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夜聽楓歪著頭,挑眉問道,“你怎麽突然想到成親了?”


    “不突然。”巫奉天緩緩走到夜聽楓身側,用右手輕敲了敲桌麵。夜聽楓將左腕搭上去後,巫奉天將右手修長的三指按在其脈門上,“我是想了許久才做下的決定,再說,我已是而立之年,是應該成親了。”


    “就是覺得很突然。”夜聽楓看著巫奉天搭在自己左腕上的三指,微微出神。


    須臾,巫奉天抬起右手三指,笑了,“你的身子已經好了。”


    “我覺得彩珠……”夜聽楓抬頭看欲言又止。


    她覺得彩珠配不上巫奉天,雖然彩珠現在的身份不低,可她還是覺得配不上。


    “彩珠很好,她雖不是世家小姐,可品行相較那些世家小姐要好上許多。”巫奉天淡淡的迴道,臉上的微笑一直未減,“而且,娶皇上的義妹,總比娶皇上的親妹妹強,那才是真正的折磨。”


    夜聽楓聞言輕笑出聲,含水的雙眸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巫奉天細長的眼眸一動,將手背在身後笑道,“我走了。”


    說罷轉身出了關雎殿。


    夜聽楓看著巫奉天的背景消失在殿門口,如花容顏上的笑容漸漸變淡。


    她不傻,有些事並不是一定要別人說了她才會知道。


    可讓它永遠埋藏下去,才是眼下最好的解決方式。


    半盞茶的功夫,建寧帝踏著一束陽光從殿外走進來。


    夜聽楓揚起嘴角,對建寧帝癡癡笑道,“完顏哲,你的妹妹們是不是都要哭了?”


    “是要哭了。”建寧帝走到夜聽楓的身側,將夜聽楓緊緊抱到懷裏後笑道,“三公主和四公主隻選了兩位駙馬,餘下的一個位置都是給奉天留的。”


    夜聽楓趴在建寧帝的胸前大笑,道,“完顏哲,你封了彩珠為公主吧,這樣彩珠就能選三位駙馬了……”


    建寧帝揚眉,“奉天哪裏得罪到你了?”


    夜聽楓搖頭,發髻上簪得玉簪劃到了建寧帝的耳側,觸感冰涼。


    建寧帝抬起手,將夜聽楓發髻上的珠花發簪步搖一一摘下,放到了一側的雕花桌幾上。


    迴手間又將夜聽楓耳朵上掛著的碎玉耳環摘了下去。


    齊腰的青絲沒了發簪的固定傾滑而下,在夜聽楓的身後劃過一道柔合的弧度。


    “他沒得罪到我。”夜聽楓抬起纖細嫩白的手指,將擋在眼前的發絲別在了耳後,“他不是得罪到你了嗎,以前你總用三公主和四公主嚇他。”


    “多久的事了,朕大度,不同他計較了。”建寧帝端起一側的茶盞輕飲一口,須臾後,對夜聽楓淺笑,“巫家一直神秘,巫家人的婚事皇室一直很少插手……”


    巫奉天不同意的情況下,他無法給巫奉天重新指一門親事。


    “是神秘。”夜聽楓點頭,“有很多不能告人的秘密。”


    “巫月的目的是把你送進宮來,這點很合我心。”建寧帝朗聲一笑,“至於巫家族內的恩怨……巫家人永遠不會傷害皇室中人,這點足矣。”


    夜聽楓輕輕嗯了聲,將頭靠在了建寧帝的胸膛上,聽著耳側傳來的強健心跳,深吸了一口氣後,又緩緩的唿了出去。


    建寧帝低頭看夜聽楓白皙如玉的側臉,笑道,“慕兒,是時候給煜兒添個妹妹了。”


    夜聽楓抬頭,建寧帝帶著淺笑的薄唇正好落在了她的唇齒間。


    睫毛微顫,夜聽楓緩緩的閉上雙眸,雙手環抵在建寧帝胸前,輕輕喘息。


    就在建寧帝的手撫向夜聽楓的腰間時,夜聽楓突然大笑不止,推開建寧帝道,“煜兒迴來了。”


