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聽楓從秋千上站起來,輕搖手中團扇,對珍容華笑道,“改日做什麽?小孩子睡得快,醒得也快,沒準咱們這一路走過去,四皇子已經醒了也說不定。”


    珍容華眼中露出笑意,嘴角的笑容變大,跟在夜聽楓的身後恭敬的附和道,“皇後娘娘說的是。”


    繞過假山,夜聽楓帶著珍容華來到了四皇子所居的偏殿。


    偏殿中很是安靜,四皇子未醒,在搖籃裏睡得正香甜,嫩紅的小嘴一吮一吮的,煞是可愛。


    夜聽楓緩步走到搖籃前,伸出纖手將四皇子耳側的淡黃色小被子往下壓了壓,柔柔的笑了。


    “多可愛。”夜聽楓迴頭對珍容華笑道,“你到前麵來。”


    珍容華緩走到夜聽楓的身側,落在了四皇子的身上的目光變得愛憐。


    她用手輕晃了兩下四皇子的搖籃後,抿唇笑了,迴頭對夜聽楓輕語道,“皇後娘娘,您看四皇子的鼻子長得多像柳夫人啊。”


    夜聽楓輕輕點頭,笑道,“眼睛也有兩分相像,隻是現在睡著看不出來。”


    珍容華咬住嘴唇連連點頭,眼圈一紅,落淚了……


    關雎宮散滿橘紅色夕陽的外殿中,縈繞著淡淡的百合香。擺放在多寶格一側的滴漏,指針在細細的沙沙聲中指向了申時二刻。


    ‘叮’的一聲,夜聽楓手中持著的素銀簪子,碰到了燃著百合香的古銅色鏤刻了牡丹花的香爐上。


    珍容華坐在矮榻一側的雕花圓幾上,雙眸微紅。


    她拿著錦帕輕試了一下鼻側,對坐在矮榻上,麵上無一絲表情的夜聽楓柔聲道,“皇後娘娘,臣妾失儀。臣妾看到四皇子心中悲淒,全是因心中愛憐他年紀小小便失了生母。”


    抽噎了一聲後,珍容華又抬眸掃了一眼夜聽楓的神色。見夜聽楓對她的話如聽不到一般,垂下頭不再說話了。


    問晴從外麵踩著小碎步走進來,指揮著小宮女在珍容華手側的小幾上擺放了一隻茶盞,一白玉碟桂花糕。


    親手將一隻白玉茶盞放在夜聽楓手側的小幾上,問晴輕聲道,“皇後娘娘,四皇子已是醒了。”


    ‘叮’‘叮’兩聲,夜聽楓將手中的素銀簪子在香爐上磕了兩磕,放下後道,“讓奶娘仔細著些,知些冷熱。”


    “是,奴婢這就去告訴。”問晴抬眸,見珍容華的目光與她的眼神相撞後一下子閃過去了。


    “珍容華心疼四皇子,本宮又怎麽會怪罪你呢?”夜聽楓終是抬起頭正視珍容華,柔聲笑道,“不僅是珍容華心疼四皇子,本宮亦是心疼四皇子,見不得他哭一聲。”


    “四皇子能在關雎宮中,是四皇子幾世修來的福氣。”珍容華語氣柔柔,眼裏卻露出了兩分恍惚。


    將手裏的錦帕攥了又攥,珍容華從圓幾上起來屈膝對夜聽楓跪下了,咬著櫻唇道,“皇後娘娘,臣妾,可否……”


    美眸在外殿中侍候著的宮女身上掃過,珍容華眼中露出一絲期盼。


    夜聽楓持起茶盞輕飲了一口,手錦帕擦了嘴角後,對站在一側的知柳道,“知柳……”


    知柳福了下身子,將外殿中的八名小宮女都帶了出去。


    “珍容華,有話你便直說吧。”夜聽楓看著跪在腳下的珍容華直言道,“就不要再拿四皇子做愰子了。”


    “臣妾看四皇子是真,並不是拿他做愰子。隻是,想同皇後娘娘說的話也是真。”一向以柔示人的珍容華,雙眸中露出一絲狠意。


    “那便說吧。”夜聽楓挑眉迴道。


    “皇後娘娘。”珍容華緊抿下嘴唇,帶著狠意的雙眸裏再次浮現了淚光,“皇後娘娘,臣妾求皇後娘娘為柳夫人作主,還柳夫人一個公道。”


    夜聽楓輕笑出聲,“柳夫人歿於難產,想要什麽公道?”


