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稟父皇,兒臣的腿是君歌治好的,卻也是得了鬼醫的秘籍。”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了墨擎蒼的思緒,夜璞玉恭順立在夜聽楓身邊,突然跪在地上,“父皇,兒臣有事相求。”


    墨擎蒼鷹眸一閃,眉眼一沉,盯著夜璞玉須臾,“現在你身體恢複,與妍兒的婚事也需重新考慮,其他事你就不要操心了。近些日,我總感疲累,秦姑娘的醫術既然如此之好,今日便隨同我進宮去罷。”


    夜聽楓和夜璞玉皆是一驚,惶然道,“皇上……”


    “父皇……”


    “休要再說,就這樣吧。”


    “你剛才的意思是要帶我徒兒去宮裏?”冥酉放下茶杯,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注視著墨擎蒼,“你這小子,一把年紀莫不是還要惦記我貌美如花的徒兒吧?”


    “師父!”墨擎蒼已然臉黑如墨,瀕臨暴怒,夜聽楓慌忙出聲喝止,跪在地上告罪。


    隨即卻聽到冥酉特有的嬉笑聲,“嘿嘿,惦記也不是不可以,隻要你有足夠多的好吃的和好玩的,你就是我的徒兒女婿,嘿嘿。”


    氣氛突然詭異的靜謐,在場之人除了冥酉,皆是一身冷汗,一顆心高懸著,堵在嗓子眼兒,急促的心跳忐忑不安。


    “哈哈哈”墨擎蒼忽然大笑,“有意思,既然你如此說,不如也一起進宮。”


    “父皇!”夜璞玉欲言,卻被墨擎蒼一記眼神製止。


    春風拂麵,寒意更甚,夜聽楓又氣又躁,衝著夜璞玉連丟好幾個白眼,“王爺,這下滿意了?”


    “宮中不比家裏,你要多加小心。我會盡快想辦法,帶你出宮。”寒冰裹挾的雙眸,冷光粼粼,卻在看向夜聽楓的一瞬,碎裂出一道柔軟來,“我會派人保護你,但你也要保護好你自己。”


    往常惜字如金的夜璞玉,此時絮絮叨叨,婆婆媽媽囑咐著,直到被不耐煩到極限的夜聽楓喝止,“王爺好意心領,你我交易到此為止,出宮後你我路歸路橋歸橋,再無瓜葛。”


    尊貴非凡的馬車一路奔馳,坐在角落裏的夜聽楓萬千思緒,如麻淩亂。


    就在她後悔為複仇而救夜璞玉時,昭王府中的夜璞玉和雲橋同時陷入沉沉的擔憂中。


    “聽皇上之意,是要將司徒妍嫁給你……”雲橋若有所思,皇帝之意並不難猜,隻是夜璞玉這般毫無保留的將自己暴露,是早有預謀的絕地反彈,還是隻為夜聽楓。


    書房的門重重關上。


    地下燈火通明的暗室裏,一名黑衣老者,背對著夜璞玉盤膝而坐。


    “你終於來了,解藥在桌上。”沙啞的聲音好像鐵皮在牆上摩擦,桌上一隻青銅雕花小瓶子,似是擱置了許久。


    “如此,我的任務完成了,終於可以輕鬆的死了,謝謝你。”一頭白發披散的頭顱垂下,燈影好像動了,又好像沒動,一室的燭火,依然清明,依然寒冷。


    夜璞玉走出暗室,鎖上大門,一把銅匙化為灰燼,散落無有。


    暮色垂垂向晚,晚風滌蕩。入宮後,夜聽楓與冥酉被直接安排到西苑裏,而墨擎蒼直接去了勤政殿。


    上官芸萱和墨莞妍收到消息後,大發雷霆,“母後,父皇他……”


    “這樣也好,在我的地盤上,我看她到底能翻出個什麽浪!”殺氣漫溢,驚濤駭浪般將上官芸萱淹沒。


    夜璞玉毒發命危的消息傳進宮裏,已是三日後。


    “不是已經恢複了嗎?怎麽還會毒發?”墨擎蒼暴怒,堂堂一國王爺,為了區區一個女子,竟連命都不要了。


    看來他太過仁慈了!


