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小心。”看梅依已經走遠,阿廉一臉不悅地準備跟上。溫香拉開鬥篷罩著的臉,帶著擔憂地軟聲提醒道。


    “哼,我還能不如兩個女人。”阿廉語氣不大痛快。


    “那自然不是,那位梅依小姐行事與眾不同,又偏偏能與像夫人的怪人脾氣相投,她也許會護著小姐,卻未必在意少爺的生死。這裏太過詭異,此去少爺還是多當心自己的安危才是。”溫香有條有理,娓娓道來。與平日裏展現在人前的模樣大有不同,倒是穩重不少。


    幾句話讓阿廉聽到心裏,瞬間心頭的火氣兒熨帖了不少。也頭迴認真地看了看這個姿色中等得圓臉少女,倒是個聰明人。


    “放心,我會看著辦的。”又迴頭囑咐身旁幸存的兩個侍衛,“你們在這兒別動,護好溫香,等我迴來。”


    “是,少爺。”兩個侍衛應聲答道。


    溫香目送著阿廉的背影,眼神追隨了許久。


    阮譽的臉色有些怪異,身旁的好兄弟卻有些氣不過,不單是為了自己的傻妹子,也是為自己兄弟有些不值。


    雪山憤憤不平,想要說些什麽,卻被阮譽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


    他雖然書讀得不多,但也知道基本的禮義廉恥,剛才溫香表現得很明顯,他也沒必要去自取其辱,就當之前的那些交往都隻是鄰居間的照應吧。


    雪山恨鐵不成鋼地瞪了阮譽一眼,真是,明明之前他還撞見過兩人在無人的角落說話,還不隻一次,若非郎有情妾有意,幹嘛這麽背著人。


    平日裏,阮譽還經常買些東西給鄰居家老太太,生病時買藥看病,分明就是準女婿的做派,溫香不可能不知道。


    這丫頭現在這幅作態,又算是怎麽迴事?


    都怪阮譽沒有早點挑明,看吧,這迴若是入了少爺的眼,還有你什麽事兒?


    雪山越想越氣,對溫香的觀感直線下滑,哼,等她迴去,一定要提醒妹子,離這種表裏不一的人遠點,小心哪天被賣了還給對方數錢。


    不是他瞧不起雪絨,自己的傻妹妹,就仗著一張漂亮的臉才當上大丫鬟,要說腦子,那基本沒有。還是得自己多操心操心她的下半輩子。


    少爺的正頭娘子,以他家的身份壓根想都別想,況且夫人極其注重未來兒媳婦的家世,這點早就堵死了。自己妹妹那點小聰明,也做不了未來的城主夫人,光是小姐院裏那些丫鬟們,她都彈壓不住。


    當個美貌的小妾,吃喝不愁,綾羅綢緞加身,自家妹子應該挺樂意的。況且依照他的觀察,妹子應該對少爺有那份心思,死丫頭還不說,以為自己看不出來?


    這樣也好,少爺已經是他所能為雪絨找的最好歸宿了,還能讓他沾沾光。隻是,小姐這一遭,不知會不會連累到自家妹子。


    雪山腦子跑了八萬裏,終於又迴到憤怒的起點。氣衝衝地甩開好兄弟的胳膊,扭頭不看溫香,明明白白表示自己的不滿。


    溫香也不在意,仍舊像平時那樣和鄰家哥哥說話,雪山心裏難過,卻也沒有故意冷落她。


    其實阮譽現在更擔心眼前那些躺在地上陷入昏迷的同袍,少爺他們不在意這些下人的命,可他們是平日裏一起訓練的兄弟,出發前一個個精神飽滿,威風凜凜。如今全都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像死了一樣。


    若不是他們的胸膛還在微微顫動,幾乎和他們之前見到的血流如注的屍群沒什麽分別。


    這種狀況下,他傷心自己的事也很有限,反而可以平心靜氣地對待這個鄰家妹妹。


    那邊,圍棺夜話在梅依的主持下正式開啟。


    多麽奇妙的經曆。


    梅依不得不感歎,她總以為自己已經見識得足夠多了,每每還是會發生一些更加有趣的事情。


    真是大千世界,無奇不有。


    “咳咳,我先說兩句,大家有話好好說,千萬別輕舉妄動,懂?”眼睛暗示似有隔閡的兄妹倆。


    舍青點頭,一派風輕雲淡。


    阿廉也點頭,他又不傻,命在人家手上,這般古怪的人,不是他這種凡人可以抵抗的。隻要能活著,伏低做小又如何。


    大丈夫能屈能伸。


    梅依滿意地又轉向斜倚著樹枝的女人,笑容滿分,“您隨意。”


    狗腿的模樣和她的小蛛蛛頗為相似,不愧擁有著同樣的血肉。


    “你這妮子,有點意思。”夫人掩嘴輕笑,眉目舒展時,倒是比舍青的母親吃齋念佛的模樣更顯得佛性。


    都說相由心生,也有人說,三十歲前,模樣是父母給的。三十歲之後,模樣是自己給的。


    舍青的母親已是中年美人,這位大約也是那般年紀。這麽說的話,誰善誰惡,也未可知。


    “你們確定想知道?若是顛覆了十幾年的認知,可不要發瘋。”夫人看著兄妹倆,態度就差多了。


    “您請說。”舍青直接接過話頭,絲毫不為所動。


    阿廉原本要說的話也卡在喉中,還是忍了下去。


    “那就好。”


