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安坊一戶民宅外的大青石上,李伯禽小心翼翼地打開了帶來的食盒,從裏麵端出了兩盤青菜和一碗主食給李天然遞了過去,並小心囑咐道:“阿。。。弟,快些吃,要不飯菜該涼了!你整日裏忙碌,可不能壞了身子骨!要不阿郎又該責罵了!”


    李天然微微一笑,連忙接過了飯食,大口地吞咽起來,口中喃喃道:“阿兄,數次煩勞汝前來給我送食,確實有些過意不去,阿郎今晚又是去何人家飲酒?”


    李伯禽憨厚一笑,應道:“都是自家親兄弟,說這些話做甚?阿郎好像是去。。。”李伯禽望了天空想了半晌也沒有個答案,到了最終隻能撓了撓頭,笑道:“阿。。。弟,阿兄愚鈍,沒記住!你也知道,那些官場上的官職實在是。。。太難記了。”


    李天然淡淡一笑,應道:“無妨!隻盼阿郎那性子,不要酒後。。。生事便好!”


    李伯禽接話道:“阿。。。弟,阿郎的身手你就不用擔心了,我聽杜先生說過,當今世上,恐怕。。。沒有人能傷得了阿郎!”


    李天然聽罷,忽然輕歎了一聲,小聲喃喃道:“如今的世道,如果隻是武功高強就能保得平安,那豈不是好!可人心難測,以阿郎那脾性。。。哎,算了,不提了!”


    被李天然這麽一說,一時間李伯禽也沒有再接話,見他吃得差不多了,這才又開口說道:“阿弟,你說這阿郎也是好生奇怪,為何連我都授了武功,可卻從小不教你一招一式,這到底是為何?”


    李天然木訥地搖了搖頭,應道:“也許。。。這也是阿郎對我的另一種保護吧!阿兄,你看天色也快宵禁了,趕快先迴去吧,免得惹些事端,我今晚還要巡夜。”


    李伯禽點了點頭,小心翼翼地收起了食盒,朝李天然微微一笑,便轉身離開了。李天然望著家兄的背影,不免有些惆悵,家兄自小腦子就有些不太靈光,甚至可以說是笨拙,可即便如此,阿郎還是耐心地對其教導,故可以習得一身好武功,武功雖談不上多驚世駭俗,但防身禦敵是綽綽有餘了;可反觀自己,阿郎卻是從不肯教誨,每逢兄長練功,自己都會被阿郎關到屋子裏念書,至於阿郎的用意他倒是從不言明,問過幾次無果後,李天然也隻能默默地接受了此事。


    李天然正想得出神,突然聽到不遠處傳來了疾馳的馬車聲,待他迴過神來,連忙下意識地望後又避了一步,幸得避了這一下,否則必然被馬車所傷,馬車就這樣從距他身前不足半尺的距離擦身而過!可馬車絲毫沒有減速的意思,仍然在街道上飛馳。這是一輛外觀很大且裝飾豪華的馬車,雖不是出自官家,但絕對是長安城中某位大戶家的,否則怎敢在街道上如此跋扈!


    自楊國忠出任右相以來,近些年,官場世風日下、政治上愈發黑暗,長安城內雖仍是一片繁榮之象,可土地兼並早已使得民生凋敝、路有餓殍,眼下能駕得上這類馬車的也定是跟那些在官場上的權貴暗中勾結,所以像李天然這種身著官衣的不良人根本不可能放在眼裏,即便不小心撞上了,也隻是自認倒黴而已!李天然不禁輕歎了一聲,望了一眼即將消失在街道盡頭的馬車,此事隻好作罷。


    不良人的集中地設在了大安坊的一座普通民宅旁,像他們這種級別的官職能有個歇腳、聚集的地方已是不錯,每月的俸祿也隻夠養家糊口,平日裏也隻能查一些雞鳴狗盜的小案子,真要發生了大案!也得看事主是何人?要涉及到達官權貴,自是輪不到他們辦理,上有大理寺卿、下有長安兩縣的各司直人員,若是案件能破,那定是邀功、請賞,要是不能及時破案,時間到了便找個頂包的照樣邀功、封賞;可要是尋常百姓,即便是殺人劫舍的大案,也一律由各坊不良人負責,因為其中沒有利益,誰也不願意趟這趟渾水。


    李天然走進了不良人的院子,不禁一愣,此時整個院內居然空空蕩蕩,沒有一人值守,這倒是新奇,難不成出了什麽變故?正想著,身後氣喘籲籲地跑進了一人,正是剛才與他一起查案的不良人小年,他見了李天然連忙說道:“你。。。跑哪去了?讓。。。我好找!”


    李天然一驚,連聲問道:“這是怎麽了?難不成發生了何事?”