    西苑,花廳。


    墨擎蒼一身威壓,毫不收斂的盡數侵襲著跪在地上的夜聽楓,凝滯的沉重,仿佛巨石壓在肩上,夜聽楓努力挺直脊背,麵色不改。


    片刻後,墨擎蒼緩緩道:“真是可惜了。”


    “皇上,君歌不過區區一個江湖女子,擔不得皇上如此厚愛,還望皇上能網開一麵,放君歌一條生路。”夜聽楓重重的磕了一個頭,她感受到墨擎蒼的殺意,這殺意令她心驚,令她恐懼。


    “本以為是個硬的,這就求饒,當真沒意思。枉費玄兒如此看重你。”墨擎蒼負手而立,望著窗外的月光,強烈的威壓無聲消散,夜聽楓緩緩舒了口氣,不動聲色。


    “君歌不敢。”夜聽楓說著,頭埋得更低,為了一個夜璞玉丟了自己性命,實在不值。她還有很多事要做,“師父和君歌本是流浪江湖,苟居山野,縱意江湖是君歌唯生所願,還望皇上成全。”


    “縱意江湖?”墨擎蒼似問非問的低低一言,“好一個縱意江湖,玄兒如今毒發,究竟為何?”


    一聲似有若無的輕歎,沒有餘音。


    “先前王爺隻是雙腿恢複,然而身上的毒並未解清。當務之急,便是要趕緊替王爺解毒,否則真是無力迴天了!”急徐得當聲音,幾分擔憂,幾分穩重,聽在耳裏,卻落在心上。


    “帶著你師父,立刻去救。”


    看著被夜色吞噬的背影,夜聽楓暢然一聲唿吸。


    皇家無情,這一局,夜璞玉勝了,她活了。


    香爐青煙嫋嫋,安神養氣。


    所有精心謀劃的布局,被夜璞玉的突然毒發攪亂。


    書房裏,墨朗逸陰鷙的看著跪在地上的探子,上官燁坐在下首,同樣臉色青黑。


    “虎甲神兵,也是時候換個主帥了。這一次,我絕不輕易放過!”勢在必得的強硬,濃重的決然狠辣,讓上官燁不由心驚,仿佛什麽東西變了,又尋不到究竟是何物。


    同一時間,花月樓頂層小包間裏,太尉劉安,禦史沈浩,殿閣學士魏素,默然飲酒,心緒複雜。


    朝堂之上,走一看三,如今昭王失勢在即,大皇子,三皇子和五皇子三家鼎力相衡,本以為昭王恢複,局勢將變,而今這局勢依然要變,變得更加迷離。


    “靜觀其變吧。”劉安歎息一聲,明日朝堂,定然又是風起雲湧。


    “聽聞北方近日倒春寒,死了人,明日也該諫言賑災了。”魏素飲下一杯酒,起身拍了拍衣服,拉開門,隨手摟住一位花月樓的姑娘,滿臉醉態,“走,陪老爺我喝酒去。”


    昭王府裏,再三診脈後的太醫院首吳昌,臉色灰白,顫然若驚。輕寒的春夜,他滿頭大汗,一顆顆汗珠順著臉頰滑落,不斷用衣袖擦拭著。


    “王爺情況如何?”墨朗赫憂心忡忡,背在身後的手掌心裏一層薄汗。


    吳昌擦了擦額頭的汗滴,顫巍巍道:“毒素擴散,王爺怕是,怕是……”


    溫潤的眼眸寒霜籠罩,黯然神傷,“迴宮交差吧。”


    床上的人灰白無息,仿佛擱置在冰棺裏,凍了許久。


    冥酉的眉皺了再皺,兩道白眉緊緊扭曲,焦灼,愈發快速捋著山羊胡,“他可是吃了什麽東西?”


    旬邑沉思須臾,將這兩日夜璞玉所吃的食物細數告訴冥酉,卻發現並無任何異常,“難道是通過別的途徑?”


    “也有可能。”冥酉微微眯著眼,陷入思索,“真是稀奇,前幾日明明還是好的。怎的突然就這樣了?”


    “也有可能是他自己偷偷吃了什麽,而你未必知道。”夜聽楓複雜的看了一眼了無聲息的夜璞玉,“現在最重要的是找到藥抑製毒素繼續擴散下去,師父你可有什麽好的法子?”


