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依不由自主地連打幾個打噴嚏,嚇得對麵的美人花容失色。


    “你別是傷風了吧!這天氣不至於啊,我身體這般嬌貴泡了兩迴水都沒事,難不成你還著了涼?”舍青狐疑地看著她,身體已經誠實地退了幾步遠,還捂上了自己絕美的小臉。


    這幅防範疫情的表現是怎麽迴事?太誇張了。


    還有,不要內涵我身體不好,你是身嬌肉貴,那要不是我,你這嬌貴的身體已經成了深淵裏怪物的點心了,指不定現在就剩下森森白骨也不好說。


    幾個噴嚏,看你跑得那叫一個快,小沒良心的。


    算了算了,氣得肝兒疼。


    梅依瞟一眼遠遠站著的美人,惡狠狠地咬著從桌上拿起的一串提子,汁水四溢,唇邊紅得似血,仿佛咬的那是某個沒良心的血肉。


    舍青有點訕訕的,她也不是非要跑這麽遠。


    這不是計劃都定好了,要是她和梅依都生病了,那不就全泡湯了。


    對,就是這樣,她是為了保存聯盟的有生力量,絕不是嫌棄自己的救命恩人髒。


    小步子踱迴自己剛才的位置,舍青清清嗓子,顯示自己的存在感。


    “嗯,我讓廚房給你燒碗風寒散,你喝了好好一晚上,明天保證完好無損。”


    “不必了,沒城主府大小姐那麽身嬌肉貴,我區區一介平民,哪用得著喝什麽藥,來碗薑湯就好。”梅依微微一笑,嘴角拉成長條沒有向上彎曲,一看就是不失禮貌的微笑,不含任何感情。


    開玩笑,古代的醫療水平,她不是特別信得過。尤其在這敵我未分的地方,藥這東西還是少吃。她又不通藥理,也不像現代還能看看藥品說明書,什麽禁忌什麽成分都一清二楚。


    萬一倒黴碰上過敏症狀,真是自己把自己給作死了。


    區區一個小感冒,預防為主,一碗薑湯足夠了。憑她這吃嘛嘛香身體倍棒的狀態,明一早必然生龍活虎。


    再說了,在現代她又不是沒喝過調理身體的中藥,黑漆漆的散發著一股腐爛變質的味道,不捏著鼻子壓根無法入口。喝一口,若不能一飲而盡,必然要中道崩阻,吐的膽汁都要出來了。


    而且中藥通常要喝幾個療程,這麽一下來,至少大半個月吃飯都沒什麽胃口。每每到喝藥時間,就像即將上刑場的犯人,總是能拖一時是一時。


    她才不要自找苦吃!


    “行,就聽你的。”舍青也看出了女孩似乎對中藥深惡痛絕,也不強求,說些什麽良藥苦口利於病的話。也是,哪有人愛喝藥的,苦得要命,哪怕如梅依這般特別的女子也不例外。


    世人都畏苦思甜,本性如此。


    舍青出門吩咐了一個婢女去廚房熬一晚薑湯端過來,圓臉的溫香撇下磕著瓜子看熱鬧的雪絨,跟了上去。


    溫香平素為人和善,相貌也不若雪絨那般嬌俏可人,走的是可愛乖順的風格,在丫頭們中風評不錯。


    “大小姐是讓你給梅依小姐熬的薑湯吧!”


    “是啊,也不知這女的給大小姐灌了什麽迷魂藥,這般信任她,還吩咐我好好看著火,不要熬的太苦太辣,不好入口。”小丫頭嘴上抱怨著,心氣也不順。“我還從沒見過小姐對其他富家千金官宦家女子這般上心,這女人是走了什麽狗屎運?”


