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讓在一邊則盡冷嘲熱諷之能事:“年紀輕輕這麽怕死?”


    老七苦笑一聲,道:“我死不死倒無所謂,但是我那一幫人,他們畢竟跟我一塊兒長大,再怎麽憨,也是自家兄弟。”


    聽老七一番話,韓咩咩對他產生了極大改觀:“沒想到你還挺重情義。”


    “總之他們沒事,我也就放心了。”老七道。


    李清讓也對這古怪的小子產生了濃厚興趣,他眯著眼仔細打量老七,看的他忍不住往後打退了兩步:“你瞪著我看什麽?”


    “你小子。”李清讓鬆開老七的手:“就是為了這個,衝開穴道,還襲擊她?”李清讓指了指韓咩咩。


    老七點點頭。


    “你小子是真的傻吧。”李清讓咂嘴。


    “讓開讓開,你懂個屁。”韓咩咩一把推開李清讓。


    “你剛才這麽做,就不怕他真的下死手殺了你?”韓咩咩眨眨眼,衝著老七問:“又或者你猜錯了呢?萬一我真的下了毒,情急之下你可就死了。”


    老七迴答更讓兩人大跌眼鏡:“如果你真的下毒,我遲早也會死。”


    “你就那麽自信?”


    “這能叫自信嗎?”李清讓翻了個白眼。


    三人哈哈大笑,韓咩咩突然覺得這個老七其實是個不錯的人,忍不住嘖嘖道:“可惜,實在很可惜。”


    “可惜?可惜什麽?”老七問得很真誠。


    “雖然你看起來不是個壞人,可惜你師父他不是個什麽好人。”韓咩咩道:“至少我感覺是這樣。”


    一說到這,老七的臉色就沉了下來。


    “果然。”韓咩咩緊盯著老七那張塗了煤灰樣的臉。


    “果然什麽?”老七又問。


    “看你現在這樣子,你剛才說有事想跟我確認,除了你師兄弟的性命,恐怕就是這個了吧?”韓咩咩眼裏露出狡黠,一眼刺穿了老七麵上的偽裝。


    沉下臉的老七再不笑了,沉默良久後,抬起頭,一雙明眸皓目閃著光:“哦?你說的這個,是……?”


    韓咩咩盯著老七的眼睛看,見他一副心事重重,偏偏又不肯把話說明白的模樣,就知道這老七心裏恐怕藏了不少的秘密。


    “方才給你們下藥的時候,你的師兄弟裏麵有一個特別有意思,他突然爆猛料,說你們的師父其實是個拐賣小孩的惡人,你聽了沒有一點動容麽?”韓咩咩問道。


    老七不作聲。


    “你想知道你師父的真實樣貌,對麽?”韓咩咩睜大了眼睛,問。


    老七鬆了口氣,笑了笑,看向韓咩咩的目光變得頗為柔和,道:“你真的很聰明,比我想的還要聰明。”


    “所以呢?”韓咩咩聳聳肩:“你誇我的段落,我就不客氣接受啦。”


    老七捂著肚子笑得幾乎要抹出眼淚,道:“我剛才說了,我之所以要衝開穴道,跟著你們過來,除了為我師兄弟之外,還有一件事。”


    “還有?你小子怎麽毛病這麽多?我們又不是什麽萬事屋,你事情也太多了吧!”李清讓甩了個臉色過來,老七也不惱不怒。


    “先聽聽他要說什麽。”韓咩咩攔住暴躁的李清讓。


    “事實上,九師弟——”


    “九師弟?”韓咩咩詫異,怎麽突然又冒出一個九師弟來了?


    老七笑了笑,道:“就是說師父是惡人的那個。”


    “哦。”韓咩咩想了想,那家夥看起來年近三十,眼前這個小個子頂多十四五,沒想到論輩分居然老七還長一些,這有點奇妙。


    “九師弟雖然入門早,但是拜師晚。”老七從韓咩咩臉上很快讀懂了那好奇,解釋起來。


    “好啦好啦,他怎麽樣都無所謂啦。”韓咩咩對他一點兒興趣也沒有。


    “九師弟說師父的事,不一定對。”老七道。


    謔。


    韓咩咩盯著老七看,心想這小子年紀輕輕,已經準備給自己師父洗白,也不容易,且聽怎麽說吧,於是笑著問:“開始你的表演?”


    “他說師父故意買來那些孤兒,這話不一定對。”老七說道。


    “嗯哼?”韓咩咩雙手抱在胸前,已經做好準備,且看看老一輩人如何洗地。


    誰知這老七忽然拉下了臉,眼裏不安的種子蠢蠢欲動。


    “他是殺害我們這些同門師兄弟全家親人之後,親自帶我們迴金鼎山,教授我們技藝,要我們報仇的。”


    這話從老七的嘴裏說出來,就像是重磅炸彈一樣,砸在韓咩咩心裏,咯噔一聲,她瞳孔張大,話也說不出來了。


    “你,你,你小子逗我們呢!”李清讓聽了這話也心裏頗為震動,道:“你說你師父要你們報仇,但是你又說他殺了你們全家,這不搞笑麽,那仇人豈不是他自己,哪有人會傳授技藝讓自己的弟子找自己尋仇的?”