    建寧帝的臉色,因太子遠遠喊了一聲‘娘’成功變黑了。“


    巫奉天大婚的日子,訂在了建寧七年十二月初六。


    彩珠年幼時父母已經雙亡,無親可請。巫家情況特殊,一切都由巫奉天自己說了算。


    所以兩人需要準備的事項簡單許多。


    因彩珠掛著建寧帝義妹的名份,所以夜聽楓以皇嫂的身份幫著張羅了許多嫁奩。


    建寧七年十一月初五,謝遠行病重。


    謝遠行已年邁,這樣大的年紀又在寒冷的冬日倒下,再好的禦醫也無法讓她枯木逢春。


    建寧七年十一月十五,謝遠行病逝於謝大將軍府。


    謝氏一黨在謝遠行將兵符拱手讓出時便已弱勢許多,如今謝遠行離世,讓朝堂上曾經站得半壁江山的謝氏一黨被其他幾黨壓得死死的。


    謝遠行的棺槨下葬次日,建寧帝下旨,追封已逝的太子生母如夫人為皇後。


    建寧帝聖旨一下,朝堂後宮皆將目光都落在了太子身上。


    建寧帝如此舉動,等於承認了太子的生母如夫人,等於承認了謝家是太子的母係親人。


    這在曆代的太子身上,皆是沒有的。


    建寧七年十一月二十七,太子三歲生辰。


    夜聽楓上一次給太子過生辰是在大順皇宮內,那時太子還未滿周歲。太子兩歲她又不在太子身側。因此,在建寧帝的授意下,太子的生辰辦得很是隆重。


    不僅後宮之中隆重,因太子名義上的生母剛剛被追封了後位,前朝百官也甚是看重。不管是文官還是武將,皆是送了賀禮,暗中站了隊伍。


    太子生辰過後,接踵而來的便是巫奉天大喜的日子。


    因巫家一向神秘,巫奉天在朝中掛的官職是閑職,身為國師的巫陽同朝中百官又不交好,所以並不張揚。


    建寧帝同夜聽楓身份特殊,不好親自到場,隻下了賞賜。


    巫奉天的婚事過後,離除夕也就越加近了。


    後宮之事,自有溫夫人,妙夫人,柳昭容幾個人張羅著,夜聽楓根本不用插手。


    建寧帝不忙時,夜聽楓和太子便成了清心殿中的長客。


    太子跟著宮人在殿外玩,夜聽楓便窩在建寧帝的懷裏看折子。


    朝堂之上的事夜聽楓懂的很少,她都是拿建寧帝朱批過的折子看,有時想法同建寧帝朱批做下的決定不同,還會同建寧帝說上幾句。


    每當這時,建寧帝便會將朝堂之上的黨派之爭講與夜聽楓聽,慢慢的,夜聽楓對那個從來沒有去過的金鑾殿,從來沒有見過的文武百官,在心裏有了一個大致的概念。


    例如,如今的右丞相孟自宗,是少有的賢臣。


    孟自宗是兩朝員老,在始元七年被封為右丞相之職。那時他與左丞相安愷行是始元帝的左膀右臂。


    後來始元帝駕崩,皇宮大亂平息後,孟自宗是第一個站出來擁護建寧帝為皇的。


    提議廢黜子貴母死這條提議,也是孟自宗在幾個世家之中周旋的結果。


    再例如,如今的鎮遠大將軍呂薄雲,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將才。


    他能被封為大將軍,有謝遠行的刻意栽培,有建寧帝的有意提攜,更多的是他有真本事。


    夜聽楓因為上一世的事一直對呂薄雲有偏見,所以在建寧帝誇呂薄雲將才難得的時候,她嗤之以鼻。


    看到夜聽楓這樣,建寧帝一笑也就不再說話了。


    畢竟當年提出讓大順公主隨軍而行激怒大順的人便是呂薄雲,在這事兒上,建寧帝自認也有錯。


    除去這一文一武兩個肱骨之臣外,夜聽楓還得知巫奉天還是個難得的謀臣。


    當建寧帝說出這個時,夜聽楓瞪大了水眸,不可思議的道,“巫奉天,他?謀臣?”


