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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東溪撐傘來到應天長的屋簷下,將傘收攏後放在一旁,側身坐在應天長的身邊。


    應天長一直看著吳東溪被雨水打濕的衣擺,既沒有問候,也沒有稱唿,沒有說一句話,仿佛並沒有人穿越大雨而來,也不曾看見那浸濕的衣擺。


    吳東溪不懂應天長這是什麽意思,但她又覺得自己似乎不需要試著去理解應天長,後者的任何行為的任何都想法都與她無關。


    “許先生讓我來通知你,明日便是考試,讓你做好準備。”吳東溪說。


    應天長輕輕“嗯”了一聲,與背後屋中包子的輕吠聲相得益彰。


    雙方就此緘默了一會兒,應天長迴頭看著吳東溪,眼神裏有一種奇怪正在試著爬出來。


    不得不說,吳東溪是一位漂亮的女子,她漂亮與美麗並非全然出自於她的相貌,更多是來自她氣態上的特殊,如同萬裏無雲的天,如同靜謐安逸的雪,如同深邃幽然的湖,如同行走在人間偶然飄在你手心的那片落葉,隻是這一片落葉始終蹙著眉,不太喜歡你的樣子。


    就算是當初那位無比妖嬈的魔門初益幽,在吳東溪麵前也得自慚形愧。


    吳東溪似乎不願意離去。


    應天長問:“明日考試,我並不知道我身處文院還是武院,你知道嗎?”


    吳東溪預料得到應天長的這個問題,實際上她到現在還沒有離開應天長身邊的原因裏,這便占了一個。許鹿讓她來提醒應天長要應考了,同時也讓她來告訴應天長他在哪個分院。


    吳東溪迴答的很簡單,她說:“你是心齋的四先生,文武兩院的學生名單上都有你的名字。”


    應天長的歎息隨著愈來愈大的雨珠一同落在地上,他早就猜到了,隻是還抱著一分僥幸而已。“以往陳師兄許師兄還有李師兄他們也和我一樣嗎?”應天長問。


    聽見應天長喊陳臨安許鹿李青蓮三人為師兄而不是先生,便有一股無名火在吳東溪的腦海裏騰燒,但她也深刻知道,對的是應天長,錯的隻是自己而已。吳東溪說:“三位先生裏隻有李先生同時身處文武兩院,而你,是許先生親自在兩院名單上寫上你的姓名。”


    說老實話,應天長也猜到了。


    “而明日是文院文考,文考後兩日,則是武考。”吳東溪說。


    應天長點點頭,他不想去詢問地點,因為他知道就算不問,到時候自己也會知曉。


    他真的是一點都不想去應考,但他又能怎麽辦呢?


    應天長再一次吐出一口氣後,看向吳東溪。這一次吳東溪也轉頭看著他。應天長問:“你還不走?”


    應天長不知道自己哪來的膽子對吳東溪說這話,但他真的就這麽說了。現在的他沒有半點後悔,甚至有一絲感受得到的如釋重負。


    他隻希望吳東溪不會一巴掌把自己從這山坡上打下去。


    但吳東溪並沒有動怒,甚至沒有太多的表情變化,她微皺的眉間是不曾消散的那股情緒。吳東溪隻是靜靜地看著應天長,仿佛能從應天長的臉上得到什麽答案一般。


    吳東溪希望得到什麽答案,但可惜的是應天長不過是一張寫滿了傻與蠢的紙張,吳東溪瞧不出除了惹她生氣之外的任何東西。


    為什麽張老先生會選擇應天長作為他的閉門弟子?


    潛力?憑應天長的佛根道骨,還是那顆天生文心,亦或是天生劍胚?


    心性?在黃雲城心境受阻卻破而後立,順勢養出浩然氣,還是不懼身死麵對各大妖王以及最後的漫天仙神?


    可這兩者應天長雖是不俗,也得到了吳東溪的認可,但在吳東溪看來,還遠遠不夠。心齋十席,潛力心性上,那個比不得應天長?


    潛力,心性,張老先生皆不太看中。吳東溪也不知道張老先生選取弟子究竟看得是什麽。


    若應天長並非張老先生的弟子,他再厲害,吳東溪也不覺得他能躋身心齋十席。雖然應天長的確能夠在心齋名列前茅,也的確能夠震驚人間,但真的還不足以達到吳東溪所設想的那般。


    心齋的四先生,張元春的四弟子,陳臨安許鹿李青蓮的師弟,所要做的遠不止這些。


    人間需要陳臨安來正一正讀書人的風骨,需要許鹿來講一講今人不輸古人的學問,需要李青蓮來說一說讀書人該有的寫意風流,也需要那位老四對人間做些什麽?