    夫人眉目半歇,似是陷入了迴憶。


    …


    三十多年前,城門口的老屠戶家中突然出現了一個女嬰,生得玉雪可愛。


    鄰居們都知道屠戶家那口子常年無所出,但夫妻倆感情很好,相互扶持,生意日漸紅火,日子也過得比一般平民家裏寬裕的多。


    隻是,家中沒有孩子,屠戶擔心自己造的殺孽太多,萬一哪天老天先收了他,媳婦在這世上無依無靠。又擔心家中沒後代會被覬覦家產,於是心心念念想抱養個孤兒養在膝下。


    他們已經四十出頭了,勉強也能把孩子好好養大,自己百年之後,老妻也好有個依靠。


    這世道,外人靠不住。


    也是運氣好,他們去佛寺禮佛時,恰好在觀音像的花盆後麵,發現一個半掩著的精致竹籃。


    打開一看,像是個出生不久的奶娃娃,皮膚雖還透著紅,眉眼卻都長得極好。


    屠戶家那口子也不知怎的就對了眼緣,覺得這孩子就是菩薩賜給她的,抱起來就不想撒手。


    屠戶也挺高興,他雖然殺生,但當初也是生計所迫,才不得已做了這行。


    平日裏那些黑心眼的鄰居嫉妒他家日子和美,總會有意在妻子麵前提起是因為他造的殺孽太多才導致家中沒有孩子,企圖離間他們夫妻間的感情。好在妻子從不受蒙蔽,但是心裏擔心他,總會在初一十五帶他上寺裏燒香祈福布施,希望能讓佛祖不要怪罪。


    他明白妻子的心意。


    也許,真是妻子的誠心感動上天,要不怎麽偏偏就讓他們夫妻倆發現了這個孩子。


    菩薩前來往跪拜的人那麽多,隻有他們和孩子有緣,才會相逢。


    夫婦倆又是激動又是忐忑,但在菩薩麵前,也不敢生出惡心,就這麽抱著孩子等到夜幕降臨,這間殿宇奇怪地再無一個信徒踏足,自然也沒有迴來尋找孩子的人。


    屠戶更加確信這就是上天所賜,和妻子跪下給案上的菩薩行了三跪九叩大禮。又許願以後初一十五菩薩誕辰,都會來廟裏給菩薩上供,這才帶著孩子,捂得嚴嚴實實迴了家。


    自此,屠戶家的小院開始傳出幼兒的哭聲,新手父母年紀雖大,卻對孩子無微不至。父親將自己的作坊挪得遠遠的,給自家的小姑娘創造一個良好的環境。母親做了許多漂亮的小衣服,將多年難以傾訴的母愛一起縫上。


    於是,小姑娘就這樣在父母用心的愛護下長大,出落的亭亭玉立。


    但普通人家孩子長得太好,是禍非福。夫婦倆也開始減少她出門,有意讓她遮掩自己的容貌,姑娘也很聽話,直到父母為她好,每天素麵朝天,出門時還故意把自己整得灰頭土臉,就跟經常下地幹活把自己像曬得喂豬的紅薯皮同色的鄰居二丫似的。


    還被不懷好意地人嘲笑越長大越醜,怕是嫁不出去了。


    姑娘心裏強大,壓根不在意。


    她才不著急嫁人呢,若是不能如父母這樣感情深厚和和美美地生活,她寧願一輩子侍奉在父母身邊。


    比她大幾歲的同街的女孩子,嫁人後,就沒幾個過得有她現在好。


    被父母壓榨換彩禮給兄弟娶媳婦的,被婆婆欺負成日不停勞作的,被不成器的丈夫毆打的,哪怕她們礙於麵子不對外說,這村子就這麽大地方,誰家什麽樣,又瞞得了誰的眼睛?


    因此,她一直很感激父母的愛護。


    這世上,女子本就活得艱難,何必心心念念去賭一個不可預知的未來。


    女孩到沒有把這種想法告訴父母,他們還想著給她好好相看一個正直可靠的男子做女婿。


    屠戶很務實,總告誡自己的寶貝女兒,看人一定不要隻看他嘴上說什麽,花言巧語不值錢,要看他願意為你做什麽。是非分明不愚孝,誠實上進有底線。絕對不能找那些沒擔當的,隻會自己做好人,把責任都推到妻兒身上的蠢人。


    說起這個,屠戶簡直覺得天下就沒有個完美的女婿配得上他家閨女,是人就有這樣那樣的缺點,關鍵有的人他還能裝。


    若是遇上那樣的,等他哪天一蹬腿兒,這老妻小女可怎麽辦。


    屠戶越想越擔憂,一顆老父親心簡直被無形的手握了又握,直喊著老妻給他順氣。


    屠戶妻子也一邊數落他瞎想一邊心疼地給他撫心口。


    看父母這般相處的模樣,姑娘亦覺得人生十分美好。


    她多希望,人生就停在這一刻該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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