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紫玉戲謔的輕笑一聲。“你怎麽可能明白我背負的到底是什麽!!!紫靈蛇族是上古就存在的族係,因人脈稀少,萬年下來剛好就剩了我們家這一脈。那兇殘的樓止戈聽說集大量紫靈蛇族之血能救自己的小兒,遂在那天...那天闖入族中結界,殺了我們全家!!!”


    “全部...?”濯清沒有想到那個傳說竟是如此的真實。


    “當年我還小,尚不能化成人形,父母為了救我,定了我的身形將我隱於暗處。於是,我就臥在那不遠的地方,嚷不出聲,動不了身,眼睜睜的看著父母被殺,又眼睜睜地看著樓止戈將他們的氣血抽幹,就地練成血丹並給樓千愁服下。樓千愁...樓千愁...我永遠也不會忘記,他還是個孩童般大小,卻笑得猖狂,對著一眾屍體,那樣說,能為我續命,也是你們這一族的榮幸!”


    說到這裏,紫玉的眼裏急急落下兩行清淚。


    淚水衝刷下他臉頰的血跡,原本清雋的臉上,猶如落了醜陋的印記。


    “最後,離開之時,那樣一把三昧火燒光了我曾經所擁有的一切...你怎麽可能明白呢?那種一點一點感覺摯愛離自己而去,卻無能為力得感覺,那是比噩夢都還要可怕的我的事實...”紫玉垂著頭。


    “那些已經過去了...已經過去了七百年...”濯清想要勸紫玉放手。


    “怎麽可能過去了!!!每個夜晚,夜深人靜的時刻,那樣的一幕幕就不斷在我的腦海裏循環,一天也沒有斷過。是這仇恨支撐著我到現在,如果不能報仇我就根本不存在活著的意義。你可知我為何要淪為地靈?因為這是一條捷徑,我等不了那麽久,靠緩慢的修為來報仇,我等不了!我要飛快的成長,一定要親手手刃於他!隻有每天這樣想著,我才能活下去!”


    “我不知道你的那些過去,我差點把你當普通的地靈給處理了...”濯清說到這裏,心中突然有一絲慶幸,還好自己當時沒有趕盡殺絕。


    “是的。可是你起了惻隱之心。當我以為一切都要結束,將要死在你手上的時候你卻放了我。但是你逼我離開,逼我放棄地靈這條路。於是分開的那三天我就在苦惱的思索,到底怎樣才能活下來,怎樣才能為整個家族報仇!隻是想到你本身的修為,我便釋然了。你是有四千年道行的精靈,比我要好太多。如果用你去做那鎖魂陣的獻祭品豈不剛好?”紫玉偏頭望著濯清,眸中是決然的神情。


    “你怎麽能這樣想?你怎麽能犧牲濯清!”墨逸突然厲聲嚷道。


    “那又怎樣?誰叫她來招惹我?”紫玉沉聲迴複,麵容變得些微猙獰。


    “夠了,紫玉!!!”墨逸想要喚醒他。


    “你住嘴!我何嚐不是連你也利用了,你們皆在我的局中!關於弄春苑的一切全部都是我的設計。我當時在酒杯上故意預先留下了樓千愁的梅花印記。交給濯清的那一包藥也是分量極重的,絕對會毒死人的毒藥。”


    濯清迴想了起來那包毒藥的詭異之處,原來果真是紫玉故意為之。


    “為什麽要做這些?你難道能一早就料到樓千愁會來到弄春苑?”濯清有些疑惑。


    “不!我當時是想著,如果你毒死了那方金玉,屆時我會將那梅花印記翻給你看,並告訴你這是西淵魔尊的挑釁。像方金玉這種人若真因你而遭了毒手,我們定難脫身!並且,以你的性子,你必會因為內疚而去找他報仇。隻是...世事難料,我也沒有料到這西淵魔尊竟會不早不晚,恰恰在這個時刻來參加了百花宴。不過,雖然沒有按著原定計劃走,但總算將你和他湊到了一起。後麵的劇本不用我說,你也是知道了...”


    墨逸想了起來,當初那桌上的確有兩個梅花印記。看來,一個是紫玉所留,另一個才是真正的樓千愁所留。


    “而墨逸,當初我執意帶上你,並不是為你的想法著想。卻是因為我知道那司命星君著意於你,若有危險,定會救你出去,興許我也能跟著化解一劫。”紫玉苦笑著說。


    墨逸一愣:“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我倒是寧願是被你騙著的。那些好意,那些自然而然的話,怎麽可能是假的...怎麽可能!!!”


    紫玉沒有迴答,他也不想去糾纏這些沒用的答案。


    濯清定定地望著紫玉,眉心緊緊皺著。


    紫玉,他說過自己是因為想要複仇而活下來,若是因為這種理由,那麽如今,他是不是已經心灰意冷了...


    “這鎖魂陣還能再開一次嗎?”濯清忽而問道。


    “你問這個幹什麽?”紫玉有些不明白,隻是基於這句話,眸中總算有了些焦點。


    “若是可以,再試一次吧...”濯清緩緩站起來,靠著墨逸,喘息道。


    “你說什麽...”紫玉睜大眼望著濯清,就像他從沒有真正認識過她。


    “我想再試一次,或許,能不消耗掉我的修為就能將他製服了。雖然打不過他,從年份上推算,這樓千愁應該隻有三千年的修為。如果順利,我還是能活下來的。”濯清說得清清靜靜。


    “鎖魂陣還能再開最後一次。隻是若你的估算錯誤...你便會魂飛魄散。”紫玉迴答。


    墨逸攙扶著濯清的手一抖,大聲嚷道:“不可!!!”


