “這短刀乃是上古遺留。你可知道,大凡這樣的武器,得天獨厚,集日月光華,憑蒼穹之澤。若是取它們的中心放在身上,關鍵時刻甚至能護人性命。”


    話落,他便將這光團彈入傾渺的身體裏。


    動作一氣嗬成,容不得她拒絕。


    傾渺立刻感到身體中升起一陣溫暖,如陽光徑直照到了心裏。


    “這...這也太貴重了...”


    祉朗大笑一聲,道:“有用才貴重,若是放在我這裏才是一文不值!”


    他見傾渺一副難以釋懷的樣子,複又添了一句:“你若是依然覺得有虧欠,不如也給我一樣東西吧!”


    “什麽東西?”她抬起頭,眸中光華蕩漾,如藏了一池湖水。


    “你真正的樣子。”他抬手指著她,聲音好聽得如山澗中的清涼之風。


    “可...可這藥效還需要一段時間才會消退,我實在沒有辦法啊!”傾渺苦著臉迴答,心想自己哪裏不想以真麵目示人。


    祉朗淡淡笑了笑:“讓我替你描張畫像吧!你形容給我,我想我應該能還原個大概。”


    傾渺恍然大悟,立刻點了點頭。


    兩人移至書房,點了一盞燈燭,祉朗鋪開宣紙,傾渺磨好濃墨。


    “身形並無不同,眼睛也是一模一樣的,你先這樣畫著,其他的,等你畫到了,我再慢慢告訴你。”


    根據她的指點,祉朗揮著筆毫,一句話也未說,極度的認真,連額上都冒了一層薄汗。


    “劈啪~”燭火突然爆了兩下,傾渺走過去挑弄了下燈芯。


    光線忽明忽暗的閃了閃,祉朗終於將最後的一筆添了上去。


    “如何,你來看看?”


    傾渺走過去,眉頭跳了跳。


    惟妙惟肖,這畫紙便像是鏡子一般。


    她旋即抬起頭,對他翩然一笑,道:“分毫不差,這便是我原來的樣子。”


    祉朗輕輕吹了吹未幹的浮墨,小心的拿起畫紙,再次打量起來。


    “嗬嗬,我第一次見到你時,隻覺得你雖身量較好,麵容卻普通。隻是那一雙眼卻讓我十分驚豔,總覺得生錯了地方,有些可惜。現在再看這畫才明白,讓人驚豔的何止隻有那雙眸?我想,若是能得你真心的人,必定巴不得你永遠都是現下這種普通的樣子才好。”


    “為何?”傾渺大為不解。


    祉朗搖了搖頭,輕聲道:“若是心愛之物,自然不想讓旁人白白窺見了去,也不想因此而引了其他人的爭奪。”


    傾渺得意的一哼:“若是我看上的人,必定不會以貌取人,也不會因為有阻礙或者困難便放棄我...”


    隻是說到最後,她的聲音明顯一滯。


    祉朗心疼的望著她:“渺渺,若是無法得到,定要知曉退路。頑固和執著,苦的隻會是你自己。”


    傾渺靜靜聽著,輕輕點了點頭。


    第二日,接近晌午,清娥果然如祉朗所言,清醒了過來。


    她緩緩睜開眼,一眼便望見了坐在床前的墨逸。她立刻坐起身,一下子撲進他的懷裏,哭得梨花帶雨。


    “好疼!我覺得自己被碎成了好多塊!真的是個好可怕的夢境!!!”


    墨逸的眉頭皺到了一塊,本想一把推開她,卻又想起她的無辜,再怎麽說,清娥也是九重天闕家的公主。


    於是,他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般的說著:“已經沒事了!都過去了!”


