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桐隨著湯玄霖走出這方禁錮,這才到廣闊的天空底下深深唿出一口氣,湯玄霖微微笑著給步桐係好鬥篷,


    “這些地方以後還是少些來。”


    步桐迅速點頭表示讚同,


    “裏麵實在是太壓抑了,待了這一小會兒,我都快要瘋了。”


    湯玄霖提起一側嘴角,


    “那你無事還來找武十三?”


    步桐攤手,


    “督主大人,您看看那武十三住的是什麽地方?燈火通明光線充足,他頭頂上還有窗戶呢!再看看賈晨待的地方,簡直就是住在一個密閉潮濕陰暗的鐵籠裏。”


    說到這裏,步桐再次感覺到了後背上的寒氣。


    湯玄霖伸手按按步桐的小腦袋,寵溺地安撫著,


    “還是少些過來罷,日後院子裏的花花草草長出來,你也好去閑坐。”


    步桐笑嘻嘻地點頭,


    “可是玄霖不進去嗎?比起步榆之事,穆禾荃的其他幕僚和所作所為怕是更要重要百倍罷?”


    湯玄霖絲毫沒有遮掩地點頭,


    “誠然如此。”


    步桐愣住,


    “那你便迴去罷,我自己迴府就好。”


    湯玄霖輕輕搖頭,伸手握住步桐慢慢走著,


    “無妨,有刑天在也是一樣的,賈晨不敢不說,亦不敢說假話。”


    想著那賈晨也是窮途末路了,大約確實不會再玩什麽心思,步桐點頭,


    “玄霖,如今東廠雖然越發建成完備運行無礙,可是你身邊的幫手實在太少了,可有想過新收一些人才?”


    白日的學堂之中,步桐看到了兩個熟悉的麵孔,隨即想起了這件事,左右未來都是湯玄霖的左膀右臂,何不早早拉攏過來替湯玄霖分憂呢?


    可是要怎麽開口,才能順理成章不至於生硬呢。


    湯玄霖突然迴頭看著步桐,嘴角帶著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


    “桐兒竟然與我想到一處去了,朱雀如今統領錦衣衛、番子和殺手營,刑天還要兼顧南北撫司日常營運和刑訊之事,實在分散了他們太多精力。”


    步桐眼珠一轉,


    “玄霖可有什麽心儀的人選,桐兒京中熟識的人多些,也好打聽打聽,這些人人品才幹如何?”


    湯玄霖竟然爽快點頭,


    “那便是最好,那兩個人如今恰好成了桐兒的同窗,一道在林相國處聽學呢。”


    步桐有種隱隱的預感,看著湯玄霖問道,


    “哪兩位同窗?”


    湯玄霖笑得帶了幾分危險,


    “桐兒知道的,正是列將軍班師迴朝過府拜訪的那日,北國公大人盒西國公給郡主娘娘議的兩門親事,宋明清和白石。”


    青龍和白虎?


    湯玄霖,看人這麽準的嗎?還是因為遇到了情敵吃了醋,這才要把這兩個眾人皆言道出類拔萃的青年收入東廠?


    步桐笑得尷尬,


    “玄霖你可莫要多想,那件事我事前根本不知情的,這兩個人,桐兒在學堂裏根本就沒印象,隻是若玄霖感興趣,那桐兒便同他們交往一下查看一番人品膽識才幹便是。”


    湯玄霖看著步桐的眼神驀地閃爍了幾下,仿佛積壓已久的情緒忍不住快要迸發出來,隻是片刻之後,那雙墨眸再次歸於平靜,滿帶欣喜下的溫柔,


    “桐兒,若是為難……”


    “不為難,”步桐果斷否定,“大家都是同窗,早晚也是會有交情的不是?”


    湯玄霖笑笑點頭,


    “這些日子我正在查護城河堤的事,怕是不常在東廠。”


    步桐反握著湯玄霖的大手,


    “那我便迴去好好讀書,待你迴來,便來南國公府尋我。”


    湯玄霖輕輕牽動嘴角,“好。”


    ……


    餘下幾日,湯玄霖果然去了城外,步桐越發覺得自己一日不見他,還真是心裏空落落得難受,林相國的課堂依舊是那般無趣,步桐和步易陽並著旁側角落裏的宋明清睡得那叫一個天昏地暗。


    步桐更是上課睡,下課發呆,直到林相在侃侃而談中發覺認真聽講的學生越來越少,這才手持戒尺用力地拍了幾下書案,


    “都給老朽起身,難不成方才說的這些個道理你們都懂得?不必聽老朽講學何必浪費諸位貴子的時間坐在這裏?”


    步桐懶洋洋地起身,一時間感覺自己迴到了高中課堂,暗自嘀咕,


    “果然這番話,千古傳承。”


    林相的眼神瞬間過來,“步桐。”


    步桐趕忙起身行禮,“先生。”


    林相無奈搖搖頭,“方才我講的,你可都聽懂了?”