    “柳夫人的確是歿於難產,可這難產……皇後娘娘,”珍容華哽咽落淚,“柳夫人疼孩子,自她知道自己有了身孕後便處處小心,時時注意。眼下她的身孕已經九個月,身子正是沉重的時候,怎麽會輕易離開她自己的宮殿到禦花園中呢?皇後娘娘,晴修儀平日裏對二皇子管教甚嚴,二皇子又怎麽會撞到柳夫人的身上?”


    夜聽楓輕輕閉上雙眸,細思珍容華說的話。


    在子貴母死這條祖製還沒有廢除時,柳夫人曾經親手落下了自己腹中的胎兒。對此柳墻人心中一直有愧,所以平日對自己腹中的龍嗣甚是注意。


    不說別的,就從連奶娘都用自己娘家送進來的,就知她要多疼自己腹中的孩子。


    在這種情況下,她不可能會挺著碩大的肚子到禦花園中亂逛。


    晴修儀心中有大誌向,對二皇子的管教甚嚴。才兩歲的年紀,便已經讓其學背四書了。平日裏二皇子在晴修儀的麵前似一隻見到貓的老鼠一般,往往是晴修儀一聲咳嗽,二皇子便要往奶娘的身後躲。


    這樣一個對母妃言聽計從的孩子,怎麽會四處亂跑撞到有孕妃嬪?


    柳夫人的難產,的確有可疑之處。


    睜開雙眸,夜聽楓看著珍容華又笑了,道,“珍容華,本宮先不問你手中是否有證據證明柳夫人之事確有蹊蹺。隻說本宮身為大順的公主,便無法為柳夫人做這個主。你若真想為柳夫人伸冤,你應該去找溫夫人,去找妙夫人。如今後宮之事都是她們兩人在打理,隻要你所說不虛,定是會給柳夫人一個公道的。”


    夜聽楓不想趟這灘混水,後宮妃嬪鬥得越厲害,對建寧帝穩定前朝越有利。


    而且她也沒有摻合進去的必要,她隻需要將太子護住,讓他安然長大便可。


    “皇後娘娘,晴修儀是誰的人,您心中真的不知嗎?”珍容華擦了眼角的淚,語氣堅定的道,“若不是有人允意了她這樣做,她又怎麽敢?臣妾手中就算有著證據又如何,最後別說不能為柳夫人討迴公告,隻怕自己也是難保。”


    珍容華的話一說完,夜聽楓的心裏馬上浮現了溫夫人的名字。


    溫夫人突然之間同晴修儀走得這樣近,不可能沒有一點所求。現在想來,溫夫人很有可能是奔著四皇子去的。


    晴修儀打亂了溫夫人抱養太子,便同溫夫人合作將柳夫人的孩子給溫夫人。


    左右,二皇子年幼,頑皮是常有的事。他做錯了天大的事,也可以用一句稚子無知推脫過去。


    溫夫人抱養了四皇子後,接下來要做的,便是謀得儲君之位了。


    心中咯噔一下,夜聽楓正了神色,她總覺得她漏想了些什麽。


    “珍容華,你若是想說,那便痛痛快快的說。”夜聽楓看向珍容華的目光變得淩厲,“你若是不想說,那便走出關雎宮。今日之事,本宮當做沒有發生過。四皇子也不勞你費心,自有本宮照料。”


    珍容華抬頭看了眼夜聽楓,提著裙擺站了起來。她迴到小幾旁端起茶盞飲了一口茶汁,潤了喉嚨後重新跪到了夜聽楓的麵前,道,“皇後娘娘,此事,是溫夫人,晴修儀,文充媛三個人聯手做下的。溫夫人入宮多年膝下無子,她所為的,是四皇子。晴修儀與溫夫人之間的關係一直不睦,不睦的原因,同太子有關。”


    抬眸見夜聽楓神色依舊淡然後,珍容華繼續道,“自那後,溫夫人便處處給晴修儀難為,晴修儀如此做,為讓溫夫人給她一絲喘息之機。而文充媛,所為的便是居進鳳陽殿。隻要柳夫人一歿,她便是怡景宮中位份最高的妃嬪。如今她腹中的龍嗣六個月大,隻要誕下的是位皇子,便有機會問鼎夫人之位。”