    “真是氣死人了,還把我們從小姐身邊趕出來!”小丫頭撕扯著自己的手帕子,邊和溫香抱怨邊快步往廚房走去。


    抱怨歸抱怨,大小姐的吩咐她還是不敢有一絲違背的。


    廚房裏正在生火的廚娘給她讓開了位置,小丫頭正要動手,溫香卻接過她手中的薑段,利落地處理起來。


    “梅依小姐是夫人和少爺安排我和雪絨照顧的,既然是給她喝的薑湯,就由我來做吧。一會兒你給樓上端過去就行。”溫香好脾氣地說道,眼角彎彎。


    “哎呀,那怎麽好意思,你照顧那女人本來就挺辛苦的了,這點事情…”小丫頭聽了溫香那話能看出是極樂意的,隻是嘴上到底要客氣幾句。


    另外,她還聽說那女人可不怎麽好相處,懟了雪絨那小蹄子好幾迴。她也不是為雪絨抱不平,那小蹄子脾氣也不咋地,仗著長得好看不把她們放在眼裏,被罰了也活該。


    倒是溫香可惜了,脾氣這麽好,一定在那女人那裏受了不少委屈。


    要不她怎麽敢在那女人的近身丫鬟麵前說她壞話,都是受害的同盟,怎麽也不會出賣她給一個呆不了多久就要走的人。


    作為城主府的三等侍女,她又不是傻子,口無遮攔。


    這會兒有人自願給她幫忙,也省的自己動手,給討厭的人做薑湯,她真想往裏麵撒一把鹽給她嚐嚐。


    可惜也隻能是想想罷了。


    “沒事,我以前在廚房做過幫廚,這些也是做慣了的,你在那裏坐著稍等一會兒,好了我叫你。”


    “那就多謝了,迴頭小姐賞了蜜餞零嘴兒什麽的,都送與你吃。”小丫頭不客氣地坐在門邊的凳子上,離火苗遠遠的,省得熏髒了自己的新衣裳。這是夫人年節時賜下的好料子,隻有小姐身邊的丫頭才有,說是不能讓小姐在外人麵前失了麵子。還沒上身兩迴呢,可舍不得在爐灶間糟蹋。


    “那我就等著了。”溫香開玩笑般地應承,手上動作不停,厚重的菜刀使得飛快,同時還取出櫥櫃裏麵的小砂鍋,放在火上。


    “一定一定。”小丫頭爽快地點著頭,小姐的分例一向多出不少,對她們這些屋裏的下人格外大方,小零嘴總是有的,不廢什麽事兒。


    小丫頭打著廚房的大蒲扇子,廚房的溫度就是比外麵高得多,她坐著都微微有些出汗了。


    不一會兒,圓圓臉的溫香額頭也微微沁出一絲汗意。她還是小心地照看火候,直到空氣中散發出微微的辛辣味道,才拿出一個瓷碗,上麵蒙上潔白的紗布,過濾掉黃色的薑片和細碎的薑末,一碗火候剛好的薑湯就出爐了。


    蓋上蓋子,溫香走到門口將托盤交於坐著的小丫頭手上。


    “小心點,剛出鍋的,燙到就不好了。”


    “哎呀,溫香姐姐真是細心,我這就送過去,你也趕緊去收拾一下吧,這裏麵這麽熱,洗把臉舒服一點。”小丫頭說著接過托盤,還不忘和溫香客套幾句。


    樓上,梅依和舍青這會兒也無話可說。門外那麽多張耳朵聽著,說什麽都顯得有些奇怪。


    實在無趣,想了想,梅依想起自己曾經被迫答應拯救失足少女的承諾,還是應付一下,不然外麵那群小間諜拿什麽去邀功呢?


    與人方便與己方便。


    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梅依給舍青發送一個俏皮地眼神,開口道,“大小姐,說實在的,您當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像我這樣的平民女子,家中給口飯吃飽就不錯了,到了荒年,甚至要到尼姑廟裏去做工換取一口飯吃。您看您這屋裏,綾羅綢緞,金銀玉器,隨便一件就夠我們尋常人家全家老小吃半年有餘。您還有什麽不順心的?值得與夫人慪氣,甚至不顧及自己的身體?”