    步桐跟其他人不同的是,不止經曆過高三的黑色時期,還有大學時一麵睡覺一麵聽課的本事,課堂提問從沒掉過鏈子,聞言輕輕行禮,


    “迴先生的話,先生方才講到治國之策,賢君和良臣須得雙管齊下,如今陛下仁愛賢德,隻是大臣們其心多有不端。”


    林相點頭,“還算聽進去了些皮毛,那麽你說說,如今這樣的時候,該怎麽辦才能趨利避害、匡扶朝綱呢?”


    步桐微微一笑,


    “陛下設立東廠這一派係,莫不就是為了牽製各方,整肅朝廷罷?”


    林相若有所思地默默胡須,“坐下罷。”


    大皇子不屑發聲,“什麽勞什子東廠,不過就是些玩弄人心的宵小罷了,整肅朝綱靠的自然是像東國公和林相這樣的益臣,難不成還要靠那位不知道哪裏冒出來的湯玄霖嗎?”


    林相震動了一下,轉而視線掃過下麵坐著的滿座學子,“今日不如莫要聽我講學了,大家暢所欲言來論一論,東廠這個組織的設立對於朝廷來說到底是益還是殤?”


    這可比聽學有趣,原本昏昏欲睡的人們紛紛來了精神,一個個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的模樣,大皇子首先開口,“在下認為,如今陛下清明,朝局穩固,曆來朝臣皆有自己的小圈子,無傷大雅,而設立所謂的東廠,便是將這一潭清水攪渾,大家膽戰心驚,人人自危,生怕自己被錦衣衛盯上,這般的過分謹慎根本不利於朝局發展。”


    穆禾荃緊跟著開口,“兄長所言正是,朝堂中人自有約定俗成的規則和標準,若被一個並不被普遍認可的形式打破,怕是弊多於功。”


    “這位同學的話說得倒是避重就輕,”一個幹淨清朗的聲音在步桐身後響起,“朝局穩固?權利爭鬥到如今模樣哪裏有利於發展,大家忙於爭權奪利,罔顧陛下聖恩,這難道就是你口中的規則?”


    穆禾荃詫異地迴頭看了一眼,步桐瞅著那人暗自欣喜:白虎好樣的,懟他!


    不顧穆禾荃想要開口辯駁,白石繼續說著,一副目無旁人的模樣,“東廠的設立,先是了結了兵部侍郎謀逆的案子,後又查明禮部罔顧百姓散播痘疫的案子,這方才是良臣所為,難道這些事和這些逆臣不該除,他們的存在便是同學眼中的穩順朝廷該有的?”


    穆禾荃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隻得瞪了白石一眼轉了迴去。


    左逢之見狀開口,“你一市井小民懂得什麽朝堂大道,權謀之事多為製衡,湯玄霖帶著他的東廠毫無章法地橫衝直撞,這難道就是正經官員所為嗎?且不說那東廠行事手段詭譎神秘,打探手段也不見得光明,如今金都城烏煙瘴氣,豈不是災禍。”


    宋明清在角落直起身子迴懟,“這位同學怎麽還在以身份區別同窗?難不成你同那逆賊亦或者禮部大人有牽扯?”


    左逢之怒言,“你胡言!”


    宋明清不客氣地“哼”了一聲,“我瞧你話說得實在古怪,似是埋怨湯大人攪亂了什麽,但如今城民安穩、朝局平順,殊不知湯大人是損了哪些人的勢力呢。”


    青龍講話一向直白,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也是一點麵子都不給的。


    左逢之被堵的氣急,“我何時言道?你這分明是誅心!”


    林相突然輕咳一聲,“好好的辯論,莫要動氣,左逢之,不許在以出身攻擊同窗,不若老朽可是要懲罰的。”


    左逢之吃癟,步桐心裏暗暗期待著他繼續頂嘴,誰曾想穆禾荃突然迴頭一個眼神,左逢之便告罪坐下了。


    容平公主打了個嗬欠,很明顯對這些朝廷上的事根本不感興趣,隻是被左逢之的針鋒相對煩到了,


    “林相說的是,左兄,這裏的王子皇孫都沒你架子大呢。”


    左逢之隻是低頭賠笑。


    步桐見狀失望了一下,聽到林相繼續說著,“四殿下為何一直不做聲?”


    穆禾笙起身,幹幹淨淨地問了個禮,“迴林相的話,東廠督主湯大人從前正是學生府上的管家,學生開口,怕是多有偏頗,讓人不得信服。”


    林相摸著胡須“哈哈”一笑,“但說無妨,或許你的想法會比我們這些旁觀人更加通透也說不定。”


    穆禾笙應下,“迴林相,如今朝局不穩,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各方勢力相鬥,陛下權力不甚集中,這都是不得了的隱患,所以陛下親設東廠,便是為了鏟除各方勢力保護中的佞臣,整肅朝綱,玄霖為人剛正謹明,定然不會辜負陛下重托。”


    這話一出,眾人紛紛閉口不再言語。


    畢竟,穆禾笙搬出了陛下,一口一個“陛下親設”讓人無從反駁,難道誰敢說陛下做得不對不成?


    步桐笑著搖頭,看來最有帝王之才、懂得各方權衡的人,也就隻有穆禾了。


    林相的目光突然落過來,毫無征兆地開口,


    “這是原本是郡主娘娘提出來的,你如何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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