    勤政殿裏燭火明朔,書桌上的折子分了三摞,墨擎蒼一如往昔,仔細閱看著每一本折子,自墨擎蒼登上皇位,南昭國勢日益昌盛,而今成為四國之首。


    守在殿外的值守太監,望著晴空朗月,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遠遠便見一個身影,行色匆匆朝勤政殿奔來,走近一看,原來是太醫院院首大人。


    眼前的院首,官帽微斜,滿臉汗珠,躬著身子拄著雙膝大口喘息。


    聽到傳喚聲,太醫院元首吳昌急忙理了理衣服,提著藥箱邁著小碎步跑進勤政殿。


    “昭王情況如何?”墨擎蒼坐在主位上,聲辭具威。


    一層冷汗濕他的後背,隻聽“哢”一聲,有什麽東西碎裂了。


    翠綠色的小酒盅從中間碎開,細小的碎片紮進墨擎蒼的手掌裏,瞬間滲出血珠,難道不是老四為了夜聽楓那女子而使得計謀?


    “你去守著吧,有情況及時來報。”


    暖閣裏,夜聽楓,冥酉和冥塵忙得不可開交,煎藥的煎藥,放血的放血,針刺的針刺,然而,身為病患的夜璞玉,卻毫無反應。


    “來來來,快吧藥喂進去!”冥酉催促著,然而夜璞玉雙唇緊閉,藥根本喂不進去。


    “喂不進去嗎?”墨朗赫守在床邊,不安焦灼的問道。


    “嗯。”夜聽楓潦草應了一聲,捏著夜璞玉的下巴,強行將藥灌進夜璞玉口中,利索的收起藥碗。


    墨朗赫看得有些目瞪口呆,一個女子,怎的這般……


    “找到了!”旬邑將一隻青銅雕花藥瓶交給冥酉,“這隻藥瓶在書房裏,但之前從未見過,您看看。”


    黑色藥粉散發著奇異的味道,冥酉沾了一些,細細研究起來。


    悠長的走廊上,幾隻燭火孤零零的散落。


    “起風了,進去吧。”花葉青落寞的背後,蘇謙無聲歎息。


    “今晚的夜空看不到一顆星星,明天許是有雨。”花葉青仰望著茫茫蒼穹,心裏一股悲涼,“我的娘親,他的結發妻子,如今竟因為區區一個姬妾被他這般毒打羞辱!蘇謙,要保護娘親,哥哥和妹妹,我該怎麽做呢?”


    清官難離家務事,比起毫無意義的勸慰,蘇謙選擇靜默的站在花葉青身側,聆聽他的情緒。


    “能保護他們的隻有你。”


    冥酉研究了許久黑色藥粉,心情愈加沉凝,一種似曾相識的熟悉還有心底一股莫名的仇恨,令他煩躁不已。


    “給他喂下去吧,這藥粉可解他身上的毒。”冥酉將藥瓶塞給夜聽楓,惶惶走出屋外。


    寧秀端來幾盤精致的點心,“王爺,小姐,忙了這麽久,吃些點心緩一緩,需要做什麽吩咐奴婢去吧。”寧秀的目光不自然的閃了閃,而那毫不掩飾甚至帶著幾分故意的不自然,讓夜聽楓瞬間警覺。


    “也好。”因著緊張一直都感覺不到餓,現在夜璞玉的情況穩定下來,又看到盤中色香味俱佳的點心,墨朗赫突覺腹中空空難耐。


    “賢王!”夜聽楓高喊一聲,墨朗赫忙站起身,方拿起的點心驚落在地上,滾了幾個圈兒,“怎麽了?四弟有什麽情況嗎?”


    夜聽楓看了一眼寧秀,墨朗赫登時明白過來,正要發作卻被夜聽楓一個眼神製止,遂心領神會。


    “誰?”夜聽楓冷然的看了一眼寧秀。


    “花房的三財是皇後的人。”寧秀不敢隱瞞,“他抓了我的爹和娘親威脅我,王爺,小姐,請救救我娘親和爹,求求你們。”寧秀慌亂的啜泣,接連磕著頭,“小姐,求求你……”


    “起來吧,把眼淚擦幹淨,現在不是哭泣的時候。”


    突然,床上的夜璞玉傳來一聲咳嗽,眼珠輕輕滾動了幾下。


    “四弟!”


    雙目緩緩睜開,清眸熠熠,深邃。


    “四弟,你醒了!”墨朗赫大喜。


    夜聽楓把完脈,麵色悠然沉靜,“王爺的毒解了,隻是現在還需要你躺些時日,這王府裏的賊要抓,賊的主人也要驚一驚。”


    想起前幾日在宮裏,皇後三番四次的施計暗害,森冷的目光愈發寒涼。


    早朝會。


    墨擎蒼高坐在龍椅上,氣氛沉凝。


    “有事啟奏,無事退朝。”寂靜片刻後,值事公公一聲高喊。


    “臣有本啟奏陛下。”兵部侍郎孟子岩,一身板正的官服,嚴肅的麵容也透著一絲不苟的板正。


    “講!”


