壯漢手起刀落,身後的茶幾木桌攔腰截斷,這柱子卻一點兒不遲疑,反手連斬幾刀,迎著楚雲深拔劍自顧,紛紛格住。


    這柱子靠著力大勢沉,一刀刀直劈要害,楚雲深唿吸急促,眼看不敵。


    一時間,整個春香醉內四座皆驚,騷亂蔓延開來,沒過多久屋外圍滿了人,都隻聽說雅間出了大事,春香醉的廚子像是發了魔怔一樣,拿刀砍人,這熱鬧可不能不看,往常青樓裏提刀來找人的一般都是母老虎,這廚子砍人,還是頭迴聽說,可把整個雅間圍了個水泄不通,堵得是人滿為患。


    王婆子見門戶大開,屋裏熱鬧非凡,趁亂便從人堆裏溜了。


    程瀟瀟睜開眼的時候,眼前一切又變了。


    碩大的椅子橫七豎八倒在眼前,顯得巨大無比。兇神惡煞的壯漢,身體像是膨.大幾倍,拿著刀更是氣勢洶洶。


    一切眼裏的風景好像都變了。


    難道是。


    隻不過……


    程瀟瀟覺得納悶兒,難道自己已經成了孤魂野鬼麽?不對勁啊,這熟悉的視角是怎麽迴事。她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毛茸茸軟塌塌的。


    喵喵喵?


    難道又變迴了獅子貓?


    這是怎麽迴事?


    程瀟瀟抬起手掌,兩手當間竟是粉色的肉墊,她吃了一驚。原來剛才柱子拿刀斬來,情況兇險,一時間沒有化解之法,情急之下,隻可惜了自己這張符,還沒用到壽終正寢哩,就早早報廢,自己竟然在緊要關頭解除了化形之術。


    程瀟瀟心裏緊張,抬頭見到這柱子兇神惡煞,如同變了一個人,模樣十分可憎,手裏的一把尖刀舞得赫赫生風,不一會兒便把楚雲深逼到了角落裏。


    喵喵喵~


    “小雞小雞!這到底是怎麽迴事??”程瀟瀟急忙問。


    盧曉霽從寶函當中冒出一個腦袋,道:“剛才千鈞一發,瀟瀟你忽然解除了形變,才逃過一劫,這個壯漢來頭不簡單,他不是一般人。”


    我又沒瞎!程瀟瀟苦笑。


    “我是說,他可能壓根就不是人。”盧曉霽扁了扁嘴道。


    喵??


    不是人,那是什麽?


    程瀟瀟納悶了。


    “很可能和瀟瀟你的屍傀類似,是受人操控的。隻不過,看不出到底是什麽東西,但是你瞧!”


    程瀟瀟定睛看去,果然同小雞說的一樣。


    這柱子力氣雖大,手裏的一把尖刀舞起來也的確嚇人,但並沒有什麽章法,楚雲深雖然受了傷,但是門戶守得極緊,一時間柱子的刀攻不進楚雲深的要害,反而身上已見血跡,多處血口子遍布胸口,然而這個胖子卻眉頭也不皺一皺。


    “他不怕刀傷?”程瀟瀟總算明白了。


    盧曉霽點點頭:“看來是的,一定是有什麽秘密隱藏在這個大塊頭身上,瀟瀟,你必須讓楚王爺知道這件事才行。”


    可是……


    程瀟瀟頭痛了,這青樓裏又沒有四處備著文房四寶,情況又混亂又危急,該如何是好呢?她原地轉來轉去。


    屋裏一時間湧進不少圍觀群眾,人群混雜,竟沒有人注意到腳底下這隻獅子貓。


    眼看楚雲深左支右拙,盡管他用劍巧妙至極,但畢竟這漢子勢大力沉,又完全不怕受傷,出刀俱都是要害之處,對自己的門戶全然不守,楚雲深竟占下風。


    程瀟瀟還沒鬧明白,眼前的事態已經超出她的想象,這壯漢遠比她想的還要敏捷得多,兩眼血絲的柱子已經把楚雲深逼到角落。


    兩人鬥得難分難解,程瀟瀟看在眼裏,急在心裏。


    你這個混賬廚子!別傷著人!


