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曉,一輛考究華麗的馬車行駛在空無一人的大街上,敲開一個個緊閉的藥鋪大門,有個年紀不大的女孩子從車上跳下來,拿出一張藥單遞給各個睡眼惺忪的掌櫃,


    “上麵的這四味藥,有多少要多少,價格雙倍奉上。”


    掌櫃的拿著藥單細看,“蒲公英、地丁、板藍根、黃芩……這些都是清熱解毒的藥啊,庫存倒還足夠,隻是冬日裏,不便於補貨,所以不能全部給小姐。”


    身後的家丁上前嗬斥,“知道這是哪家府上的貴人嗎?你敢不給!”


    步桐笑笑,也不願過多牽扯浪費時間,拿出禦賜金牌,掌櫃的腿一軟便要跪下,步桐笑笑扔給他一塊金子,


    “抗疫大事,還請掌櫃幫忙,定然不會虧待於你。”


    ……


    一包包藥材搬到馬車上,步桐坐在滿滿當當的馬車邊緣,掰著手指頭嘀嘀咕咕盤算,


    “蒲地藍口服液的主要成分,是這四味藥罷?還有別的什麽……”


    想起一物,步桐吩咐著一個家丁,


    “去府上再牽匹馬車,采購一馬車的綠豆跟過來。”


    眼下便可熬熬湯水了。


    城外難民營,當真是一副淒慘落敗的模樣,人們麵如死灰,竭斯底裏,京都府尹的人早就逃得沒了蹤影,隻有一群錦衣衛一副要慷慨就義的模樣維護著秩序。


    見著步桐過來,眾人紛紛向看到了希望一樣翹首期盼著,步桐指揮家丁罷馬車後側的口罩先拿出來,


    “每人兩個,先分下去帶好。”


    左右看看沒有湯玄霖的身影,步桐四下看著也沒個熟悉的人,隻得仰頭喊了一聲,


    “朱雀。”


    不出所料,身後立馬出現一個黑影。“步小姐有何吩咐?”


    步桐鬆了口氣,


    “還好你在,這樣,安排醫官篩查所有災民,有發燒或者出痘症狀的獨自安營安排到下風口居住,我帶了……”


    話還沒說完,一個男人跳出來打斷她,整個人快要撕裂開的猙獰模樣吼叫著,


    “看到沒有,上麵下來的人要弄死我們,她要把我們挑選出去殺死!免得去傳染京都城裏的貴人。一定是,一定是這樣!”


    說話動作有些大,圍巾滑落露出臉上的水泡,隱約在潰爛發炎,振臂唿喊著身邊幾個人,“留在這裏一定是個死,不如我們逃進城去,也好過在這裏任人宰割!”


    說著出現五六個年輕人撲過來,朱雀伸手握刀,步桐趕忙製止,


    “朱雀,不要傷到他們,製止便可。”


    朱雀這便隻能赤手空拳地上去,步桐看著那說話的男人直撲自己而來,而朱雀在應付其餘三人根本顧不迴來,心叫不好,怕是這一拳躲不過去了。


    忿忿生氣,這些人,算是醫鬧了罷?不管是現代還是古代,當真都拿他們沒辦法。


    男人的拳頭沒有落上來,一個黑影擋在了步桐前麵,男人躲閃不及,兩人幾乎是撞在一起,湯玄霖一掌劈暈了他,“抬走,單獨看押。”


    步桐看著湯玄霖下巴上的血漬,著急地抽了手帕去擦,


    “受傷了嗎?”


    湯玄霖臉色一頓,伸手接過絲帕而沒有讓步桐碰到自己,胡亂擦了幾下,步桐這才發現,原來是那男人臉上的水泡破裂濺到了湯玄霖身上。


    怕是會傳染。


    步桐趕緊指揮家丁們把藥材搬下來,吩咐著錦衣衛,


    “給我支起三口大火,煮上熱水,我要煎藥!”


    ……


    藥材一份份按比例倒入鍋中,步桐圍著圍裙捏著一柄長長的大勺在鍋邊攪和著,整個營地都是藥香味,一侍衛打扮的人抱著柴火過來添火,看著步桐的模樣笑出了聲,


    “步小姐,您如今的模樣還真像是個剛入行的廚娘。”


    步桐摸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珠,仔細看著那帶了口罩的半張臉,


    “左岸大哥,您不在禦前營幫忙,跑來錦衣衛做什麽?”


    左岸換了一口大鍋繼續添上幾塊柴火,


    “你個沒良心的小丫頭,我這不是特地來幫忙的嗎?”


    步桐捏著大勺子攪著大鍋裏的藥材預防煎糊,“那還要多謝左岸大哥了。”


    南國公府的第二輛馬車到了,步桐看了一眼,“左岸大哥,還得辛苦你去幫忙取些綠豆過來。”


    左岸看著空煮開水的第三口鍋,“是要煮綠豆湯嗎?”


    步桐點頭,“等下煮好了綠豆湯,便分給沒有症狀的難民們,也好暖暖身子,這些藥便是隻給出現症狀的人。”


    左岸點頭,拍拍手上的灰便去扛綠豆了。


    步桐熬著手下的藥,一點點從渾濁變得通透,味道開始帶了一絲甜意,拍拍手終於笑了下,


    “大功告成,來人裝壺,給病人們喝藥。”


    朱雀不知何時立在了步桐身後,“步小姐。”


    正在拿著大勺子往過濾漏鬥裏盛藥的步桐迴頭,“朱雀,你怎麽跟地裏鑽出來的一樣,怎麽了?”


