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卿晚眼睛盛滿了水霧,視線有些不清楚,茫然的看著段鈺遠,她都不知道自己還會哭。


    “他……”沈卿晚感覺嘴巴有些幹燥:“最後那句說夫人的話是什麽意思?”


    她發現了問題,可是來不及細問。


    段鈺遠抱著沈卿晚,將她的頭壓向胸口:“先處理丞相的身後事,其他的,我們另外找時間再談。”


    在這五月初三的半夜,丞相府掛起了白布,整個相府的氣氛變得壓抑詭異起來。


    剛躺下的喬英知道消息後,整個人都傻了。


    同時傻了的,還有諸位姨娘。


    她們都知道沈城受傷似乎很嚴重,可完全沒有想過當家支柱說沒就沒。


    誰都沒有做好準備,直接喪夫。


    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就有種不知所措的感覺。


    正當眾女人快要哭暈在床前時,看護老夫人的金嬤嬤反倒是一臉喜色的跑了過來:“六小姐,夫人,老夫人她……醒過來了。”


    沈卿晚紅著眼還有些恍惚,聽到這話頓時驚醒,暗道不好。


    莫非這是獨屬於母子之間的感應?沈城的去世,將老夫人給驚醒了?


    沈卿晚第一時間奔向了鬆壽堂,卻看到老夫人瞪著幔帳頂,淚流滿麵,老淚橫秋。


    站在床邊,沈卿晚卻不知道說什麽,要強了一輩子的老夫人,現在又是怎麽想的。


    “啊啊啊……”


    仿佛突然發現沈卿晚的存在,老夫人眼珠子動了動,衝沈卿晚發出了聲音,卻說不出話來。


    老夫人拖著這麽久,一直用五百年的人參吊命,除了一些湯湯水水,沒有吃過什麽的東西,現在已經是皮包骨了。


    紅豔這種毒雖然解了,可身體早已經油盡燈枯,說話都顯得無比困難。


    經曆了沈城的大徹大悟,沈卿晚對上老夫人眼中那急切的精光,仿佛就要被算計的汗毛陡豎,忍不住有些索然無味。


    老夫人很明顯的就不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的那類人,她現在恐怕正算計著什麽,隻可惜不能說話。


    沈卿晚表情漠然:“不知道祖母想要說什麽呢?昏迷了這麽久,總算是醒了啊!”


    “啊啊……”老夫人瞪著沈卿晚,隻會發出無意義的音節。


    那眼神,似乎在強烈譴責她的不孝。


    沈卿晚嗤笑一聲:“我知道了,祖母一定是想孫兒了,晚兒這就去叫弟弟過來。”


    提到孫兒,老夫人表情頓了頓,原本不是這個意思的,也無法反駁。


    殊不知,沈卿晚是不想應付她,何況,沈城死的時候隻有她在,這老夫人有事兒,可不能還是隻有她在。


    否則,有心人一傳,她指不定還會背負什麽名聲呢!


    反正,老夫人現在不能說話,再有什麽算計,她不接招就是,就當完全不懂。


    沈卿晚看了一眼旁邊的金嬤嬤,讓人去將劉姨娘和沈子鈺請了過來,順帶的那些姨娘想要過來也不阻止。


    結果很明顯,所有人都盯著一雙紅眼睛過來了。


    老夫人看到了眾人的悲傷,也沒有想那麽多,隻是有些厭煩。


    年紀大了,不喜歡看到別人在麵前哭哭滴滴的,她這還沒死呢!


