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這話,眾人一片嘩然。


    掌櫃的被人群篩了出來,頂到前列,拿起那扳指品鑒一番,也是點頭說道:“各位,這扳指的確值這麽個數。”


    韓咩咩一愣,道:“你做什麽?我,我可沒那麽多銀兩陪你玩。”


    盛老三一笑,道:“銀兩麽,那不重要,小子,你身旁不是有絕佳的籌碼麽?”


    韓咩咩一愣。


    這廝說的自然不是別人,正是一直跟在韓咩咩身旁的連雪姑娘。


    韓咩咩往後退一步,把連雪護在身後。


    連雪還一頭霧水,問:“公子,怎麽了?”


    怎麽了?


    還問怎麽了??


    韓咩咩不可置信地掃一眼眼前這姑娘,喂喂喂,你到底什麽情況,這你也搞不懂嗎啊?好吧好吧,我的鍋我的鍋。


    韓咩咩小聲對連雪道:“他們想要你作抵押。”


    “抵押?”


    “就是說,如果我要跟他們玩這場賭局,你就會被當做賭資,我們贏了可以拿到一大筆錢,可要是輸了,你就歸那個男人了。”韓咩咩指了指眼前的盛老三。


    一聽這話,連雪嚇得不輕,眼淚都滾在眼眶裏轉,兩手扯住了韓咩咩的衣袖,隻低聲道:“公子不要我了麽?”


    “那倒不是。”韓咩咩自有打算,這個賭麽自然是不能亂押的,可是……她打眼四目看去,自己已經上了桌,想要下來,可就沒那麽簡單了。


    “我不跟。”韓咩咩看了看盛老三,道:“這局算你的了。”


    她把籌碼推了正要走,盛老三卻一把攥住了韓咩咩的手腕。


    “別急朋友。”盛老三咧嘴一笑,道:“看你如今樣子,想來也是遇著什麽麻煩事,身上也沒什麽盤纏了是不是?來來來,玩一把玩一把。”


    韓咩咩卻一把甩開盛老三,扭身護住身後的連雪,正色道:“玩一玩倒沒什麽,可是各位若是打我這妹子主意,那可就別怪我翻臉。”


    雖然韓咩咩知道,即便自己翻臉,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聽他如此話說,盛老三略微遲疑片刻,道:“朋友真道這裏是想來就來,就走就走的地方麽?”


    話音剛落,盛老三身邊起身十幾人,把兩人團團圍住。


    連雪兩隻手緊緊握著韓咩咩手掌。


    “別怕。”韓咩咩安撫她說,其實心底裏也早起了毛。


    該怎麽辦才好呢?


    “朋友,我看你是實在不容易,這才陪你賭一把,你倒別跟我敬酒不吃,吃罰酒。”


    盛老三不怒自威,聲音雷動,道。


    韓咩咩心裏咯噔一響,知道不妙,這已經是撕破臉皮了,看來今天自己這場無論如何也是推脫不掉了,既然是這樣,那也隻好硬著頭皮上。


    見韓咩咩要賭,連雪心裏更是害怕。


    “放心,我自小混跡在這種地方,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哩?不論他們耍的什麽花樣,我都能應付。”


    話是放出來了,韓咩咩心裏卻沒有說的那麽“有底”。


    但論賭技,她韓咩咩自然是不差,可賭桌上的事,一分看技,九分看天。


    誰也沒有包贏的伎倆。


    除非……


    韓咩咩咽了一口唾沫,搓搓手掌。


    “結巴老兄,你也要玩?”盛老三眉毛一聳,言下之意似乎是這一局他勢在必得,實在不把旁人放在眼裏。


    若是一般人,這時候也就退避出讓,不至於跟地頭蛇較勁。


    豈料這結巴也是個愣頭青,一根筋,居然一點兒沒有退下來的意思,反而從懷裏摸出更多籌碼,往桌上一拍一砸,跟這盛老三較上了勁。


    “跟………………跟,跟你馬的!”結巴道。


    “好!”盛老三眼一眯,鋥光瓦亮的油臉上閃過一絲不悅,很快又轉了迴來,朝結巴拱拱手道:“爽快人,上!”


    所謂大小字,即靠骰子大小分辨勝負的一種賭術,然而在吳地另有別樣規矩,大小字甫合牌九,組成花樣的牌字來比大小,骰子隻是發牌信號。


    盛老三要了兩套牌九,臉上的神采飛揚。


    結巴一聲不響,也不知道是他不樂意聲張,還是因為憋在新口裏的話不便出口,額頭緊冒汗。


    韓咩咩摸出來的牌不差,是一條順子。


    但這牌說好,也算不得多好,若是比上同花或是大順,那麽自己的牌就徹底被吃死,若這結巴再靠不住,作為莊家的盛老三就通吃贏盤,到時候,連雪姑娘就……


    韓咩咩心裏一動,絕不能坐以待斃,她決定試探試探這個盛老三的虛實。


    “還要麽?”沒等莊家出聲,韓咩咩就把手裏的牌一蓋,笑了笑,問。


    見韓咩咩如此篤定贏麵,作為莊家的盛老三也有些心虛,眉頭一緊,看了看手裏的牌,“推了。”


