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很快過去,有些精疲力盡的步桐守著大鐵鍋有一下沒一下地攪和著藥材,另外兩口鍋全部在煮綠豆湯,熱氣聚集在周圍,把步桐小小的身影圍繞在其中,若隱若現。


    湯玄霖發熱退了些,已經開始安排救災事宜了,步桐看著從他營帳裏進進出出的人忍不住感慨,“絡繹不絕,還真是一刻也不得清閑。”


    左岸在一旁借著一點炭火烤地瓜,悠哉悠哉地打著嗬欠,“阿桐,我讓人給你支起了營帳,你且去歇息一下罷,醫官不是來迴稟過,那些病人們的發熱穩定許多了,有我就可以了,你無需在這裏陪著的。”


    步桐朝他笑著,“我來這裏便是同你一樣的,盡力做好自己能做的事,我不累的,能幫助更多的人,護住京都城裏心驚膽戰的所有百姓,便好。”


    左岸看著步桐的眼神從笑嘻嘻變得認真中帶了些許感慨,“易陽的胞妹,果然不同尋常女子,這般大氣慷慨,頗有些豪氣模樣。”


    還不待步桐說話,那些醫官們紛紛聚集過來,模樣態度很是客氣,“步先生,是不是要用晚上的藥了?”


    步桐迴頭看看,這裏守著三口大鍋的隻有自己和左岸,這聲“先生”稱唿的,大約是,自己罷?


    意識突然有些恍惚,上一世自己傾盡所知,幾乎翻動整座京都城,追隨的徒眾和虛與委蛇的人們都恭恭敬敬地喊一聲“大先生”,如今一聲由心的“先生”,步桐突然有些不寒而栗,訕訕地笑著,


    “醫官大人,步桐不敢當。”


    醫官們大多都是不惑之年的人,對步桐卻是無比尊重的模樣,“先生謙遜了,痘疫本就兇險,您名門出身,卻冒險到此來救濟災民,這良方很是有效用,發熱已經降下去很多了,大多數人的水泡也開始結痂,而且有了這個口罩,果然再沒有更多人被感染。”


    “對啊對啊,”大家紛紛附和,“往年痘疫,都是死傷慘重,唯有今年這遭,讓大家看到了希望,步先生妙手良方,我等迴去一定會稟告陛下。”


    可這蒲地藍藥劑本也不是自己真才實學想出來的,步桐覺得自己眼下行徑實則有些欺世盜名之舉了,隻得連連推拒著,結果隻讓這些人覺得自己是在謙虛……


    好說得說,醫官們終於帶著藥壺去送藥了,但嘴裏仍在不吝誇讚著步桐,步桐心虛,趕緊移開視線,卻正巧根立在營帳門口的湯玄霖撞上了目光。


    步桐笑著拎起小藥壺奔過去,


    “玄霖,你忙完了?該吃藥啦。”


    湯玄霖的視線落在遠處,嘴角放鬆出一個溫和的弧度,


    “好,醫官們似乎放鬆了頗多,看來桐兒的藥很有效用。”


    步桐驕傲點頭,


    “那是,這點藥理基礎我還是有的。”


    想著之前計劃的事還得盡早進行,步桐上前一步壓低聲音,


    “玄霖,派了可靠的人去給四皇子殿下傳信罷,東夷城那邊,不可耽誤了。”


    湯玄霖明白步桐的打算,點點頭,還不待他說話,步桐搶先仰頭,“朱雀。”


    朱雀黑臉出現,“步小姐。”


    ……


    夜色一點點籠罩過來,營地點燃篝火照亮每一處,錦衣衛們緊鑼密鼓地巡視著,步桐依舊跟左岸守在大鍋旁,不過跟白日裏的緊張不同,眼下香甜的烤地瓜都吃過好幾輪,步桐打著飽嗝拍拍肚皮,


    “吃的好撐啊,我今日怕是要把肚皮撐爆了。”


    湯玄霖從旁遞過來一個水袋,“又貪嘴了?”


    步桐對於他的突然出現已然習以為常了,“左岸大哥的手藝太好了,忍不住多吃了兩塊。”


    話音剛落,一個帽兜遮麵的身影突然出現在步桐外側,把捏著水袋的步桐嚇了一跳,


    “我的天,朱雀你幹嘛?”


    看著所有人神色不悅的模樣,慢慢歪頭去看,越過朱雀的身子,看到被他完全擋住的那個人,正是白日裏,鬧事的男人。


    那人僵硬地站在那裏,抬眼看了下步桐詫異的眼神,隨即又低下去,沒了早前的竭斯底裏,就那麽執拗又頑固地梗著腦袋立在那裏一言不發,步桐打了個飽嗝,自知失態地摸摸鼻子沒話找話,


    “你有什麽事?可是哪裏不舒服?”


    湯玄霖的視線落在他身後十餘步的兩個錦衣衛身上,聲音冷冽沒有一絲溫度,


    “痘疫病人不得走出營帳,你們怎麽辦差的!”