    “喵喵喵喵!!”


    屋裏,一直純白色的小貓咪在壯漢和楚雲深身邊轉來轉去,眼裏似乎滿是擔憂。


    小五舍命護在主上身前,慕白見三人鬥得正酣,自己一時間插不進手,隻得在一邊幹著急。


    楚雲深手執長劍,細眼長眉輕挑,問道:“大膽刺客,什麽人指派你來行刺?”


    柱子悶笑一聲,一聲不響。他身上的肉輕輕晃動,更是不睬楚雲深,隻是揮刀掄圓斬出。


    楚雲深橫劍抵住,兩人拚力,這柱子一身橫練的皮相,又是何等怪力??柱子的刀逼的楚雲深直往後退,被壓在床沿邊,眼看刀鋒就已經逼近到他臉前。


    好你個混蛋廚子,叫你閃開你聽不到嗎?你是聾還是傻啊?!


    “喵喵喵喵!?”


    小貓咪前半身壓低在地板上,腦袋昂起,一雙水晶似的大圓眼珠子狠狠瞪著眼前的大個頭,兩爪“咯吱吱”撓在地板上,嗓子裏發出“饒——”的叫喚。


    楚雲深不敵,眼見帶著腐鏽的菜刀就迎麵上來,忽然眼前一團毛茸茸的白色影子一閃而過。


    竟是一隻不足一尺長的小貓咪,還是隻毛茸茸的獅子貓。屋裏的人登時吃了一驚,這小貓咪一躍三尺高,在壯漢身上閃轉騰挪,鋒利的爪子幾乎把壯漢一身皮肉抓得鮮血四溢。


    眼看她朝著那壯漢的麵門咬去,這柱子吃了一驚,楚雲深才得以喘息。


    是程瀟瀟!


    程瀟瀟伸出舌頭,舔了舔圓嘟嘟,冰涼涼的鼻子,忽然吸了口氣,兩隻前掌撲到這壯漢身邊。


    她心裏想,這多半又是吳筱白或是吳國什麽人物派來的刺客吧!又雙叒叕是刺客!


    柱子與楚雲深鬥得正酣,屋裏所有人都緊張地不敢出一點兒聲音,就在這時,忽然響起一聲貓叫。


    這貓叫很特別,一長一短,“饒——”地囤在嗓子眼裏,像是護犢子的母貓一樣,發出了令人心驚膽顫的叫聲。


    楚雲深眉頭鬆了鬆,忽然咧嘴笑了:“原來你沒事。”


    隻有他知道,眾人眼裏,這莫名其妙冒出來的貓咪,究竟在幹嘛。


    楚雲深知道,她一定是這麽喊的:“有刺客!!!”


    楚雲深眉頭一皺,柱子的手已經被獅子貓一口狠狠拿住,手裏的刀應聲而落,獅子貓又轉而朝眼睛撲去。


    “畜生!”


    柱子心驚,甩手要把程瀟瀟甩下,這獅子貓身子蠕動兩下,反身又是一口,死死咬住了他的手腕,再不鬆口。


    要你動我的男人!別小看貓咪!


    程瀟瀟不撒手不鬆口了!


    “找死!”柱子總覺得這畜生眼熟,本想這類小貓怕人,隻打算驅趕,沒想到居然反而咬得更緊,於是動了殺念,他反手推掌,五指成鉤,朝獅子貓抓去。


    楚雲深剛想出手,另一道聲音更加淩厲地喊出,房梁轟地塌陷下去。


    “大膽!”是祝容的聲音,她聽到獅子貓的叫喊聲,挺劍而出,突如其來的攻擊令柱子吃了一驚,他本就左支右拙不善防守,這一劍又十足絕妙,從他前胸遞進,穿心而過,從後背上鑽出!


