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白一手攙扶著楚雲深,另一隻手扯這邊胳膊的紗布根本施展不開,隻好出言找小五求救。


    小五還在驚訝於慕白胳膊上纏繞的紗布,他迷茫著走過來,開始機械的揭紗布。


    他一邊小心翼翼的解著包紮完美的紗布,一邊狀似無意的問道:


    “怎,怎麽弄的?什麽時候?我竟都不知道……”


    慕白反而像個沒事人一樣,他十分瀟灑的指揮著小五,又漫不經心的迴應道:


    “又不是什麽要緊事,你當然沒空知道,畢竟你每次都睡得比較快。”


    聽著慕白這促狹的語氣,小五頭一次沒有麵紅耳赤,也沒有惱羞成怒得扭頭就走。而是繃起他那張娃娃臉,抬眼對慕白認真道:


    “下次不要有事瞞著我,我不喜歡這樣。”


    慕白愣了愣,他看著小五的眼睛,與其對視,過了半晌沉沉一笑,也異常認真的點了點頭:


    “好,不瞞你。不過你要是改成你會擔心我,我會更樂意。”


    小五立馬轉過臉去,嘴裏則是重複著他愛說的那一句:


    “無聊至極。”


    慕白卻笑得更開心了,他換成沒受傷的那隻手扶著楚雲深,又將胳膊上的傷口對準楚雲深的嘴貼住:


    “今日沒工具,你自己咬吧?”


    楚雲深遲遲沒有張嘴,慕白隻好又低了低頭,對著楚雲深低聲道:


    “還有力氣嗎?不行我用劍。”


    “不,不用,你拿開!”


    楚雲深嘴唇嚅動了幾下,總算勉強從唇間擠出幾個字來。


    他的聲音低若蚊吟,慕白就差把耳朵貼上去了,才堪堪聽清楚了楚雲深說了什麽。


    “別逞強了,你不是還要去找程瀟瀟?”


    慕白看著楚雲深把頭往另外一側撇了撇,避開了他的胳膊,突然語氣一轉,神色嚴肅起來:


    “所以,快些喝別廢話!”


    慕白有些粗暴的把胳膊舉到楚雲深唇邊,十分強硬的又往前湊了湊。


    提及程瀟瀟,楚雲深隻能神色痛苦的閉上了眼。他捂著自己胸膛的手微微顫動著,眉頭早就蹙在一起擰成了一個‘川’字。


    恍恍惚惚之中,楚雲深唇邊那結實的肌肉觸感消失,很快一股溫熱順著他的唇浸入。


    熟悉的藥香在楚雲深唇齒間彌漫,並且迅速在他口腔內擴散。


    楚雲深的意識已然模糊,隻能憑借著本能反應,一口口吞咽著這藥香。


    直至看到楚雲深完全閉上雙眼,慕白才將自己的手臂從楚雲深唇邊挪開。最終他還是用了自己的劍,而不是讓楚雲深自己動口。


    “這個人真的是,放血次次都要我來,以為這樣就能賴賬?”


    慕白一邊熟練的重新給自己包紮傷口,一邊十分隨意的開啟他的抱怨模式。


    他的唇在不知不覺之間已經變得煞白,此時和他那被弄髒的白衣相比,反而慕白那張臉白得更為明顯。


    “行了,你扛他,我扛地上那個。”


    慕白很自然的對著小五比劃了一通,自己則十分嫌棄的去扶地上昏迷著的盈景景。


    他攙扶著盈景景,還不情願的解釋著:


    “你也看到了,我胳膊受傷,重的那個自然歸你,我這胳膊這手可金貴著呢。”


    小五沒有拆穿慕白的小把戲,隻是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恰好,我最煩這些女人了。”


    “如此甚好,我也是。”


    慕白勾唇一笑,轉眼間便利落的帶著人離開了此處。


    而他們身後還是無窮無盡的大火,還有那些被大火掩蓋了的,一些不為人知的秘密。


    盈景景是被人搖醒的,那人動作粗暴,絲毫沒有因為她是女子而善待於她。


    “你得去別的營帳。”


    說話之人是一個娃娃臉的侍衛,他緊繃著一張臉,看起來頗有幾分老氣橫秋的滋味。


    盈景景認得他,她準確無誤的在腦子裏找到這個人的名字——小五,同時對著來人露出一個恬靜的笑容來。


    小五吃了慕白的藥已經解了蠱毒,這會已經不會再錯認盈景景。


    不過碰上盈景景這無害的笑容,他還是有些不自然的補充道:


    “不想被人看到的話就快些走,這裏馬上要來人了。”


    盈景景不疑有他,她迅速起身,隨著小五的提醒,一步步朝著最後一個營帳走去。


    脖子上傳來火辣辣的痛感,每唿吸一次都會牽扯到,她卻木著一張臉半天都沒有哼一聲。


    唯獨這樣,唯獨這些,才能提醒著盈景景適才大火中的一切。


    當時在程瀟瀟房間內,差一點,盈景景就要死了。


    不對,應該說,她以為自己要死了。


    楚雲深的劍來得很快,殺氣騰騰,帶著一股子森冷之意。


    他的劍法一點也不像他的人,那劍法十分霸道,倘若盈景景沒有受傷或許還能與之一博,但也隻是能夠奮力一搏罷了。


    更何況現在的盈景景剛剛險些喪命,這會連唿吸都困難,就別提動用真氣了。


    早知道楚雲深這個男人這麽無情,她就不乖乖站在那任由楚雲深試探了。


    死到臨頭,居然想了這麽多亂七八糟的東西,而且她沒有一絲難過,反而有種塵埃落定的錯覺。


    果然這就是她的命吧,明明不甘於此,卻也隻能止步於此。


    最可怕的是,她好像扮演程瀟瀟有些習慣了,現在居然在用程瀟瀟的思維考慮問題。


    不然她怎麽會想到這些東西,而不是那個男人呢?