    兩個錦衣衛趕緊戰戰兢兢地上前來,“督主,這人他說,他說有重要情況要稟告。”


    湯玄霖逼人的眼神落在近前的人臉上,“何事?”


    那人被嚇退半步,步桐眨巴眨巴眼睛瞧著他,心裏突然有些期待,似乎有個重要的事情要被揭露出來,“有什麽事?”


    麵前的男人突然“撲通”一聲跪下來,有些哽咽地磕了個頭,“先生,救命之恩,小人們無以為報,有一事想要稟報先生,東夷城的這次痘疫,乃是有人故意為之,我們幾人發現後,他們將我們全家囚禁,感染痘疫,威脅我們將痘印傳播進京都城,才可保全家性命。”


    所有人紛紛震驚,左岸顧不得擦去額頭上的黑灰,大步上前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你說什麽?痘疫是人故意傳播出來的?是哪個王八旦?!做這樣沒人性的事情,他難道不知道,尋常老百姓的了這個病,十有六亡嗎?一旦傳入京都,那京都城就完了!”


    男人低頭去,猶如一座悲涼的石碑,“我們知道,可是不聽那人的安排就是死,聽從他的指令家人尚且能活下來,我們隻能……”


    “你們糊塗啊,”步桐連連搖頭,“做這樣的事。你以為到最後那些人會留活口給自己添麻煩嗎?他們隻會斬草除根,難道你們的嘴會比死人更安全嗎?”


    那人重重地磕了幾個頭,幾乎留血,“我們願把所有事都告訴步先生,還求先生憐憫救我們的家人,小人們餘生定為先生當牛做馬,為先生擋刀接箭。”


    步桐聽得身上一陣發毛,“行了行了,我身邊的環境也沒那麽艱險……”


    說得好像隨時要被人暗殺一樣,步桐迴頭看看湯玄霖,湯玄霖點頭問道,


    “那要看你說的事,對我們探查此案有無助義。”


    那人趕忙抬頭,“迴大人的話,綁架我們,在東夷城散播痘疫的人是,禮部侍郎,郭大人的妻弟,武十三。”


    步桐微微眯眼有些懷疑,這說的也太詳細了罷?連名帶姓?一個平頭百姓?


    “禮部尚書,我尚且都不認得,你竟然這般清楚哪個是他妻弟?”


    地上跪著的人堅定地一口咬定,“武十三是隔壁西夷城的混混,自從他姐姐嫁給了禮部尚書後更是肆意妄為不知分寸,到處蠻吃蠻拿便也罷了,直到有一日,我和幾個苦力弟兄出鎮子接活,偶然間看到武十三,把一個人、一個滿臉痘疹的人逼進東夷鎮,要他們在城中幾處人員密集場所停留,我們想要逃卻被發現,武十三便把我們也抓了起來。”


    步桐早前便發現這幾個領頭鬧事的人症狀更嚴重些,發病情況也比大多數人更久,若說是最開始就被傳染上水痘,那也是說得通的,突然發現一個奇怪的地方,忍不住發問,


    “為何特地告訴我們武十三同禮部侍郎的關係?可是有別的線索?”


    那人點頭,“先生想的正是,我們被武十三關押數日,他在外間同手下喝多了吹牛,說是在給自家姐夫做事,說他的姐夫正在計劃一件大事,主要製造天降災禍的模樣他就可以得個官職。”


    步桐詫異了一下,


    “做出天降災禍的模樣?”


    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當初自己不解為何爆發痘疫,懷疑是否是人為,如今看來一切都是真的。


    如今陛下最信星宿占卜這些事,若是禮部上奏把這次人禍變為天災,那陛下定然會讓禮部探查引起天怒的原因,到時候禮部想要借機鏟除什麽人,便順理成章了。


    步桐驚訝地迴頭去看湯玄霖,臉色凝重下來的湯玄霖也在表示著這件事的重大。


    “這又是什麽事故?”左岸糊塗了,“不會又是衝著我家將軍來的罷?”


    步桐咂咂嘴,


    “我猜測多半跟列將軍有關係。”


    畢竟上一世,下元節血洗之事後,列戰虎身死,而後未有痘疫之事爆發,如今血洗沒有發生,列戰虎依舊被陛下器重,痘疫這才突然爆發,若是說其中沒有半點因果關係,任是誰也不會信的。


    左岸戚戚然地退到一旁思考人生去了,湯玄霖上前,


    “桐兒,白日裏朱雀已經給四殿下傳過信了,眼下的情況我須得親自迴去一遭,可是這邊……”


    步桐擺擺手小聲,


    “無妨的,你且去罷,這裏有我和小左將軍,一月也在附近守著,大家的病情也有所恢複,定當無礙,我們可以的,你放心便是。”


    湯玄霖點頭,


    “好,我連夜迴京,明早便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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