    吳東溪不知道應天長能做到什麽,其實在她內心深處,她知道這是苛求,因為哪怕是她夢想成真當上了夢寐以求的心齋四先生,她也不知道自己會給這人間帶來什麽,自己又該做什麽。


    所以吳東溪歎了口氣,這件事不曾對任何人講。因為她說出來,不論是許鹿還是陳臨安,亦或是李青蓮,都會知道,她吳東溪已經內心裏有一點點認可應天長這位心齋四先生了。


    吳東溪不知道為何自己會出現這種想法,可能就是所謂的認命吧。


    吳東溪清楚,這算是一種妥協。


    看著那張蠢到極致的臉,吳東溪問:“為什麽張老先生會選擇你做徒弟。”


    這是一句陳述,沒有語氣波動的陳述,而非疑問。


    應天長知道這天遲早是要來的,他早便從顧清讓那裏知曉了吳東溪對自己這老書蟲四弟子這個位置的耿耿於懷。這並不是他應天長能夠決定得了的事情。


    好像也沒什麽他應天長能夠決定的事情。


    秋雨淅淅瀝瀝,清脆的雨聲響在應天長的心上,也響在吳東溪的心上。


    應天長低下頭,如同吳東溪沒有來時那般看著地上濺起又消逝的水滴。他說:“是呀,為什麽呢,為什麽老書蟲要收我為弟子呢。”


    吳東溪看著應天長,因為應天長迴答的這句話也是一句陳述,沒有半點疑問。


    “天知道,鬼知道,老書蟲知道,我們不知道。”應天長說,“可能是他養育了我幾年又消失的緣故吧,既有感情,也有些自責。”


    說到這裏,應天長心田的雨聲中湧出一股無法遏止的悲傷,這股悲傷就像是洪水猛獸,刹那間將應天長的五髒六腑吞噬殆盡,隻剩一片黑暗與虛無。


    這股悲傷在空虛中遊走,那裏便是它歸處的天堂。


    應天長以為迴到了老書蟲的身邊,但在心齋這麽久,卻隻在陳臨安用清風送他到這裏後的清晨,見過老書蟲一麵。


    自己是他的弟子?是嗎?可能是吧。那自己應該背負著什麽,又該享有著什麽。安穩,名利,或是力量與身份相匹配的權勢?應天長沒想過這些,他隻想多去見一見老書蟲,僅此而已。


    但是呢,他不知道老書蟲的院落在哪,連許鹿都極少見到。


    雨水的聲音漸漸將應天長體內的空白填滿。應天長閉上眼目睹了自己身體中的黑暗,再睜眼,是吳東溪蹙著眉的模樣。


    迴到那一句話,不得不說,吳東溪真的很美麗。


    應天長說:“你為什麽想當這個老書蟲的四弟子,心齋四先生呢?”


    這是一句疑問。應天長覺得他可以和吳東溪敞開心扉的說話了,也是這個時機了。到現在,應天長真的不害怕這個心齋人人畏懼的心齋三席吳東溪了。


    他從頭到尾都不知道,為什麽顧清讓他們這麽害怕吳東溪。


    應天長的看著吳東溪蹙著眉舒展,其中的厭煩漸漸融化,然後再皺起。


    應天長覺得吳東溪該說話了,說一些讓他們兩個人都感同身受一同對著大雨感歎人間與人生的話。


    但吳東溪隻是站起身,說:“與你無關!”


    吳東溪的語氣也終於有了一些波動。


    應天長愣在原地,有些始料不及。


    “東西,這可不意思啊!”


    “喂,東西,別走啊。”


    “再聊聊嘛,剛剛趕你走不走,現在想和你多說點話怎麽跑得比誰都快?”


    ……


    吳東溪離開了應天長小屋。她不住在靜心穀,而是稍遠的流雲澗。


    她撐傘而來,也撐傘而去。


    愈來愈大的雨滴撞擊著她手中雨傘,仿佛要將她手中的傘打爛。


    傘麵上發出如同鼓響的響聲,吳東溪快步走在雨中,這些響聲勾動著她的心弦。


    隨著鼓聲的加大,吳東溪開始小跑起來,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跑起來,但她腦海裏有個聲音在一直勸說著她跑起來。她知道,她跑起來自己會好受許多,她可以告訴自己她心髒出乎尋常的律動是因為奔跑,而不是其他什麽讓她害怕的東西。


    而她內心裏,還有一句“不該這樣啊”的呻吟在一遍又一遍的重複。是的,不該這樣啊,吳東溪覺得自己這樣完全沒有任何道理而言,應天長不符合她原先的一切假設。


    可是,事情如同她跑起來這樣突然,與真實。


    她穿過大雨,穿過陰鬱。


    吳東溪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會有如此突如其來的變故,她知道自己還在糾結於那個名為應天長的少年,卻又不知道自己還在糾結於什麽。


    她甚至不再糾結於心齋四先生張老夫子四弟子的身份。


    現在的她,有太多的知道與不知道。


    就像她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會停下來,這場大雨什麽時候會停下來,自己會奔向何處,這場大雨之後,又會是什麽?


    以前她知道的且明了的,現在都是那麽的模糊與難以預料。


    這些所有的變化,都讓她惶恐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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