    沈子鈺整個人有點懵,父親突然沒了,連老夫人看起來時日也不多,原本的兩大靠山瞬間倒塌,沈子鈺覺得好無所適從。


    “祖母……”沈子鈺無措的眼淚流下來了,整個人慌亂不已。


    沈卿晚站得離床邊遠一點,將位置全部留給了別人。


    老夫人那算計的滿滿惡意,她深刻的感受到了,不想靠得太近。


    其實大家也看出來了,老夫人根本不是好起來了,同樣是一種迴光返照。


    而且,因為身體太過敗壞,連說話都不成了。


    老夫人吃力的抬手摸了摸沈子鈺,想要說什麽,才發現她是真的不能說話,一時之間有些急,衝著沈卿晚的方向咿咿呀呀。


    不過那個方向還有喬英和劉姨娘。


    眾人都會錯了意,看向了兩人。


    喬英點了點頭,握住老夫人抬起的手:“母親放心,我會好好照顧子鈺的,相爺也放心。”


    這話一語雙關,可誰都不敢說,相爺還走在老夫人前麵。


    老夫人點頭,繼續衝沈卿晚伸手,劉姨娘則以為是叫她,立刻握了過去:“老夫人放心,我會好好照顧孩子的。”


    老夫人瞪大了眼睛,急切又不甘的看著沈卿晚,整個人激動了起來。


    沈卿晚站在原地沒有動,隻是似笑非笑的看著老夫人,不能說話還想讓她答應什麽?


    幸好不能說話,否則,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她還真是避無可避。


    到死都不放過她,跟前世一模一樣。


    隻不過前世的時候,老夫人臨死還會說話,逼著她答應了一堆事情。


    所以,老夫人現在說不出來,她也知道是些什麽內容。


    看老夫人一直很激動,眾人也知道她有什麽要交代,每個人都過去說了話,卻不能讓她安心。


    沈子鈺感受到了這種氣氛,嚎啕大哭了起來:“祖母,你不要死,爹已經沒了,鈺兒不能還沒有了祖母啊!”


    “子鈺!”


    “鈺兒。”


    喬英和劉姨娘尖叫了一聲,誰都沒有想到最後是沈子鈺將事情爆了出來。


    老夫人突然不動了,眼神終於不再看著沈卿晚,僵硬的動了動,整個顫抖起來,嘴巴哆嗦:“沒……沒了……”


    老夫人一陣抽搐,整個人就那麽瞪大了眼睛,直挺挺的往後倒了下去。


    眾人尖叫了一聲,喬英驚恐的伸手試了試唿吸,臉色一白,眼睛一紅。


    沈卿晚有些詫異,老夫人這算是被沈子鈺給氣死了麽?


    在場最了解老夫人的,恐怕還非沈卿晚莫屬。


    老夫人最後突然能說話了,卻隻說了三個字,沈卿晚卻知道她是想問,沒了是什麽意思?


    可惜,這消息分明太過驚嚇,老夫人那口氣竟然沒有提上來。


    眾姨娘頓時哭得不能自已,丞相府一晚上死了兩個大家長,這日子還怎麽過?


    沈卿晚看了一眼驚呆的沈子鈺,不得不讓人第二次發喪出去。


    這大半夜的,一連接到丞相府兩次發喪,很多人都懵了,這到底是什麽情況?


    雖然說萬壽節已經過了,發喪也沒問題,可不少人第一時間想到了沈卿晚和段鈺遠的婚事,心情頓時有些複雜起來。


    這也沒幾天了啊,是要往後拖的節奏?


    行宮內,玉熙公主一臉嚴肅的進了尚大人房間,尚大人整麵色蒼白的躺在床上,看起來就不是很好。


    一聽有人進屋,尚大人睜開了眼睛,虛弱的坐了起來:“公主,怎麽樣了?”


    玉熙公主深唿吸一口氣:“情況很不好,丞相死了,連老夫人也跟著去了,整個相府掛滿了白布。”


    尚大人驚呆了,喃喃自語:“怎麽會這樣?那個要殺丞相的到底是什麽人?”


