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官,醫官呢?”步桐眼淚幾乎掉了出來,萬萬沒想到明明已經看到了希望,這最不願看到的一幕卻還是突如其然地發生了,大出血意味著什麽,步桐沒見到過,卻從婦產科的姐妹口中聽說過許多,瞬間通體冰涼。


    東廠來的醫官們都是男子,隻能跪在廊下熬出一碗碗的藥汁,無法進門來施針,步桐踉蹌出門,顧不得一身的狼狽,直直地去抓湯玄霖的衣袖,保持著最後一絲冷靜,


    “湯大人,人呢?醫官呢?劉司院、劉司院還沒到嗎?”


    湯玄霖沉聲答道,


    “郡主安心,青龍已然去接了。”


    說話間幾個黑影掠過,擱下了滿臉愣怔的劉司院,拎著醫箱踉蹌幾步險些摔倒,步桐趕忙過去扶住她,


    “劉司院救命,瑤姐姐產後出血不止,您快來施針止血。”


    劉司院被朱雀這等輕功高手一路帶著飛來,肉眼可見地受了許多驚嚇,但還是迅速恢複過來,“是,郡主娘娘快些帶臣女去看看皇妃娘娘罷。”


    穆禾笙已然是快要站立不穩,忙催促著劉司院,


    “醫官快些、快些,務必診治好四皇妃,務必!”


    劉司院在宮裏從來都是不受重視的,如何這般被倚重過,連忙深深伏下身子,“殿下與皇妃娘娘伉儷情深,臣女一定傾盡全力。”


    步桐這邊拉著她進門去,


    “劉司院快些,快來。”


    焦急的男人們被攔在門外,伴隨著廊下久久縈繞的藥香,如今卻是聞著讓人窒息。


    步桐一路拉著劉醫官,不忘感謝,


    “多謝劉醫官,步桐知道此事卻艱難,大人是冒著風險來的,大家都知曉,若是日後有任何麻煩,隻管來尋我,或者四殿下、湯大人都好,定然不連累大人。”


    劉司院深深看了步桐一眼,拖著醫藥箱走得大步帶風,“若是為了郡主做事,結局如何臣女都認了,如此混沌一生,隻得郡主溫言賞識,郡主不吝待我們這些無用之人,有機會效力定當全力以赴。”


    步桐感激地看她,兩人徑直掀開帷幔走近床邊,季瑤身邊的小丫鬟戚戚然地無聲掉眼淚,直送了藥在季瑤嘴邊,“夫人,夫人您張口啊,吃藥就會好的。”


    步桐製止了她,


    “且慢,待到醫官施針結束之後再吃這些補氣血的丹藥,劉司院,您開始罷。”


    劉司院在這會功夫已然擱下藥箱,查看了季瑤的情況,眉頭頓時便緊鎖了起來,吩咐著婆子們將棉被退到腰側,趕忙打開箱子取出一包東西跪在床邊,伸手翻開季瑤的眼皮看了看,便展開這一包,滿是銀色的細針,“開始準備止血,娘娘的身子已經很虛弱了。”


    步桐隻覺得如今自己的腦袋裏巨響頻頻,大概是沒有睡好加上高度緊張激動的結果,往後讓開幾步,卻不想一個趔趄險些摔倒,身旁的宮女手疾眼快地扶住她。


    為了不給大家惹麻煩,步桐果斷去旁側椅子上坐下來,看著劉司院果決迅速地放下一根根銀針,屋子裏的人都在屏住唿吸等待著,直到約莫一炷香的功夫,終於有個婆子驚喜出聲,“血止住了!”


    步桐這邊也鬆了口氣,外頭傳來腳步聲,幾個醫女魚貫而入,安靜快速地圍攏到劉司院身邊,開始幫忙給季瑤喂藥含在舌下,遞針、消毒配合默契,春桃在最後麵“唿哧唿哧”地跑進來,有些大汗淋漓的模樣,在步桐身邊喘著粗氣道,


    “小姐,那朱雀大人帶著劉司院先且走了,我們坐了青龍大人的馬匹,竟這時候才趕到。”


    步桐搖搖頭,


    “來得剛剛好。”


    春桃擔憂地看著步桐,“小姐臉色可是不好,春桃去給小姐找杯水來。”


    季瑤身邊的小丫鬟上前,遞過來一顆黑黝黝的藥丸,聲音囔囔的,“郡主娘娘,您也吃一顆罷。”


    步桐輕輕給她推了迴去,


    “罷了,我這是一時急火攻心有些耳鳴罷了,隻餘下不到半盒,盡留給你家夫人罷。”


    春桃一路小跑地出去又迴來,塞到步桐手中一杯溫水,有些驚訝地開口,“小姐,春桃方才聽外麵的人講,那言氏在自己的院子裏上吊自盡了,她身側的丫頭也要跳井,被婆子們按在西側院裏。”


    步桐手抖了一下,還是歎出一口氣,


    “這個結局,她是早就料到的。”


    可憐之人皆有可恨之處,言奚雖然結局如此,卻實在不值得可憐,一錯再錯想要害人性命,最後也毫無悔過之心,誰人能容得下她。


    “郡主,”劉司院不知何時出現在了步桐跟前,“皇妃娘娘的血止住了。”


    步桐趕忙起身看著床榻盤忙著收拾著的婆子們,雖然忙碌雜亂,但卻是一種安穩下來的狀態,步桐整個人這才放鬆了一點,才發覺整個胸膛都是發麻的、木然的感覺,步桐道謝,


    “多謝劉司院,瑤姐姐眼下的狀況已然完全轉危為安了嗎?”