    李清讓滿口不信,但是韓咩咩恢複“宕機”後,臉上血色褪下,忽然道:“不對。”


    “不對?”李清讓撇過腦袋,看見韓咩咩的樣子,又重複一遍:“哪兒不對?”


    “老七說的或許不錯。”韓咩咩道:“他的其他師兄弟,未必就知道這件事,即便是那個什麽九師弟,也隻是聽到一些流言蜚語。”


    “你是說——這老頭兒瞞著他們?”李清讓舔了舔嘴唇,迴頭瞥了眼老七。


    韓咩咩緩緩點了點頭,道:“也許,就是為了讓他們為自己所用。我聽人說過,仇恨是最好的餌料,用仇恨來督促這些人成為自己的殺人工具……”


    老七這時候卻輕鬆地聳了聳肩:“但這事兒我也說不準。”


    “咦?”


    韓咩咩和李清讓兩人都愣了神,到底是哪邊啊?


    “畢竟這件事發生的時候,我頂多還在繈褓之中,半大孩子有時候都記不住童年往事,我怎麽能知道,那時候發生了什麽?”


    “你從沒問過家裏親人?”李清讓問。


    “家裏親人……?”老七眨眨眼睛:“在你看來,我有這樣的東西嗎?”


    “也是你師父殺害的麽?”李清讓問。


    老七想了想,最後搖搖頭:“說實話,我不知道。我隻曉得,自己生下來,別說家人,就是沾著血緣的親人,也從沒見過,有人說是因為我們與世隔絕——但是我有感覺,也許在我們降生之後,他們早已經被鮮血沾染,我這輩子也見不到他們了——所以也從沒有想過。”


    至此,李清讓是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了。


    這種時候,更不知道是該同情,還是安慰,又或者是打抱不平?茫然當中,韓咩咩站了出來。


    “所以你跟著過來,就是想弄清楚,是不是你師父,對麽?”韓咩咩正色盯著眼前的老七,問。


    後者朝她點點頭,眼裏盡是喜悅和狡黠。


    “你為什麽會好端端懷疑他?”韓咩咩有點納悶兒,“這老頭兒對我再惡劣,畢竟也是你師父,難道是方才你九師弟——”


    “不。”老七搖搖頭道:“如果隻是我師弟隨口說了點什麽,我不至於會這樣。事實上……這件事和我們此次下山有關係。”


    “果然麽。”韓咩咩覺得兩件事莫名聯係起來。


    老七醞釀一會兒,抬起頭說道:“我們不如先找個地方落腳,這裏畢竟是外麵,人多耳雜。”


    “聽你的意思,你已經想到有去處了?”韓咩咩有些驚訝。“話說你那些師兄弟不用管也沒關係麽?”


    “他們身上的穴道自然會解開,盡管時間不一,但也不會各個都要兩個時辰,解開穴道,他們會照顧自己。”老七道。


    “事實上……我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老七突然伸了個懶腰:“決定做這件事前,我也猶豫了很久。”


    “準備?”


    “徹查我師父的準備。”老七道。


    韓咩咩和李清讓兩人麵麵相覷。


    “你怎麽看?”韓咩咩斜眼看向李清讓。


    後者聳了聳肩:“聽你的。”


    韓咩咩吐出一口氣:“那你帶路吧,老七。”


    吳國都城又名江州,是江南一塊寶地,富饒水土養一方富饒人。在江州城裏,十九條交錯縱橫的街道把一座城池割成無數星點羅布的不同區域,而這當中最繁華的,自然是圍繞在一番街周邊的城根。


    這裏客棧密集,來往都是城內外的旅客商戶,十分繁華。


    大小客棧當中,數鼎香樓是最豪華貴氣,雕梁畫棟高額牌樓,簡直像是皇宮內院,陳設裝潢無一不是精雕細琢,樣樣事物尊榮華貴,簡直頗有皇家貴族氣息。


    而見到老七帶路引到鼎香樓下,韓咩咩心裏還有些小興奮。


    再怎麽偽裝男人,心裏果然還是對這一類奢華事物沒什麽免疫力,這也不是我的錯,對吧對吧對吧!


    韓咩咩亮著眼睛,滿心期待。


    整個鼎香樓盤下一條街區,眼看老七帶著他們自信地穿過這條豪華長街,然而沒有停步。


    切。


    原來不是啊!


    韓咩咩心裏白高興一場,老七似乎已經帶路到位,幾人被引來到鼎香樓斜對角的一家酒樓客棧,隻是……


    韓咩咩抬起頭,見到三個字破了倆的牌匾上,蛛網密布橫生,前門斜垮下來的木門上還留著沒撕幹淨的封條,看上去落敗得有點離譜,甚至不禁讓人懷疑,這樣一家鬼屋似的酒樓居然還在正常營業,更魔幻的是,這麽破爛,居然就豎在鼎香樓家對麵。


    真的一點兒不覺得相形見絀的嗎?韓咩咩咽了一口唾沫,發覺老七的目的地還真是這裏。


    感到絕望……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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