    朱雀還沒說話,左岸扛著一袋綠豆過來,大咧咧地喊著,“阿桐,方才差點傷到你的那個人正在跟醫官廝鬧呢,看著仿佛要逃跑的模樣。”


    步桐咬牙,“我真的是,煩死這些人了!”


    說罷盛上一壺藥便端著過去,“等他好了看我不收拾他!”


    朱雀欲言又止地瞪了左岸一眼,左岸默默縮頭煮湯去了。


    營地北側,果然一團遭亂,病人們被煽動地動手反抗,一副誓死要脫離管製進京都城的模樣。


    步桐走近,恰逢一個醫官在推搡中摔倒,趕忙上前去扶,“我當是世人都愛惜自己的性命,原來誠然不是,偏偏你們便不想活了是罷?”


    領頭的男人似是剛剛轉醒,加上發燒有些體力不支搖搖晃晃,但還是在硬撐著,“你們這些高高在上的人怎麽會管我們的死活?我們這些人,還不是拚了一條賤命給自己尋條路嗎?”


    步桐端著自己的藥壺上前,


    “聽這話也是個漢子,卻這般不顧大局地一定要進京都,你進京都城做什麽?把痘疫傳染給京都城裏的老百姓?他們跟你一樣勤勤懇懇,若是病了也很難尋醫,讓大家在這裏紮營,就是為了不要再傳播出去,好好治療,這便是給你們的藥。”


    “你撒謊!”男人眼睛赤紅,那是高燒和長久奔波沒有好好休息的症狀,


    “這是毒藥!你們要殺了我們!說的好聽,把我們困死在這裏,京都城的貴人們也會高枕無憂!”


    步桐想錯了,古代的醫鬧,比現代的更狠。


    突然一隻手伸過來,倒出一碗褐色的藥汁,在眾目睽睽之下送入薄唇,湯玄霖伸手抹去嘴角殘留的藥汁,


    “如今你們進城才是死路一條,也隻有相信我們這一條活路了。”


    步桐看著湯玄霖神色有些不對,伸手去探他的額頭,滾燙灼手,大驚失色,


    “玄霖,你發燒了?”


    朱雀近前,“方才便要告知步小姐的,隻是小姐心急這方難民,沒來得及……”


    鬧事的幾人麵麵相覷,震驚、懷疑、後悔、難以置信幾種情緒一齊出現在了臉上,“你們,真得是要救我們的?”


    步桐再也沒了耐心,厲聲吩咐身旁的錦衣衛,


    “撤走醫官,給所有病人喝藥,其他的難民每天四次綠豆湯不準停,”迴頭瞪了鬧事的人一眼,“不喝藥的人打碎牙齒也要灌進去,我倒要讓他們看看,這是不是毒藥!”


    ……


    湯玄霖的營帳裏,步桐小心涼好一碗藥送到湯玄霖嘴邊,“來,張嘴。”


    強製休息的湯玄霖靠在簡易床邊,看著步桐小心翼翼的模樣笑得開懷,


    “桐兒,我並沒有很不適,外頭事還有很多,我……”


    步桐一勺藥直接灌進去打斷他,“你現在就是要好好休息,外麵的事還有那麽多人,況且還有我呢。”


    一旁的朱雀難得主動開口,“督主,步小姐說的是,您還是好好休息吧,醫官們一刻也不敢停地熬藥和綠豆湯,一切都在穩定中,您就莫要擔心了。”


    步桐驚喜迴頭,“你竟然今日說了這麽多話,還真是意外。”


    湯玄霖笑笑,


    “今日讓人意外的,可也不止朱雀一人。”


    步桐知道他這是在說自己,方才的舉動卻是過於,豪邁了些……


    “那還不是因為擔心你,我著急嘛。”步桐低頭,看著湯玄霖瞬間僵硬一下的模樣,這才意識到,身後還有個人,步桐老臉一紅,瞬間恢複老神在在地迴頭去,


    “朱雀,你真不覺得這時候你不該在這裏嗎?”


    朱雀沉默片刻,“這便退下。”


    瞬間就沒了人影,步桐撅嘴迴頭,正對上湯玄霖含笑明亮的一雙眸子,”莫要打趣他。”


    步桐歪歪頭表示讚同,繼續拖長聲調喂藥,“來……張嘴……”


    湯玄霖暗咬嘴唇,突然目光一閃露出半分狡黠,


    “那我豈不是多了半日休息?”


    步桐點頭,“對。”


    湯玄霖望天,“那我們是不是可以把昨日未做完之事做完?”


    未做完的事?


    步桐瞬間想起自己棲鳳橋下見色起意妄圖輕薄人家這樁事……


    看吧看吧,來秋後算帳了。


    隻得裝傻充愣地搖頭,“什麽事啊?我不記得了,對了,那綠豆湯得熬得薄薄的才好,我且出去看看,你在此好生歇息。”


    說完把藥碗往湯玄霖手裏一塞,某位厚臉皮迅速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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