    與此同時,從房梁上躥出幾道身影,手裏也都明晃晃地各執一把長劍,恰同楚雲深的長劍一起,劍鋒所指,倏忽間封了大個子的喉。


    在柱子的額頭,太陽穴,喉嚨各處多添了十多處劍傷。


    柱子不躲不避,粗大的脖子上被挑出幾條血箭射出,整個人轟隆一聲落在地上,兩眼仍舊瞪著,身體卻像是一灘爛泥,胸口汩汩的血水灌出。


    祝容挑了挑眉毛,順手把長劍抽出,抖下鮮血,還劍入鞘,動作行雲流水,瀟灑淩厲,這柱子自然悄無聲息,轟隆隆跌倒在地上。


    祝容冷哼一聲,隨同其他幾位暗衛現身,單膝跪倒,這才收劍行禮:


    “主上恕罪,屬下救駕來遲!”


    “各位免禮。”楚雲深抹去劍上的血,收迴佩劍,來到屍體一邊。


    死者身長七尺八,個頭上看,少說有三百斤重,身體上下各處都是芥蒂和疤痕,頸口的血濃的像是瀝青渾水,麵目蠟黃,臉色憔悴,兩顆眼珠子突出,眼瞼下的眼窩上像是縫了兩塊厚厚的破布,眼袋沉重。


    打量完這厚重的軀體,楚雲深道:“要查清楚刺客的來曆,不可放過任何蛛絲馬跡。”


    祝容點頭稱是。


    楚雲深瞥了眼壯漢,這大塊頭死便死了,手裏卻捏著他的貓咪仍不放。於是蹲下身來,看著閉眼不動的獅子貓仍然瑟瑟發抖,順手撫了撫小貓咪的腦袋,道:


    “還害怕呢?”


    程瀟瀟才敢睜開一隻眼,壯漢滾燙的血已經順著手掌淌過她身上,把白色的獅子貓染成一片血紅。


    喵!!


    竟然是血,鮮血滴在程瀟瀟軟綿綿的毛發上,登時一隻通體雪白的獅子貓,變成了血紅花斑的小貓咪。


    她倒很想大喊大叫,可惜連聲音也發不出來。不過總算是鬆了口氣,原來楚雲深隨時讓暗衛喬裝跟隨,以護周全。


    不過祝容看樣子是一門心思都盯著自己了。


    程瀟瀟眨了眨兩顆碎玉似的眼珠子,悄然來到楚雲深身下,伸出前爪,扯了扯楚雲深的裙裾,看見楚雲深一臉擔憂,心裏想的卻是別的事。


    雖說流連煙花之地乃是“重罪”,但是念在你心裏還裝著本喵,看起來也還有幾分良心,護駕有功,嘿嘿,要不這次就算了。


    程瀟瀟笑的眼睛都眯了起來,楚雲深又撓了撓她下巴,才道:


    “快出來吧。”


    發現這家夥已經被料理了,程瀟瀟也才鬆了口氣。


    她掙紮著想從柱子手裏掙脫,卻發現這死人居然還捏著自己,手掌像是五根粗粗的鋼筋,任憑獅子貓扭著臉在手掌內翻身折騰,卻無濟於事。


    “還不出來?”楚雲深伸出手掌,手掌又薄又寬,瞪著程瀟瀟從壯漢手裏掙紮出來。


    不對勁。


    程瀟瀟發現,自己使出渾身解數,居然都無計可施——這是怎麽迴事?她扭過頭,身上的玉佩散出微光。


    再看一眼倒在地上,血泊裏一動不動的柱子,這漢子全身上下幾乎沒有一塊皮是完整的,血水浸泡著淹沒了肉軀,但是程瀟瀟注意到,這家夥的眼睛珠子動了動。


    果然,就跟小雞說的一樣,這怪物壓根就不是人。


    程瀟瀟扭了扭身子,她越是動彈一分,這漢子的手掌就握的越是緊實,無論如何,也很難逃得出來——


    這,這麽邪門兒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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