    濯清拍了拍他,輕笑了下,轉而麵對紫玉:“若真的是那樣,你務必幫小石頭完成心願啊!!!”


    “你是傻子嗎?都同你說得這麽清楚了!我一直在騙你,你怎麽還能相信我?”紫玉攥緊了雙手,手背上的青筋因為用力而凸起。


    濯清搖了搖頭:“我在想,若是報了仇,你會不會活得更加開心點?你還那麽小,不該覺得這世上全是不幸的事情。你父母千方百計讓你活下來,定不想看到你這樣。也許這是你重新開始的機會...”


    重新開始的機會...紫玉心裏抓住了這幾個字,宛若心中正在萌生一個全新的靈魂。


    徒然活了近千年的時光,他似乎第一次考慮起同仇恨無關的事情。


    短短的沉默之中,紫玉想了很多。


    若他們並不是因為仇恨的牽扯而在一起,會不會也能像如今這樣一起上路,抱著遊山玩水的心態,即使路遇艱險也能苦中作樂?


    再次望向濯清,這個連話都沒有說過百來句的白兔精,方才卻告訴他,的確可以奢望那麽一個重新來過的機會。而為了這個同她無關的機會,她打算拚上四千年的修為賭上一賭。


    對了,他們本來還是天敵來著...


    濯清見紫玉許久不說話,墨逸又是一副凝眉思索的樣子,複又接著說:“不要想那麽多好嗎?這也不全是為了紫玉你啊!畢竟,隻有打敗那樓千愁,才能得到我同墨逸本就要尋找的神鐵。”隻是這些話看似說得輕鬆,卻明顯有些底氣不足。


    “你就連生氣也不會嗎?”紫玉緊盯著她,想看出一些自己初初預料到的神情。因她如此這般的給予,實在無法當做什麽都沒有的接受。


    “說實話,我也很討厭自己的這一點,但是就是無法生氣啊!特別是你總是露出那種冷淡卻又寂寞的表情。好吧,我承認我其實就是個爛好人。”濯清輕笑了下,表示自己的無奈。


    又是一陣良久的沉默。濯清抬頭深深望了一眼遠處快要落下的夕陽,閉上眼,似是在迴憶什麽,繼而輕聲說道:“紫玉,若是沒有猜錯,我想,你的家人一定十分喜歡桃花吧?”


    紫玉輕輕點了點頭,順著濯清的目光,他明白她現下想的是什麽。


    墨逸神色一動,是了,定是基於這點,那桃花鄉的桃花才沒有受到地靈的侵蝕,才會開得那樣鮮豔生動...


    濯清莞爾一笑,強撐著身體走到紫玉的麵前。


    攤開五指,輕輕拭去他臉頰上的血痕,露出他本來白皙的麵龐。


    沒有推開她,紫玉想起了河邊的那大片桃花,悄無聲息的落下淚來...


    夕陽漸沉,夜涼如水。


    三人同以前一樣心平氣和的圍坐在一起商量,準備趁著這西淵魔尊尚在傷重之時主動進入深淵之內,強行撐開鎖魂陣,來個徹底的了結。


    隻是說到一半,“噗~”濯清突然笑起來。


    墨逸大為不解的望著她:“你這又是在笑什麽?”


    濯清立刻一本正經,五指在地麵上有模有樣的點了點,道:“你們沒發覺嗎?我們現在同剛到箬水鎮時是一樣的啊!當時我們在茶攤喝茶,也是如此密謀著該去如何打聽情報。”


    “那時隻不過是情報,明天要拚的可是命!”紫玉打斷她,他實在不明白濯清的這些輕鬆是怎麽來的。


    “沒事,沒事!我運氣一向很好!”濯清輕笑著迴答。


    忽而又像想起了什麽,極自然的將手搭在墨逸的肩上道:“小石頭,明天你還是留在這裏吧,我同紫玉很快便會迴來的。”


    沒有迴答,墨逸的心中湧上一絲沮喪和擔憂。


    愁腸百結在心裏轉悠了半天,眸中神色複又轉為一慣冷淡的樣子,道:“你這是擔心我會拖累你們嗎?你似乎想多了!若是關鍵時刻,你們自然應該先顧忌各自性命。這生死我早已看淡,畢竟要找那神鐵是我自己的願望,在此經曆的種種,我皆是認的。”


    他眸中的倔強與冰冷讓濯清默了好一陣。她本是想為了墨逸的安全著想,隻是這好意,似乎傷害了他的自尊心?


    “好。”想到這裏,她立刻轉變態度點了點頭,像允了一件極簡單的事情。


    同甘共苦,濯清腦海裏盤旋著這個詞語,覺得也許他們本該像這樣。


    拍了下手,忽而大聲說道:“我們生不同時,死不可知。隻是既然相遇,又有了這番共同的曆程,以後必須以誠相待,不分彼此。管他是人是神是妖,刀山火海一起闖!”話畢便將手伸了出來。


    會意以後,紫玉的,墨逸的,三人的手緊緊交疊在了一起。


    月色蒼涼,西風疏狂,寂靜的萬物不語,卻都見證著這賭上性命的盟誓。


    “到時我會同濯清一起進陣。如果她的修為不足,我還有千年可補。你放心,我不會讓她因此而丟掉性命的。”紫玉避開濯清悄聲同墨逸說道,像是一種安慰。


    墨逸雖不願向紫玉憑白承認自己的擔憂,卻還是微微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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