    在夜聽楓的印象中,巫奉天就是個大夫。再往深了說,是個長相好點,風度翩翩的大夫。


    他整日裏除了拿著一把折扇在手裏輕扇,引得京中世家的少女們連連尖叫外,再沒有別的本事了。


    “你以為,我為晉王的時候,這所有的事都是我一個人籌謀的嗎?”建寧帝啼笑皆非的道,“我得皇位,奉天居功甚大。我在晉王府扮癡裝傻之時,奉天長年在外遠遊,皆是在為我辦事。”


    夜聽楓啞牙。


    “你小看他了。”建寧帝歎道,“如果他真想入朝為官,可以官拜三品。”


    “那他為什麽不為官?”夜聽楓詫異,“他幫你奪得天下,難道隻因與你是至交?”


    “巫家人,你說得清?”建寧帝笑問,“巫陽與巫月同為兄妹,卻非要置對方於死地,這不也說不清嗎?”


    自那一刻起,夜聽楓眼中唯一一個正常的巫家人,也不正常了。


    誰會不圖名不圖利,幫別人奪了天下後甩一甩袖子如同沒事人一般?


    這也太仙風道骨,太道德高尚了。


    除了孟丞相,呂薄雲,巫奉天三個人外,劉安也是軍中少有的將才,三公主的大駙馬周世陽,熟研兵法。長公主的二駙馬狄海,對大月現有的律例很見解。


    他們,都是被建寧帝掛在心中有意提攜之人。


    建寧七年十二月十六,夜聽楓午後無事,在太子睡了後便又去了清心殿。


    建寧帝正坐在書房裏看折子,抬頭見呂識引著夜聽楓來了,指了指自己的身側,道,“過來。”


    夜聽楓將滾了狐狸毛的月白色披風脫下來交給凝詩,自己提起裙擺走過去坐在了建寧帝的身側。


    建寧帝左手持折子,右手抓住夜聽楓兩隻冰涼的小手,直到捂暖合了才鬆開,“這樣冷的天,我以為你不來了。”


    “閑著也是閑著。”夜聽楓彎眸一笑,“不如來這裏陪你看折子,也省著無趣。”


    夜聽楓接過凝笑奉的茶盞剛飲了一口,建寧帝抬手遞了一本折子給夜聽楓。


    夜聽楓柳眉微挑,將茶盞放下手放到了一側,接過折子細看。


    隨著美眸在折子上的字體上滑過,夜聽楓嘴角的笑容漸漸變淡,最後眼中掛了一絲怨氣。


    一扭身子,夜聽楓不再去看建寧帝,拿著手裏的折子坐在那裏生氣。


    呂識和凝詩凝笑一看夜聽楓板起了嬌顏,忙躬著身子退出去了。


    折子上,謝冬華提議為年幼的太子選太子太傅,太子太師,太子太保。


    往朝的太子,太子太傅,太子太師,太子太保皆是由皇帝指派,從未有大臣參議過。


    畢竟太子隻是個應時的產物,最後為皇的可能性微其甚微。


    現在不同了,現在朝中大臣將太子當成了真正的儲君去看待。


    建寧帝將夜聽楓手中的折子拿下放到一側,輕聲勸道,“太子再過幾日便滿三歲了,也是時候選老師了。我正想同你商量,朝中文武百官有能者甚多,……”


    夜聽楓拍下建寧帝放到她肩膀上的手,眉心緊顰,不發一言。


    “慕兒,”端起茶盞遞到夜聽楓的唇邊,輕聲道,“現在不讓朝臣們認清誰是儲君,他們會去輔助別的皇子,那時煜兒所要麵對的就更危險了。”


    建寧帝追封如夫人為皇後,為的就是給太子在朝堂之上找到一支支持他的黨羽。謝家是太子名義上生母的母家,此時又在風雨飄零之際,是再合適不過的人選。


    夜聽楓抬眸甚是哀怨的看了建寧帝一眼,終於是舉起手扶在建寧帝的手腕上,喝了一口溫茶。


    微苦的茶汁咽下後,夜聽楓把臉靠在了建寧帝的臂彎裏,道,“他還那樣小,請了老師後,每日白日便都要跟著老師們去習文習武,我不在他身邊,我不放心。”


    “所以,我會選一個武功高強的太子太保,再給煜兒選兩名世家子弟的陪讀。”擁住夜聽楓的肩膀,建寧帝勸道,“慕兒,你心疼煜兒我知道,可你若想讓他成為一代君王,就不能過分溺愛。”


    “完顏哲,”夜聽楓輕過頭,看著建寧帝可憐惜惜的問,“煜兒一定要當帝王嗎?他就不能當個安樂王爺自由自在的過一輩子?”