    夜聽楓輕歎一聲,端起茶盞輕飲了一口。


    人心不足蛇吞象,文充媛在還是個良人的時候,連腹中的孩子都不敢誕下。幾年過去,她已經將目光鎖在了夫人的位置上。


    而且,手段如此凜冽。


    “日子,也是她們事先選好的。皇上龍體抱恙,皇後娘娘在清心殿中侍疾,自是沒有時間到柳夫人的宮殿中去看一看的。”珍容華如花小臉變得扭曲,咬牙道,“萬般算計,皆是想將柳夫人置於死地。”


    “難道,妙夫人對她們的所做所為就一點也不知嗎?”夜聽楓挑眉,“這是個多好的機會,妙夫人怎麽會放過?”


    “妙夫人知道。”珍容華雙手攥緊,紅腫的雙眸看向夜聽楓,“妙夫人不會管,是因為溫夫人她們三人的計謀成功了,對妙夫人有利無害?”


    “嗯?”夜聽楓揚眉。


    “皇後娘娘,即便是二皇子年幼,闖了禍後不會受到什麽大的責罰,可若在皇上心中落下頑皮不受教的印象,對二皇子來日也是有影響的。”珍娘子看著夜聽楓的臉色,輕聲道,“皇後娘娘,太子那日,可也是在現場……”


    夜聽楓神色一震,醍醐灌頂!


    這是溫夫人,晴修儀,文充媛設下的一箭多雕之計。太子出現在禦花園中不是偶然,若太子不是心急到清心殿中去,隻怕那個將柳夫人撞倒在地的人就是太子了。


    界時,晴修儀可不會對別人說太子是無意。


    安家,在朝堂之上可不是好惹的。


    銀牙咬緊,夜聽楓心中升起恨意。她就知道這些人不會徹底的消停下來,卻不想是在這裏做了套害太子呢。


    珍容華向前跪爬兩步,伸手捉住夜聽楓的裙擺,咬牙道,“昭月夫人,臣妾,請您給柳夫人一個伸冤的機會,臣妾請您憐憫尚在繈褓中的四皇子。臣妾也請您,為您的太子,多加籌謀。”


    一聲昭月夫人,道出了珍容華都知道了夜聽楓的身份。一句‘為您的太子’,挑明了珍容華知道太子是夜聽楓的親生兒子。


    夜聽楓深吸一口氣,看著眼中露出決絕的珍容華,冷笑道,“珍容華,一別三年,你真是讓本宮刮目相看。你來對我說這些,不光是為柳夫人討個公道這樣簡單吧?”


    “皇後娘娘聰慧過人,臣妾不敢在皇後娘娘麵前耍心思。”珍容華鬆開夜聽楓的裙擺,神色淡然。


    “那便明說吧,你想要什麽?”


    珍容華,再不是原來那個倔強的珍娘子。那時,她隻有一個人,可以拚得一死為父母之仇。


    如今,她膝下養著二公主,為了二公主將來能有個好歸宿,珍容華隻能挺起脊梁去爭去鬥去把別人踩在腳下。


    珍容華要的東西很簡單。


    一要四皇子。


    珍容華誕下二公主後,在後宮之中活得異常艱難,連個品級高點的宮女都可以到她的宮殿之中做威做福。


    是柳夫人真心疼二公主,將她們母女護了起來,讓她們母女在這吃人的後宮有了一絲苟延殘喘的空間。


    如今柳夫人被人害死,珍容華想在她成功爬上高位後將四皇子抱到自己的膝下親手帶大,如親母一樣。


    二要夜聽楓在她敗了後,可以恩準二公主同四皇子一樣養在關雎宮中。


    夜聽楓兩次以和親公主的身分嫁到大月,一為妃,二為後,建寧帝對她的寵愛,是任何人都無法超越的。


    她隻求,如果她敗了,夜聽楓可以將憐惜二公主。


    除去這兩點外,珍容華別無它求。


    “你就不求本宮保你一條性命?”在珍容華將兩個條件說完後,夜聽楓詫異的問道。


    “臣妾就算保得一條性命又能如何?”珍容華語氣柔柔的道來,“臣妾若真敗了,保得一條性命也是罪婦一名。臣妾這樣的母妃能給二公主帶來什麽?倒不如死了,讓二公主養在皇後娘娘的膝下。皇後娘娘仁慈寬厚,定是不會給二公主一點委屈的。”


    聽了這番話,夜聽楓明白珍容華為何屢屢落淚了。她已經將生死拋開,心中隻餘仇恨了。


    “這些年,她們到底將你逼到了何種的地步……”夜聽楓感歎。


    眼前的珍容華,哪裏還是原來那個內心倔強的珍娘子?