    小年沒來得及答話,一把拽起了李天然就朝屋外跑去,邊跑邊氣喘籲籲地應道:“楊府上。。。發生命案了,不良帥。。。讓全體不良人盡快趕過去查案!具體的我也不太清楚,到了。。。再說。”


    李天然一愣,問道:“哪個楊府?”


    小年應道:“這大安坊內還有哪家楊府出個命案能鬧出這麽大的動靜?肯定就是。。。那個楊府啊!”


    小年這麽一說,李天然心中頓時明白,小年口中的楊府指的定是楊德府上,此人雖名號裏有一個德字,可實在無德至極,此人雖從未考取過功名,更未在朝中擔任一官半職,可占著是右相楊國忠的遠方親戚,在這大安坊內可謂是囂張跋扈、壞事做盡,連坊間裏正都要聽他使喚!細細想來,剛才在李天然身前擦身而過的馬車正是來自於楊府,難怪會如此急迫,原來是府上出了事。


    不到一盞茶的時間,李天然已跟著小年趕到了楊府大門口!此時的楊府早已是裏三層、外三層的堵了個水泄不通,密密麻麻全是人,看來整個大安坊內的官職人員都趕到了此處,當然府外還有圍觀的百姓,見楊府出了人命案,附近百姓心中可能有說不出的高興!


    李天然跟在小年身後從楊府大門擠了進去,楊府也是奢華,一戶普通人家也能是有前院、後院幾棟大宅,看樣子這些年沒少盤剝百姓。二人一路走了進去,直到穿過了好幾道長廊這才到了後院。


    此時後院內正停放了兩具屍首,此時均用白布給蓋住了,圍著兩具屍首四周站滿了不良人,一名衣著華貴的男子正坐在後院的石凳上大聲顏麵哀嚎,看衣著應該就是楊德。立在他身旁的正是不良帥王天寶,此時正躬身於前,臉上一副愧疚之相!見此番景象,李天然不禁心中一陣厭惡,堂堂不良帥居然對這種人卑躬屈膝,他心中實在不是個滋味!


    楊德終於停下了抽泣,伸手指向王天寶,大聲喝道:“汝快給我查!到底是何人所為?兩日之內,汝要是不給吾一個說法,吾定將此事上報朝廷,到時汝這個不良帥也算是做到頭了!”


    不良帥王天保聽完此番話,連忙挺直了身子,往自己的胸口一拍,大聲應道:“楊公請寬心,此事交由我王天寶,一定兩日內破案,給楊公一個滿意的答複!”王天寶是個大胖子,剛才躬身了半天,好不容易逮了一個機會直起了身子,此時正大口地喘著氣!他口氣雖然不小,可惜腦子卻跟自己的大肚腩一般,不知道裏麵圓鼓鼓地到底裝了些什麽?他之所以能當上這個不良帥無非也是巴結了關係,混了這麽個職位,所以在李天然心裏,就從沒看起過他。


    王天寶轉過身子朝眾位不良人大聲喝道:“今天我王天寶當著楊公許了願了,兩日內必須破案,否則汝等統統給吾吃不完兜著走!聽明白了嗎?”


    “喏!”眾人一躬身,齊聲應道。


    此時的楊德卻突然起了身子,朝王天寶大聲吼道:“汝別跟我說些空話,此案涉及到的可是。。。”說到此處,楊德突然臉色變得一陣煞白,欲言又止。


    王天寶見狀連忙上前低聲問道:“楊公,有話還請明示,吾等也好有個對策!”


    楊德想了想,隨手把手指向了地上其中的一具屍首,王天寶見狀二話不說便俯下身一下把白布給掀了開來,可就在屍首的臉部露出的瞬間,王天寶卻被嚇得大喊了一聲,整個身子癱坐到了地上,連圍觀的不良人也不禁一陣低唿,不自覺地往後退了一步。


    李天然見狀反而又往前靠了些,直到看清了那具屍首的麵部,也不禁嚇得後背一陣發涼!從那屍首的衣著來看,應是這府上的丫鬟,可她的死狀卻有些恐怖,臉色鐵青,雙眼圓瞪,整個屍首已有些發脹,不過最讓人感到不寒而栗的卻是屍首的眉心處盯了一根碩大的木釘,屍首看上去異常詭異!


    王天寶連忙背過了臉,努力的平複著內心的恐懼,楊德見狀,繼續朝王天寶開口道:“吾也不瞞你,這女子就是這楊府上的丫鬟小翠,前些天受了些委屈,一時間想不通就投井自盡了,可她死的時辰不好,她眉心那根木釘是吾讓人釘上去的,免得她。。。化作厲鬼尋仇!”


    王天寶大口吞咽著口水,顫聲答道:“原。。。原來是這樣!那這另一具屍首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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