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什麽不!”男人咧開嘴,眼珠子快要從眶裏擠出來,瘦瘦窄窄,怪古嶙峋的一張臉上露出可憎的表情,嚇得女孩隻張嘴,出不了聲。


    “走!”他吼一聲,女孩兒低著頭乖乖跟到婦人身後,眼睛卻死死盯著男人。


    “走啦,還看什麽?”婦人露出怪笑,從懷裏摸出事先備好的銀兩,補上一錢足銀的銅板,一並裝進袋子裏塞給男人,牽了女孩的手就要走。


    “等等。”婦人一抬頭,發現一個著裝古怪,搭著補丁摞補丁一身行頭小子擋住了去路。


    “你幹什麽?”婦人皺起眉,見這小子懷抱一直毛色順滑的小貓咪,伸手推開他,道:


    “我不要貓,你躲開。”


    “我才不賣哩!”這人不是韓咩咩又是誰?


    她一直盯著這女孩,是以頗有些憤憤不平。


    “我是來講理的。”


    “講理?”婦人覺得好笑:“我跟你這毛頭小子有什麽理可講?不好意思,我們春香醉不招男人,你找別人吧!”


    韓咩咩自然不肯讓。


    這婦人打量了她懷裏的貓咪,看了兩眼,冷笑道:“小子,你別給你臉不要臉啊,我告訴你,就算要,老娘要你懷裏這貓,我看品相還不錯,至於你,你自己撒泡尿照照鏡子再看吧!”


    這人怎麽就說不清了呢!!


    婦人笑了笑,又道:“隻可惜你這畢竟是一隻貓,要是這貓是個妖精,會變成人兒,那估計也是個膚白貌美的可人兒,會攝人心魄的,那咱春香醉還巴不得要!至於你麽,臭要飯的,你閃一邊兒去!”


    這婦人橫了韓咩咩一眼就要走。


    不知怎麽,韓咩咩聽這女人吊著嗓子說話,總有一種喘不上氣來的感覺,聽的讓人不寒而栗。


    “大媽你到底來幹嘛的?戲精??”韓咩咩道。


    聽到“大媽”二字,很明顯見到這婦人的表情忽然愣住,整張臉都抽動了一下,她的眉弓抖了抖,才說道:


    “我看你是找不自在。”


    “喲,我好害怕啊大媽,你什麽來頭啊大媽?怎麽,很張狂嘛大媽?來打我啊大媽?”韓咩咩又好氣又好笑,忍不住反問:“不是,你到底什麽人啊大媽?”


    “大媽大媽大媽的…………”婦人嘴裏囁嚅。“你沒有教養的麽?”


    韓咩咩掃一眼這女人,幾乎能親眼得見,她額頭上那長長的眉頭一直在跳。


    “好了好了,甭說那麽許多,你要知道?來。”婦人一把扯起韓咩咩。


    “幹什麽?”手上傳來黏.膩膩的脂粉感受,讓韓咩咩十分不自在,她下意識退了一步,臉色僵硬地掙開這女人:“你撒手。”


    “何必扭扭捏捏的?”這女人撒手是撒了手,但迴頭看了眼韓咩咩,笑道:“早晚都是這一步,小子,你真想要賣個好價錢,老娘有的是辦法,這年頭,賺錢的門路多了,我告訴你,老姐妹兒在這城裏混得開,有幾個深閣裏的娘娘等著要男人呢,我看你底子不錯,就欠捯飭,你跟我迴樓裏,專門有人給你歸置一張俊臉,不好麽?”


    韓咩咩聽得雲裏霧裏:“你在說什麽東西啊!!你到底什麽人?”


    “看你真不知道?”這女人笑了笑:“我是春香醉的人,這下你明白了吧?”


    “什麽春香醉秋香甜的——!”韓咩咩剛想出言嘲諷,忽然發現不對勁。


    怎麽又是春香醉???


    當著圍觀四座的人大聲叫道,此言一出,四周的人都發出驚唿。


    “這人居然連春香醉都不知道!”


    “果然是個乞丐,但未免也太沒有見識了吧?”


    諸如此類的議論聲此起彼伏。


    韓咩咩臉嗤一聲就紅了。


    “瀟瀟,怎麽迴事??”韓咩咩低頭求救。


    程瀟瀟用爪子按住腦袋,忍不住搖了搖毛茸茸的腦袋。


    婦人的笑僵住了:“我當你這臭小子什麽來頭,居然連咱吳國負盛名的青樓都不曉得?你可知當年先皇親筆在樓裏提過字?”


    這一個青樓這麽大的牌麵的嗎??


    “喂,小子,老娘大把事要忙,誤了事,你賠得起麽?還有,你真想賣個好價錢,那就把嘴放幹淨些?你左一個大媽,又一個大媽的,知不知道很不禮貌?我是看你大街上賣身葬父沒人搭理怪可惜了的才來跟你搭話,你倒好?也不知是哪家孩子,怪不得,沒教養。”


    這婦人滔滔不絕起來,韓咩咩隻聽得腦袋疼。


    “等等等會兒,誰就賣身葬父了,你才賣身葬你爹呢,會不會說話!”韓咩咩道。


    婦人愕然愣了一愣:“你不葬父你賣什麽身?”


    “誰要賣身了??”韓咩咩瞪大了眼珠子,這才領悟過來:“等等等等,你們都以為老子要賣身??”


