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身被緩緩抽出,四周圍繞一層流動的白色霜氣,空氣溫度迅速下降,連帶著兩人微濕的衣袖也化成了硬硬的堅冰。


    傾渺將袖上的冰墜子拍散,打趣道:“這玩意兒用來消暑倒是不錯!”


    墨逸並攏兩指擦著劍身抵到劍尖,然後左手執劍挽了個劍花。


    劍鋒遊走,宛若驚鴻,空氣中發出尖銳的破空聲響。


    隻是這極簡單的一式,傾渺便感到了來自這把劍十足的壓迫感。


    雖不願承認,但的確比自己的覆水綢要好太多。


    她繼又慢慢靠近了一點,輕輕用指尖碰觸了一下劍刃。


    這看似輕盈的劍體卻異常鋒利,甫一碰到,殷紅的血便立刻流了下來,還未滴落到地上便結成了紅色的冰淩。


    傾渺還來不及稱讚,就感到經由傷口處傳來一陣極寒之氣。


    詭異的寒氣隨著血脈的流走,迅速往體內四散侵蝕,指尖已呈青紫的顏色。


    墨逸覺察到不對,眸中銳光一閃,立刻並起兩指戳向她手腕處的穴位。隻見傾渺吐出一口濁氣,這寒氣的遊走才被止住了。


    她低頭一看,自己的大半個手臂已經被凍得發紫。


    立刻調整氣息,才慢慢迴複正常。


    “唿~你要是再慢一點,我怕是要這樣變成個冰塊了。”她抖了抖牙齒。


    “這怕是真正的見血封喉吧!”複又補充了一句,一副心有餘悸的樣子。


    墨逸望著亮可照人的劍身,忽而淡笑道:“你之前不是說過,如果我找到趁手的武器,便為它取個名字的嗎?”


    傾渺頓了一頓,心中欣慰,沒想到他還記得這些。


    小心翼翼湊過去想要細細端看那把劍,卻又害怕它的銳氣會像方才那樣將自己凍成個石墩,於是她躬著腰身,盡量與劍保持一段距離。


    那種十分糾結的姿態,縱使是墨逸看了也有些想笑。


    “這把劍破冰而出,又帶了莫名的寒氣,裏麵應當有個‘冰’字。”傾渺一邊說著一邊兀自點了點頭,十分認真的模樣。


    “單另一個字?”墨逸皺了皺眉,心想這實在算不得什麽命名。


    “冰渺...怎麽樣?”她踟躕的說,偷偷去瞧他的神態,十分害怕他會拒絕。


    她私心裏希望這把劍中能有她的名字,畢竟,那是能常伴他的武器。


    也許,在漫長的生命中,當他用這把劍的時候,偶爾也會因為這個渺字想起她來,一秒也好。


    “渺...”墨逸輕輕念了一聲。


    嘴唇抿起立刻又張開,從喉嚨深處吐出這個字,似乎是個溫柔的發音。


    傾渺繼續她的解釋:“其實,這個字是有雙重釋義的。溟遠說,我的這個渺字並不是微小的意思,而是茫茫不絕的含義。他希望我能健康,能有這樣的一生。”


    墨逸微愣了一下,方才道:“冰霜劍氣,渺渺不絕,倒也適合。”


    傾渺猛然抬頭望著他,眸中有驚異和喜悅的神色:“你同意了?”


    他淡笑著點了點頭。


    “冰渺劍。”墨逸默念道。


    話音甫一落,那濯藍的劍身上便立刻有白光流轉,像是有人執筆緩緩將那三個字紋了上去。


    “你做的?”傾渺盯著那蒼勁有力的字體問道。


    墨逸搖了搖頭,眸中也有一絲驚訝的神采:“這武器果然有靈性,自己將這三個字刻了上去。看來,它也十分喜歡這個名字!”


    傾渺心中一動,彎起唇角喃喃道:“這樣看來,它同我倒也還有些緣分。”


    墨逸挽手將冰渺劍插入劍鞘之中,正準備再往前尋找出口,頭頂上方突然落下一塊冰淩碎片,砸到了腳邊。


    沒過多久,整個穹頂開始劇烈的晃動。


    傾渺一滯,頓了一會兒方才嚷道:“冰渺劍便是這個空間的支撐。方才我們取走了它,這裏怕是塌了。”


    墨逸立刻會意,挽住她的纖腰,腳尖一點,念了訣立刻淩空飛起來。


    這空間中相生相克的禁錮已經解除,自然可以再使用這禦風之術。


    傾渺隻覺得身上一輕,感到自己被他緊緊摟到懷中。


    她將臉埋進他的胸口,高於她的體溫便隔著衣服傳遞過來。


    輕輕吸了口氣,隱隱有月麟香的氣味,十分好聞。


    她淡淡笑了笑,從未有過的安心。


    穹頂在一瞬間碎裂,巨大冰塊一並往下砸,墨逸空出的一手反抽出冰渺劍,橫麵旋轉,那些堅如磐石的冰塊便立刻散成了水霧。


    短短一分鍾,他們便衝出了這地下冰洞,來到了原來的洞穴之中。


    傾渺歎了口氣,眼望著背後塌了個完全的地麵,依舊心有餘悸。


    “這下連退路都沒有了。”


    “且往前行吧!清娥的元神應該在離此不遠的地方了。”墨逸鬆開傾渺的手腕,將冰渺劍收了迴去。


    他們沿著這唯一的窄路往前走,再沒有出現先前的幻象,行的速度也快了許多。


    傾渺對這地方感到十分疑惑,且不喜歡這樣安靜的環境,遂扯著話題與墨逸閑聊:“喂,你說這種奇怪的地方,連同那冰渺劍也是魔尊始祖造的嗎?”