    玉熙公主搖了搖頭:“不知道,你還是多關心一下自己吧,今天下午是你約了丞相去倚月樓的,雖然有過偽裝,但是看到的人不少,楚王遲早會查到你頭上。”


    “可是那個白衣人,誰都沒有看到,丞相現在死無對證,聽說之前根本沒有醒過來,所以,你這頂黑鍋背定了,就算你也受傷了。”


    尚大人捶了一記:“沒事兒惹了一身騷,到底是怎麽迴事兒?不是說丞相隻是遊離在全在外的人?誰會大張旗鼓的殺他。”


    “丞相沒本事,可他有個厲害的女兒啊!”玉熙公主冷笑,想到皇帝跟她們所做交易就知道了,沈卿晚可沒有在圈子邊緣。


    隻不過,這件事情別人都不知道,她不能拿來做證據。


    “本公主給你說過,不要以為對付不了楚王,你就覺得沈卿晚好對付,現在呢?無端惹了一身禍,你要怎麽圓?”


    玉熙公主似笑非笑的說道:“丞相是在倚月樓受傷,迴去後死的,就算沈卿晚和他的父女關係再不好,也一定會查的,你想過怎麽脫身沒有?”


    尚大人倒吸了一口涼氣:“還請公主救微臣一命。”


    如果早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他何必管楚王會怎麽樣?


    丞相府那攤子破事兒根本就沾不得。


    以倚月樓的安全問題,尚大人打死也想不到會這樣。


    就算將真相公布於眾,倚月樓也肯定不會承認的,旁人還會說他汙蔑倚月樓的聲譽。


    玉熙公主若有所思:“為今之計,你得先去找王爺和沈家小姐解釋清楚,而不是等他們查到頭上才解釋。”


    尚大人臉色有些難看,雖然這麽說也沒錯,可要向沈卿晚低頭解釋,他總覺得有點不能接受。


    玉熙公主看穿尚大人的心思,冷笑:“本公主隻是幫忙,做不做在你。”


    這都什麽時候了,還抱著大男人主義的心態不放,那也怪不得誰。


    其他使團也得到丞相府的消息,忍不住有些莫名其妙。


    老夫人去世就算了,反正在這之前就說病重的,已經躺床很久。


    年紀大的老人家嘛,會有這樣的事情很正常。


    可是,丞相呢?正值壯年,難不成真被女人榨幹了不成?


    從倚月樓迴去就沒了,死得很難看啊!


    原本丞相跟大家沒什麽關係,若不是有沈卿晚那側妃的身份在,隻怕眾人不一定會關注,更加別說祭奠了。


    可現在,看在沈卿晚和楚王的麵子上,連別國使團都準備過府上兩炷香。


    沈卿晚一宿沒睡,幫著喬英在做身後事,不出意外的,還沒有到天亮,就接到了皇帝的口諭,婚期延後。


    至於理由,現成的,大家都明白,皇帝也不用抓頭皮了。


    雖然不是明確的聖旨,可口諭也差不多。


    沈卿晚哭笑不得:“這皇上,還真是迫不及待啊!”


    喬英和其他姨娘知道後,竟然還跑來安慰沈卿晚,就說她年紀不大,三年後,也不算什麽的。


    沈卿晚更加無語,她看起來像是很傷心的樣子。


    幸好姨娘們都是一個個來的,沈卿晚還有空跟九姨娘聊了幾句。


    “你放心,等事情過後,我會讓母親放你們出府,你可以迴家了。”沈卿晚知道九姨娘一直在等待時機,最近都深居簡出的,隻是誰都沒有想到,時機竟然是這樣的。


    九姨娘歎了一口氣:“不瞞你說,我的確是鬆了一口氣,隻不過,心情也有些複雜,我以為,他這輩子還有很長,我不能名正言順的離開,肯定會有不少破事兒,誰知道……”


    沈卿晚沉默了一下:“人有旦夕禍福。”


    即便是前世,沈城也不過是多活了幾年,可到死都沒有醒悟,這算什麽?


    比較起來,今生在最後悟了,也不知道更好還是更壞?


    九姨娘也沒有假惺惺的勸沈卿晚什麽,畢竟具體的事情多少知道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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