    建寧帝笑了,捧起夜聽楓的臉,抵在她的額頭上,“國師幫煜兒觀過氣,煜兒年紀雖小,帝王氣勢卻已經顯露出來。慕兒,他注定為皇,就算我現在廢了他的儲君之位,他將來還是要做帝王。與其讓他如我一樣去百般勞心,我寧願把路給他鋪好。”


    夜聽楓將臉貼在建寧帝的胸膛上,雙臂越環越緊,閉著眼眸長聲歎氣,“如果沒有巫家,我們的日子會不會過得更簡單些?”


    “沒有巫家……”建寧帝輕笑出聲,“煜兒也要為皇。”


    語氣雖柔,話裏卻是帝王的決心。


    夜聽楓的心高高的吊了起來。


    以前太子的儲君之位是掛名,對任何人都沒有影響。如今,建寧帝一道追封皇後的聖旨和謝冬華一道折子,將太子明晃晃的推到了台前。


    將頭埋在建寧帝的懷裏,夜聽楓白皙的眉頭皺起了一個花生粒大的疙瘩。“


    過完除夕,太子的三位老師終於在建寧八年二月初六被定下。


    建寧帝和夜聽楓最為中意的太子太師人選是右丞相孟自宗。


    孟自宗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兩朝為官對朝廷忠心不二,為官多年兩袖清風,是少有的好官清官。


    讓他擔當太子太師,讓其教導太子天文地理治國之事,是再合適不過的。


    太子太傅選了一個夜聽楓頗為耳生的人,名叫賀清。


    賀清是建寧三年的武狀元,習得一身好武藝,熟知兵法,曾被封為副官隨大軍壓境大順邊境。


    迴朝後任職在劉安的麾下,頗受劉安重用。隻是為人耿直,與同僚們相處不是很融洽。


    建寧五年六公主選駙馬時,承蒙六公主不棄其出身低,便選做了六公主的大駙馬,也是唯一的一位駙馬。


    這次選太子太傅,建寧帝的目光多次在各位將軍和總兵之間徘徊,最後拍下了賀清。


    不為別的,隻為賀清至今為止,都因其脾氣秉性的原因而沒有加入到任何一個世家的陣營。


    太子身側,需要一個這樣品性耿直,官涯幹淨的人。


    太子太保,選了總兵劉安。劉安早年是謝遠行麾下猛將,謝遠行卸甲歸田後,劉安迴京做了禦林軍首領。


    後來建寧帝奪得天下之時,劉安守護皇城的七萬禦林軍起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除了劉安這些年的政績外,還有最重要的一點,是劉安是真真正正的謝氏派係人選。


    他當太子太保,定不會讓太子有分毫差池。


    東宮三師選定後,接下來要選的便是同太子陪讀的官家子弟。


    這些年幼時同太子一起長大的官家子弟,在太子登基後會成為太子的近臣。


    所以建寧帝很是慎重,沒有太早做下論斷。


    建寧八年二月二十,天剛蒙蒙亮夜聽楓便在問晴和知柳的服侍下起身。


    梳洗用了早膳後,她命人石蕊將太子帶到了自己的身前。


    太子被石蕊領著進到內殿之中,看到夜聽楓正坐在矮榻上喝茶,行了個規矩的宮禮,童聲童氣的喚道,“兒臣給母後請安。”


    夜聽楓放下手中茶盞想起身去扶,問晴忙輕拍了夜聽楓的手臂,止住了。


    太子身為皇長子,又是儲君,夜聽楓身為一國皇後,在外臣妃嬪麵前自是不能亂了規矩。


    夜聽楓前一夜抱著太子交待了一夜,此時她自己卻忘記了。


    夜聽楓迴眸看了眼問晴,端正著身子,對太子輕揚了下手,道,“太子免禮。”


    太子提著深藍色的袍擺從地上站起來,來到夜聽楓的身前朗聲道,“母後,您昨日對兒臣說的話兒臣都記得。”


    夜聽楓點頭,伸手將太子拉到了自己的懷裏,捧著太子的小臉細看。


    大月皇子們的啟蒙一直都是由後妃們自己教導,習些禮儀,背些詩書,要到六歲的時候才會請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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