    步桐在急診科幹了那許多年,深知表麵上風平浪靜的人身體裏是如何大片垮塌的。


    劉司院緊鎖的眉毛沒有半分放鬆,足以說明了眼下還不到闔府慶祝的時候,揮退左右這才開口,“郡主,皇妃娘娘實在是胎位不正加上胎大難產,又受了驚嚇,如今雖然止住了血,但畢竟是封住了身上的經脈,總不是長久之計,可若是去除這些後依舊有血崩之相,怕也是不長久的。”


    步桐的心再次掉進了萬丈深淵,


    “不會的,怎麽會這樣呢?胎大難產,產程並不長啊,而且我已經把胎位板正了,便是尋常婦人生養一個孩子罷了,如何會血崩難治呢?”


    劉司院歎了口氣,


    “四皇妃身子太虛,又因胎位不正傷到了根本,即使郡主即使掰正,也實在為時已晚。”


    說罷拱手出去同醫官們商討辦法了。


    步桐到床側,看著季瑤沉沉睡去的模樣,臉頰上似乎多了幾分血色,自己安慰著自己,或許隻是劉司院誇大其詞,季瑤一定會好起來的。


    婆子們很快收拾幹淨,點上香爐,屋子裏很快沒了半分血腥氣,隻有季瑤幹幹淨淨地躺在那裏,模樣很是平和。


    春桃看著婆子們正在拆帷幔,拉著步桐出門,“小姐,讓皇妃娘娘歇一會罷,折騰了一宿總是累的,您也稍作休息,莫要把自己累垮了。”


    門口正撞上穆禾笙,臉色沉寂,毫無生氣,隻低低地開口,“我想來守著阿瑤。”


    步桐側了側身子讓他過去,這才看到立在門口的湯玄霖,左右旁側無人,便上前去低聲,


    “玄霖,我真的很害怕。”


    湯玄霖微不可察地歎了口氣,


    “一切都是上天的命數,你已然盡力了,後麵的情況會如何,便不是你可以控製的事了。”


    身側傳來一陣喧嘩的聲音,湯玄霖冷眼轉頭過去,


    “誰人在那裏喧嘩,不知道四皇妃娘娘剛剛生產完需要休息嗎?”


    一個家丁模樣的人來報,“大管家,言氏身邊的丫鬟突然瘋魔起來,嘴裏胡說八道著大不敬之言,婆子們按壓不住,這才驚擾了正堂。”


    步桐正是有氣沒地方放的時候,氣衝衝地挽著袖子往這人來處去,


    “我倒要去看看她想折騰出什麽來,難不成還要拖誰下水不成!”


    春桃連唿著“小姐”跟上,湯玄霖不遠不近地在後麵跟著,甚至往下壓了壓深色的鬥篷帽簷。


    步桐走到西側跨院,隻見三個婆子按著掙紮的人,已然是頭發衣衫淩亂,臉上滿是青一塊紫一塊的傷,但還在奮力反抗著,步桐皺眉嗬斥,


    “都是做什麽吃的?皇妃娘娘剛剛誕下小皇子,你們連一個賤婦都按不住,娘娘平日裏是虧待了你們幾個嗎?”


    婆子們聞言更是拚力,被按住的人便是方才讓言奚莫要忍讓自己的丫鬟,步桐冷冷勾起一側唇邊,


    “原來是你,怎麽?方才還要尋死覓活,如今便要鬧事了,你以為這裏是何處,能由得你們兩個蛇蠍婦人攪亂風雲?”


    步桐想了想,迴頭看了一眼停在不遠的暗處的湯玄霖,左右此人是逃脫不掉的,便輕聲開口,


    “放開她。”


    婆子們應聲鬆手,這人便摔在了地上,伸手一把拽下塞口的破布,大聲痛訴,“我們做錯了什麽?這都是皇後娘娘的吩咐!皇後一心喜歡郡主您,我家姐姐亦是在替郡主娘娘鋪路啊,郡主非但不感激她,還要將她逼死,四皇妃為何會子大難產,難道不是你們南國公府的湯水喂大的肚子嗎?!我們不過是順水推舟罷了!”


    步桐怔住,


    春桃見狀上去便是一巴掌,清清脆脆的讓地上人的臉更腫了許多,“膽敢胡言!四皇妃在南國公府那可是最尊貴的客人,豈可怠慢,怎能容你一介賤人隨意攀咬口出妄言!”


    春桃難得這般霸氣,鎮住了在場的三個婆子並著一個小廝,地上的人瘋癲地笑著,“你們不知道,原是你們不知道,哈哈,倒是身在局中,聰慧如郡主都看不出自己做了他人的墊腳石!”


    這人大笑了幾聲,徑直衝向院角的石缸,血濺當場。


    正當步桐思維震蕩的時候,後堂屋裏傳來一陣哭聲,有宮女奔跑出來哭著告訴步桐,“郡主,四皇妃娘娘,歿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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