    明明所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那個人啊,最後怎麽反而本末倒置了呢。


    頭頂的寒光已至,盈景景再也無暇顧及其他。


    她認命的閉上了雙眼,感受著風聲伴著殺氣席卷而來。


    預料之中的疼痛沒有到來,相反,盈景景聽到了一聲重物落地的動靜。


    她快速睜開雙眼,等到看清楚眼前的一切時,她的眼中布滿了困惑,難以置信的問道:


    “殿下這是,不打算殺我了?”


    麵前楚雲深的劍還保持著揮出去的姿勢,一旁的地上則滾落著一塊燒得發焦的木塊。那木塊上還殘留著一道清晰可見的劍痕,正是剛才楚雲深所致。


    “告訴我瀟瀟在哪,我放你走。”


    楚雲深通紅著那雙丹鳳眼,再度朝著盈景景開口。


    這是今晚他第二次跟盈景景提要求,可是無論哪一次,都跟下午那個運籌帷幄的靖王殿下截然不同。


    這一次,楚雲深甚至用的是‘我’字,而不是以‘本王’自稱。


    盈景景打量著眼前判若兩人的楚雲深,似乎有些不解楚雲深的行為。


    “她對你而言很重要?重要到向來鐵麵無私的靖王殿下願意放過我?”


    盈景景確實不明白,她拋棄所有隻是為了堂堂正正光明正大的站到那個人麵前,但那個人就不會為了她這般。


    因為他們這種人是王者啊,是高高在上的人物,又怎能拘泥於小情小愛之間呢。


    所以盈景景了解,也能理解。她不怨,甚至覺得這些都很理所當然。


    可是眼前的楚雲深肯放下他那高傲的姿態,甚至不惜違背自己的原則,盈景景突然有些不能理解了。


    難道說他們這樣的人物也有例外嗎?


    如果是,那盈景景好像心裏麵,確實也有些嫉妒了。


    “是。”


    對麵的楚雲深沒有絲毫猶豫的迴答著盈景景的話。


    他甚至直接收起了劍,對著盈景景十分堅定的迴道:


    “她於我而言是至關重要之人,所以我可以放你走,並且所有事情既往不咎,隻要你告訴我她在哪。”


    盈景景看著眼前的楚雲深,心裏閃過的卻是另外一個人,那個總是對著她笑得很清朗,卻從不肯牽她手的男子。


    她的心間微微有些發酸,表情卻十分古怪的歎了一口氣:


    “殿下可知道,這世間多得是我們不想做卻不得不做的事情,我沒得選。”


    楚雲深沒有吭聲,隻是固執的看著盈景景,眼神裏充滿了令盈景景覺得陌生又熟悉的傷感。


    這不應該是楚雲深應該有的眼神,卻是盈景景照銅鏡時常能看到的哀傷。


    盈景景努力將嘴角上揚,牽扯出一個苦澀的笑容來:“殿下肯放過我,我就當真能走嗎?”


    盈景景借著地上的力緩緩爬了起來,她的笑容愈發蒼白:


    “這麽大的客棧,一夕之間全部化為灰燼,相國所有的心血悉數付之東流,他們又怎會放我苟活。”


    “所以隻有盈景景死了,他們才會放心。”


    聽到盈景景開口,楚雲深眼中的情緒逐漸收斂,他冷著一雙眼,淡淡道:


    “你剛才一直說你是瀟瀟,包括你之前的種種,就是為了今天?”


    盈景景的反應也很迅速,她輕笑一聲,甚至還對著楚雲深拍了兩下手:“殿下果然非同凡人,不過是三兩句話就將我的計劃全盤猜出。”


    楚雲深卻沒有盈景景想象中好糊弄,他的俊眉再次微微皺起,“你想要代替瀟瀟,利用瀟瀟的身份活下去,隻是為了擺脫現在的生活?”


    “是也不是。”


    事到如今,盈景景也沒有什麽好隱瞞的了。楚雲深已經知道她太多事,猜到她的其他原因也不過是早晚的事情罷了。


    她不再故作開心,那雙靈動的大眼睛一絲哀愁從眼底一直蔓延開來,濃得都化不掉。


    “我想換個身份過活,體驗一下做尋常女子的感受。另外……”


    盈景景的臉上閃過一抹羞澀,有些難以啟齒的說道:“另外,隻有這樣,我才能光明正大的站在世子麵前。”


    “不可能。”


    楚雲深的聲音冷得就像是寒冬裏的風,刮得人從皮膚一直冷到骨子裏。


    他一副不容商量的模樣,“你想利用瀟瀟的身份去吳蓧白身邊,這是不可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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