    俗稱推了,即莊家要求撤牌。


    盛老三把手裏的籌碼不要錢一樣扔進籌碼的穀堆裏,順手又摸出同等額度押上,一輪下來,他被套住不少錢,然而仍舊臉色不改,直盯著韓咩咩。


    一旁觀戰的閑人們也都大氣不喘,緊盯局勢。


    賭坊的常客都清楚盛老三的牌路,既不是走運勢,也不是鬥什麽技巧,單純便是靠一身財大氣粗不住換牌。


    換牌有好處自然也有風險,他成倍累高自己的籌碼,若是最後沒有取勝,這一桌的錢便能要他破產。但神奇的是,這盛老三卻總能保證不輸個精光,反而還能絕處逢生。


    換了三輪牌,盛老三的臉色又好看了起來。


    韓咩咩卻高興不起來。


    相比於盛老三,自己可是沒有換牌的籌碼,內裏一張牌還不如上一手,若是在這裏打住,不光自己的籌碼要賠進去,身邊的連雪也保不住。


    這可是大大的不利。


    不能坐以待斃!


    韓咩咩早已經下定決心,於是使出了看家本領。


    她吹著口哨,直盯著眼前的漢子盛老三,順手摸出兩張替換用的牌九,瞪著他的麵在牌堆裏摸來摸去,瞅機會便要出千。


    哪知道她才一出手,這盛老三眼裏精光四射,根本不給她留一點兒情麵,出手如閃電般迅疾,一把捏住了韓咩咩的腕子。


    “朋友,要幹什麽?”盛老三直問。


    韓咩咩冷汗直下。


    盛老三鐵定是看出自己出千,韓咩咩咳嗽一聲,搪塞道:“我拿杯水。”


    “上茶!”盛老三大手一揮,四下裏簇擁著搶出一盞茶,呈在韓咩咩麵前,盛老三笑眯眯道:“實在抱歉,掌櫃的這人木訥得很,怠慢了朋友,來。”


    說是“來”,這盛老三一雙眼睛卻始終都在連雪的身上來迴打量,死死盯著,連雪無奈,隻好縮到韓咩咩身後去。


    饒是如此,盛老三的眼光也不放鬆,死盯著連雪。


    韓咩咩看在眼裏,卻無他法,隻好攥著拳頭。


    盛老三見她神情緊張,便笑出聲,又道:“朋友,若是口渴了隻管招唿兄弟,端茶送水伺候著自不會虧待你。但若是想了一些什麽歪心思,動了什麽念頭,嘿嘿,那就得按規矩辦事,就算是貴客,也不能壞了咱這的規矩!”


    說完,盛老三接過身旁一人遞來的刀,反手切在一旁桌案上,入木三分。


    這一斬下來勢大力沉,幾乎把整個桌案攔腰給斬斷。


    連雪嚇得渾身一個哆嗦。


    這盛老三不僅一身力氣,看樣子竟然也是殺伐果斷。


    韓咩咩手裏嚇出一身汗,縮迴手,不敢動歪主意了。


    盛老三得意地看了兩人一眼,道:“好了,朋友,你是要開牌還是換牌?”


    這是個鬥膽的遊戲。


    盛老三盯著韓咩咩,十分得意。他看得出來,韓咩咩手裏的牌不可能比自己的更大,而以這小叫花子的財力膽力,更不可能跟自己拚籌碼。


    見到盛老三的目光在連雪身上打轉,韓咩咩心裏一緊,她緊捏著連雪手掌,準備心想若是情況不妙,隻好腳底抹油。


    “小兄弟,你不打算換了吧?看你手裏的牌應該不錯。”盛老三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底氣,眼裏閃著光:“我看你年級尚輕,也就不怎麽欺負你,我打明牌給你看。”


    說著,盛老三起手翻開自己手裏的一摞牌,赫然竟是同花的小順。


    從牌麵上來看,盛老三手裏的牌已經算是前列三甲。


    他得意洋洋瞪著眼前韓咩咩,一副穩操勝券的模樣。隻因為他心裏很清楚,自己亮明牌麵的大小,這姓小叫花子絕無財力與自己抗衡,更沒法要求換牌。


    而那結巴。


    盛老三瞥了一眼就知道,這手氣向來不怎麽樣的結巴,斷不敢跟自己叫板。


    “我這手裏牌已經開了。”盛老三獰笑道:“隻等你了,小兄弟。”


    韓咩咩冷汗直下。


    自己手裏是兩對,對方卻是三順同花,還是一字紅,不論比什麽,自己都已經輸了。


    出千偏偏遇上了敵手,而今連身邊的連雪姑娘也保護不了麽……韓咩咩用手捏住牌九,心髒砰砰直跳,正尋思該如何從這裏安然逃脫。


    沒想到,要命的情報是沒摸索到,居然反倒要把一條命搭上。


    韓咩咩衝連雪使了個眼色,後者也聰明伶俐,很快點點頭,兩人一搭上線,韓咩咩正準備翻牌——那結巴忽然大叫:


    “停——停,停,停手!”


    結巴一揮巴掌,不光韓咩咩愣住,連盛老三也呆了。


    他沒想到這個結巴居然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搞事:自己可都已經盤算好贏麵後的事兒,他擠著臉,從牙縫裏憋出幾個字,一字一頓地瞪著眼前的結巴問:


    “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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