    墨逸思忖了下迴答:“這浮世鏡中世界的大小與現世並無多少差別,魔尊哪裏有那麽多精力去管這些枝末細節!我想,他應該隻是按照現世構建了這裏的框架,而後的一切發展都是隨其自由形成的。”


    “所以有些地方相像,有些地方又不同。還好語言是相通的,不然還真是無法交流呢!”傾渺侃侃而談。


    兩人繼又聊了些其他的事情,突然,墨逸伸手攔住她的去路,指著不遠處微亮的明黃光芒,沉聲道:“在那裏!”


    傾渺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明白了那個便是清娥的元神。


    心裏突然有一絲失落,覺得兩人離分別似乎又近了一步。


    前方一個小小的水窪,剛剛沒過小腿的深度。


    他們淌水而過,在濕滑的冰麵上站定。


    墨逸伸開手,那清娥的元神便像受到了感召一般,慢慢落到了他的手上。


    他將這元神放入懷中放好,心想,終於隻剩最後一個了。


    傾渺正沮喪的時候,忽而感到腿上黏答答的難受。


    迴頭一看,幾乎嚇得要跳起來。


    隻見,密密麻麻的,長相如蝌蚪般的黑色活物正迅速的往她的腿上爬。


    不一會兒,成千上萬個,已經沒到了她的腳踝。


    隻覺得那蝌蚪爬過的地上一陣奇癢,十分的難受。


    用掌風驅趕,卻反而惹了一些到手掌上,又如萬根細針刺著一般的疼痛。


    墨逸覺得大多生物都是畏火,遂立刻使了火係法術。


    誰知,這些‘蝌蚪’不僅未退,一大部分還調轉過頭,直朝著火光湧來。


    傾渺分神望著來路,發現這些蝌蚪生物正從那淺水窪中爬出來,黑壓壓的一片,源源不斷,沒有止境的樣子。


    為何方才他們還在這淺水窪對麵的時候,這些蝌蚪並沒有來攻擊呢?


    這種軟體動物,生於地底黑暗的地方,大多沒有眼睛和鼻子。所以按理應當看不見他們,也聞不到他們身上的氣味。


    如此分析,應當是他們跨過水窪的時候,自身比四周更高的溫度吸引了它們。且那種不畏高熱的特性,更加可以佐證這點。


    想到這裏,也不管自己思忖得對不對,大聲嚷著:“墨逸,你快將劍拔出來!”


    墨逸知她向來聰明,遂沒有半分猶豫便照做起來。


    冰渺劍甫一出鞘,四周的空氣溫度立刻降了幾分。


    眼見著這些蝌蚪的行動有一絲遲緩,墨逸也明白了傾渺想要表達的道理。


    隻是短暫停頓之後,蝌蚪們繞開那把古怪的劍,依舊向著溫度較高的兩人糾纏。


    傾渺一咬牙,伸出一根手指貼到劍身上,立刻寒得連話也說不出來。很快的,身體溫度也變得同堅冰一樣。


    蝌蚪們一頓,覺察不到溫暖,便緩緩從她的身上撤離。


    墨逸見狀也照做了起來。不到一分鍾,蝌蚪們皆被騙迴了水窪中。


    作為上仙,修為精純,即使被完全冰封住血液,對於墨逸而言也算不得什麽大不了的事情。


    但是傾渺不一樣,如此雖脫離了險境,但是血液停滯,幾乎要昏了過去。


    墨逸立刻幫助她迅速迴複體溫,隻是如此一做,那蝌蚪們又以迅猛之勢湧了過來。


    他抱著她騰空,那蝌蚪卻猶如有心智一般,同疊羅漢似的,一個摞一個,越來越高。


    知道此不是長久之計,一狠心,用了十足的功力,直抵著冰渺劍刺入頭頂上方的冰層。


    冰層裂開了一條巨大的裂縫。


    然後,震耳欲聾的一聲轟響,竟生生被墨逸鑽出一個洞來。


    他攜著傾渺,通過那出口快速往上飛,但見腳下的洞穴也在以飛快的速度閉合,那些蝌蚪終於被擋在了冰層的下方。


    飛了兩分鍾,得見亮光,如此才來到了上方地段。


    墨逸將她放到地麵上,緊張的查看。


    “你沒事吧?”


    傾渺有些累,但還是點了點頭:“沒事,沒事。那下麵實在是太惡心了!我們還是趕緊離開這裏吧?你,沒有傷到哪裏吧?”


    墨逸允若:“我很好。”頓了一會,複又添了一句:“清娥的元神也在,你放心!”


    他這句話著實掃興,傾渺立刻沒了精神。


    懨懨的心想,我哪裏要關心清娥?最好你將這些元神全丟失了,大不了我再陪你下去走一遭。那地方雖討厭得緊,但是同即將到來的分離比起來,還是...還是要好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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