    “虎甲神兵副將段武珹,近些年貪圖軍餉,貪汙受賄,以權謀私,證據確鑿,請陛下定奪。”孟子岩說完,氣氛猝然一凜。


    昭王病重,如今虎甲神兵岌岌可危,若要拿下虎甲神兵,此時確是好時機,隻是這吃相未免太過直白。


    墨擎蒼閱著奏折,神色愈變陰沉,“啪”一聲,折本狠狠摔在地上,“朱挺,立刻將嫌犯捉拿歸案,嚴查此事!”


    站在一側的墨朗逸,嘴角一抹冷笑。


    “皇上,微臣有事啟奏!”魏素將寫好的奏折呈上,“近日,寒氣再襲,槐北以北天降大雪,致使百姓和牲畜凍死,大片房屋倒塌,賑災事宜迫在眉睫,請陛下定奪。”


    “眾卿可有賑災的良策?”墨擎蒼放下折子,邃遠如潛淵的眸俯瞰噤若寒蟬的眾臣,“賑災之事由工部主理,花文說說你的想法。”


    隊列裏走出一位著深藍色朝服的中年男子,仔細看去,與花葉青有些相似,花文,南昭工部尚書。


    “臣以為,三皇子深明大義,智勇非凡,由他任欽差大臣,臣協辦,前往災區賑災,既可賑災安民又能將陛下隆恩傳達於民。”花文說罷,幾位大臣附議。


    墨朗逸臉色一變,仔細思量,夜璞玉和墨朗赫這兩隻一根繩上的螞蚱,要碾就得一起碾死。


    值事公公附在墨擎蒼耳邊幾句低語,瞬間墨擎蒼臉色大變,陰沉似暴雨欲來的前奏。


    眾臣心中開始敲鑼打鼓,千猜萬測,莫不是昭王……


    “李子謙,給我立刻去昭王府徹查賢王中毒一事。”墨擎蒼一聲高喝,眾臣皆是一驚,有些人的目光暗戳戳瞭了一眼站在前麵的墨朗逸。


    早朝在墨擎蒼的盛怒中結束。


    一下朝,蘇謙便急匆匆趕到昭王府。


    夜璞玉坐在書房裏,安然如常,“他動手了?”


    “是,提了段武珹的罪證。”蘇謙將朝會上的情形悉數告知夜璞玉,“不知道段武珹究竟是誰的人?”


    “勾結東嶽大皇子在我迴朝途中伏殺我,和皇後勾結奪權,這些證據都要做好。”平平淡淡的一句話卻勝卻沉重狂猛的颶風,蘇謙輕輕點了點頭。


    皇帝帶著李子謙和太醫院眾太醫,急匆匆趕到昭王府。


    遠遠便看到夜璞玉臉色灰白,毫無生氣的躺在床上,“現在府中什麽情況?”


    旬邑跪了禮,沉痛道:“昨夜賢王和秦姑娘照顧王爺一直到深夜,丫鬟端了點心和茶水,由於沒有用晚膳,所以賢王和秦姑娘都用了一些,待吳院首迴府,來查看王爺的情況時,發現賢王和秦姑娘具已中毒昏迷。”


    “李子謙,立刻給我徹查!眾太醫,迅速替三人解毒!”墨擎蒼揉著突突隱痛的太陽穴,鬱鬱不已,這一切的幕後推手是墨朗逸還是皇後?


    丞相府裏,上官曄陰鬱的獨坐在書房裏,不多時,墨朗逸匆匆趕來。


    後院裏上官南希已得知墨朗赫中毒的消息,想去昭王府探視,卻猶疑不決。


    上官家和昭王府一直勢如水火,此時前去,容易落得兩麵非人的下場,再說,依著墨朗逸那性子,必然會讓她前去查探虛實,不如順勢應變。


    書房裏,氣氛低迷至極。


    “大皇子,昨夜下毒之人可是我們的人?”上官曄探尋的審視著墨朗逸,年輕皇子去世皇子妃陪葬的禮製,如今一把高懸的劍,隨時會落下來,要了上官南希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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