    清娥點了點頭,紅著一雙眼睛望著他,心中甜蜜的想,他果然是在乎自己的,那樣的時刻都沒有拋棄她,一直隨著她進到了這浮世鏡。


    而傾渺同祉朗站在墨逸的身後,將此情此景看得清清楚楚。


    她的心中如揪起來一般疼痛,卻隻能強迫自己不去在意。因為,以後若想要跟在他的身邊,這樣的情景必定不會少見,她必須習慣。


    清娥凝視了墨逸良久,這才轉了目光打量四周。


    眼見著墨逸的身後還站了傾渺和一個陌生男子,無名之火立刻便湧了上來。


    雖說這‘浮世’一劫讓她看到了自己的情並未成空,但是身體和精神上所受的疼痛,還是讓人難以忍受。


    現下,那一切的源頭正如沒事人一般站在她的麵前,她怎能不生氣?


    清娥仗著有墨逸在身邊自然也不懼怕什麽,她怒指著傾渺道:“妖女!你怎麽還有臉站在這裏!看我們今日不滅了你!”


    話落便在指端聚了力量,僅一瞬之息,光芒便如利劍直射過去。


    電光火石之間,傾渺卻還愣愣的在想著清娥話裏的那個‘我們’究竟是指誰和誰。


    眼見著光芒在眼中愈漸放大,她卻無法做出反應。


    突然,祉朗閃身擋在她的身前,光芒直擊在他的身上,卻隻掀起衣衫上的一絲褶皺。


    他沉聲喝道:“我的地盤,還容不得你一個小小的仙子造次!你今日若是敢動她的一根毫毛,我便將你重新碎了,永遠鎮在這浮世鏡中。”


    清娥一滯,祉朗淩冽的眼神讓她心生了畏懼。


    墨逸微歎了口氣,出麵調解:“清娥她才剛剛醒來,不明狀況。我會同她說明...”


    “不明狀況就可以殺了傾渺嗎!!!”祉朗一把揪起墨逸的衣襟,厲聲打斷他。


    “剛剛那個攻擊有多少分量你也是知道的,這樣就能殺死她嗎?”墨逸毫不畏懼,平靜的迴答。


    “嗬嗬~是的,這個攻擊哪裏能傷得了她!要想傷害她,你的這些言語便夠了!”祉朗嘲諷道,用力一甩手,轉身就走。


    墨逸身體微顫,這才偏頭去看傾渺。


    目光觸碰到一起,她卻立刻躲了去。


    最終,決然的轉身,想要逃離。


    他立刻伸手搭在她的肩上,想要挽留。


    傾渺卻頭也不迴的拂開他的手,衝出了房門。


    墨逸收迴手,定定望著自己的手背。


    那裏落了一滴水,從她的眼角沁出,有著能灼痛人心的溫度。


    傾渺垂著頭走到院中,隻聞祉朗沉聲問了一句:“如此,你還要同他走嗎?”


    “嗯。”她輕聲迴答,委屈的樣子讓人心生愛憐。


    “那麽,答應我!若是再有人像這樣對你,哪怕是你愛的人,你也要還迴去!不要...不要像方才那樣,白白受了委屈...”


    傾渺默了一陣,繼而故作輕鬆的一笑:“放心!再怎麽說,我可是現世北沼魔尊最疼愛的小女兒呢!哪裏會苦了我自己!隻是,祉朗,你就沒有考慮過同我們一起出去嗎?”


    他搖了搖頭:“我若是出去,這個世界便不會存在了!我想,最起碼,要守護著這些還真實存活著的凡人們的幸福。”


    “那麽,這一次,便真要說再見了...”傾渺仰頭望著他,感動與不舍的心情在雙眸中輾轉。


    “去吧,渺渺!我...我會想念你的...”祉朗微合著眼,終於將那兩個字說了出來。


    傾渺微怔,繼而踮起腳,一把將他抱住,聲音哽咽:“謝謝...謝謝你...祉朗...”


    她一直不停的重複,似乎除了這樣,再也沒有辦法迴報這份情誼。


    祉朗隻是輕輕拍了拍她的背,什麽也沒有說。


    他眼望著已經走到西邊的太陽,心想,那樣美好的光,終於要說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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