    她扭頭看向四周,一群人一哄而散。


    婦人也朝她啐了一口:“浪費老娘工夫,你不賣身你在這街頭擺什麽譜呢。”


    “我!”韓咩咩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我幾時說過我要賣身了?


    “我不是賣身!”韓咩咩叫道:“大媽,我直說得了,你沒瞧見她恨不樂意的麽?你這樣強買強賣,算什麽英雄好漢了?”


    這婦人聽了韓咩咩的話,顯然一愣。


    “你說什麽話?老娘幾時說過要做什麽勞什子的英雄,又幾時說過要做什麽娘的好漢了?你可瞧清楚了,這姑娘是她男人親手交給老娘我的,一手交的錢,一手拿的貨。再公平合理不過了,這裏鄉親們都能作證!你算什麽東西,在我麵前指手畫腳?啊?”


    韓咩咩被婦人狠狠刺了一頓,臉上無光,她也明白這個時代有這個時代的規矩,但畢竟看不過眼的東西就是看不過眼。


    “咳……你隻問她的男人,這樣……這樣是不是不太好,大媽,她也是個人,你怎麽不問她的意思?”


    “問?”婦人翻了翻眼皮,陰陽怪氣的道:“我可以問啊,但是這是浪費時間。”


    婦人扯著女孩的手,把她拽到麵前,雙手緊緊攥著她的腕子,忽然問道:


    “你叫什麽?”


    女孩嘴唇一開,眼睛閃了閃光,又低下頭,下意識看向韓咩咩,似乎在向她請示,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說。


    韓咩咩點點頭,這女孩才道:


    “我叫……我叫連雪。”


    “好,連雪姑娘,老娘問你,是不是你男人把你賣給我的?”婦人問。


    連雪看向韓咩咩。


    “這個,你是怎麽樣,就怎麽迴答。”韓咩咩道。


    連雪臉一紅,道:“是……”


    “好,那我再問你,”婦人抓緊了連雪的腕子,臉上神色猙獰:“你家裏情況如何,多你一口飯,還揭得開鍋嗎?”


    連雪咬了咬嘴唇:“……今年賦稅翻了兩番……天成也不好,年景不如昨年……家裏上不起稅,連我同田一起並入他家……可哪知道他家裏也都不剩幾口飯……”


    韓咩咩目瞪口呆。


    這婦人得意地看了她一眼:“好啊,小子,你要是對這姑娘有意思,我問你,你有銀兩保她衣食無憂麽?”


    韓咩咩答不上來,隻覺得嗓子眼有些燒痛,她剛想說什麽,婦人攔住她的嘴。


    “嘿,我還告訴你,就算你拿了錢,這事兒還沒完,我再問你,就我春香醉門庭等進閣的姑娘,每個月少說也有七八個,我問你,你管了這一個,剩下的你管不管?”


    韓咩咩沒話說了。


    這姑娘殷切朝她看來,似乎在她眼裏,韓咩咩已經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這……


    韓咩咩也犯了難。她咬咬牙,道:“至少,你得問問她自己願不願意吧?”


    “你以為打抱不平很容易麽?”婦人冷笑:“說話也就一張嘴,但若不是我們這些做惡人的,這些姑娘早已經是路邊餓殍——她們哭是哭了,雖破了身子,但你出去打聽打聽,入我春香醉的姑娘,哪一個不是錦衣華裘,玉盤珍饈?怎麽?你大發慈悲做慈善,要讓天下姑娘隨你?”


    “還願意不願意?”婦人笑道:“他們要是不願意,能不能活過明天還不知道。隻有活得下來,才有資格談什麽願意不願意。”


    婦人抓著姑娘要走,韓咩咩見她滿臉寫著不願意,卻又無可奈何。


    一場喧鬧在韓咩咩的沉默下告終,韓咩咩敗下陣來,她知道這個節骨眼兒上不該招惹事端,可……


    正如那婦人所說,自己又能怎麽辦呢?你說呢,小貓咪?韓咩咩抱起小獅子貓,雙手拖著她的前肢,又迴到角落裏,天色發黑,四周行人都匆匆離開這條小巷子。


    就好像之前的爭吵不曾發生過一樣。


    留下韓咩咩和孤獨的小貓咪,一人一貓麵麵相覷。


    冷風吹過,兩人在蕭瑟的小巷子裏,更顯得可憐弱小又無助。


    “迴吧瀟瀟……”韓咩咩眼淚都快出來了。


    小貓咪卻使勁搖了搖腦袋。


    “喂,你不仗義了程瀟瀟,老子都快為了你把靈魂出賣了誒!你還不迴去,難道要你男人把我臭罵一頓??”


    小貓咪執拗的搖頭。


    “你的意思是,必須沿著線索查到底?”


    小貓點頭。


    “可是……”韓咩咩抬頭望向西邊,太陽垂暮,晚霞正盛:“天都快黑了誒。”


    小貓咪用毛乎乎的腦袋蹭了蹭韓咩咩的手,像是在撒嬌。


    “好啦好啦。”韓咩咩很是無奈,摸了摸程瀟瀟的腦袋,道:“實在拗不過你,不過咱們先說好了,再查不出來,咱們就得趕緊迴去了,你別忘了,今晚約李含梔的事。”


    小貓點了點頭。


    “不過要怎麽查?”她可是一點兒頭緒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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