    珍容華美眸之中滑下熱淚,將淒涼的目光看向了穿外的夕陽,“皇後娘娘,若沒有柳夫人,臣妾抱著二公主不知要死多少次了。如今柳夫人歿了,臣妾再不站起來就真的是屍骨無存了。”


    珍容華離開後,夜聽楓將問晴,知柳,問晴,姚遠,小穀子幾人叫到了外殿中。


    太子那一日出現在禦花園中不是偶然,關雎宮中出了細作。


    姚遠同知柳低頭冥想了許久,將關雎宮中的奴才都想了一遍。


    關雎宮內的宮人除了夜聽楓從大順帶來的外,皆是姚遠和知柳一個一個挑選的,他們怎麽想也想不出哪一個會是細作。


    可若說沒有細作,又不可能。若是沒有細作,溫夫人怎麽會知道那一日太子會在什麽時間去清心殿尋夜聽楓,從而給柳夫人做下必死的圈套?


    石蕊想了許久後,將目光落在了太子的奶娘身上。


    太子的奶娘是太子迴到大月後宮後建寧帝特意給尋來的。


    因盡心侍候了太子一年多的時間,太子已對她有感情,夜聽楓迴來後也未將她換掉。


    若說對太子的行蹤和作息了解的詳細,除了太子身側的大宮女石蕊外,就隻有奶娘了。


    有了嫌疑的目標,事情辦起來通順了許多。


    姚遠多番探查後,終於確定了太子的奶娘朱氏就是那個隱藏在關雎宮的細作。


    夜聽楓迴宮前,溫夫人一心想將太子抱到她的宮中去養,所以明裏暗裏沒少給朱氏好處,讓朱氏在建寧帝的身側偶爾提一句她對太子好。


    後來夜聽楓迴來了,朱氏便成了溫夫人的眼線。


    姚遠將調查的事情說清後,對夜聽楓請示道,“皇後娘娘,眼下要如何?是將朱氏打發出去嗎?”


    夜聽楓倚在矮榻上,雙眸微閉,胸脯一起一伏,似睡著了一般。


    過了許久,夜聽楓微睜開眼,“先留著,溫夫人一招不成定會再出下招,與其將朱氏打發出去讓溫夫人起了疑心,倒不如將計就計,出了我心中一口惡氣。”


    “是,奴才派人盯緊著些,定不會讓朱氏傷到太子殿下。”姚遠恭敬的迴道。


    “傷太子?”夜聽楓冷笑出聲,“不會,溫夫人才不會讓朱氏傷到太子。她膝下無子,現在太子出事便宜的是妙夫人和晴修儀……”


    拿起銀簪子輕挑一側的香爐,夜聽楓揚眉道,“再過十日皇上要出宮祭天……既然有膽子將主意打到關雎宮中來,那她便要在心裏做好準必死的準備。”


    建寧帝三年二十五,巫奉天正式入仕,走進了金鑾殿。


    巫奉天本來有一個閑職,後來因為消失了兩年的時間被除名了。


    建寧帝沒有先封巫奉天有實權的官職,而是封他為祭天時的祭祀官。


    祭天的祭祀官一向是由國師巫陽出任。今年巫陽遠遊未歸,封巫奉天為祭祀官沒有任何人有異議。


    畢竟,巫奉天是巫陽的親弟,是神秘的巫家人。


    祭祀官是個虛職,連官品都評不上,可巫奉天卻開始上朝,站在文官的隊伍裏。


    建寧三月二十七,夜聽楓二十一歲生辰。


    皇後的生辰,後宮之中一向是大慶。


    溫夫人和妙夫人早在一個月前便精心準備,將宮宴的場地定在了關雎宮的鸞鳴殿。


    鸞鳴殿是座三層高的閣樓,一樓占地寬廣可擺宮宴,二樓有一個大戲台,可以觀戲,三樓則是觀景台。


    因是三月未,夜間無景可觀,後妃們白日裏看了半天的台子戲,迴去換了身衣服後又迴到鸞鳴宮參加宮宴。


    宮宴之上,夜聽楓身著鳳袍坐在主位之上,接受後宮妃嬪賀壽朝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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