    舍青看著她那誇張的表演,嘴角抽了抽,有點嫌棄地接過了話頭。


    “你又哪裏懂我的苦楚?母親對我自然是好的,我隻是,隻是…”說著眼淚竟然“撲簌簌”往下掉,毫無違和感。


    高手哇!


    梅依目瞪口呆,當下也不甘示弱,競相飆起戲來。


    “再如何,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這句話你聽過沒?”梅依爆出經典語錄,嗬嗬,看你怎麽接?


    “聽著是極有道理的,隻是,不知出自哪家學說,我竟從未聽過?”舍青找到了華點,一擊即中。


    “呃,這是我們那裏一位極有學識的長者所講,並非出自哪家學派。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作為子女,父母含辛茹苦將你養大成人,供你華服美飾,你自當好好保重自己,聽父母之言,才是孝順之道。”


    梅依cos了一把中年老學究,教育子女孝順父母。誒,根據她平日裏的行為習慣,這樣是不是有點崩人設,反而惹人懷疑?


    她平時才不是這樣的人,所謂父母的愛是天底下最無私的東西,天下無不是之父母,通通是狗屁。


    她之前做過的任務,見識過的人裏,狼心狗肺不配為人的父母可不少見。有的把孩子當自己的所有物,一不順心動輒打罵。有的仗著長輩的地位,用孝道把自家兒子兒媳逼上絕路,以此獲取家產嫁妝貼補小兒子。也有為了區區一點利益,將孩子賣入勾欄瓦舍,從此低人一等。


    凡此種種,都讓她對人性產生了極大的懷疑。


    “你說得對,我十餘年來過著許多人夢中都想象不到的華美生活,卻還不知足,一心想著外麵的生活,著實不該。”話裏意有所指。


    “是啊,父母終歸不會害你,您的父親是堂堂的城主大人,一定能保您以後生活順遂。”才怪,父母又不是神仙,也沒有預知功能,怎麽不會犯錯。


    一不小心,就是親手將自家孩子推進火坑,這可是雙重傷害了!


    舍青的眼裏若有所思,眼中的淚水卻依舊未停。


    大眼睛霧蒙蒙的,有一種嬌怯淒美之感,真是太讓人心存內疚了。


    雖然知道是假裝的,還是不免心疼。


    “大小姐還是收收眼淚吧,小心哭壞了眼睛,反倒讓夫人擔憂。母女間哪來的隔夜仇,您好好和夫人說說,誤會一定會解開的。到時候依舊是親親蜜蜜的母女倆。”梅依欣慰地說道,口吻怎聽怎麽像地方頻道為了吸引收視群體,找一堆三姑六婆走街串巷進行家庭調節。什麽破三觀的夫妻都要強行來個大團圓結局,以“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為工作準則,最後再來個標準的happyending。


    沒錯,就是這個味兒!


    想到這兒,梅依也是惡寒了一把。聯想能力太強大也是怪煩人的,她才不要那樣。


    舍青顯然也被最後一句含糖量驚人的話給齁到了,摸著喉嚨感覺嗓子像是卡了什麽東西似的,不太舒服。


    對方接不上戲,梅依吐吐舌頭,不懷好意地還想繼續惡心太一下。


    門外卻突然響起了敲門聲,驚散了門口偷偷聽她們談話的一群小丫頭們,個個望天望地,就是不看門裏的人。


    “小姐,薑湯煮好了,趁熱喝吧!”


    小丫頭將瓷碗放在繡桌上,拿起托盤退出來。


    裏麵,梅依挑挑眉,對著大美人眨一下眼睛,先放你一馬。


    然後苦大仇深地看著這碗清亮的薑湯,看著似乎不那麽濃,應該比較好入口。


    對著瓷碗吹了半天,直到上麵沒有熱乎氣兒了,梅依才皺著眉捏著鼻子,端起瓷碗“咕咚咕咚”一飲而盡。


    翻過碗底給舍青看看不剩一滴才放下碗來,好一副壯士飲酒豪氣幹雲的氣勢。


    吐著舌頭,忙不迭往嘴裏塞甜甜的果子,這才掩住薑湯那辛辣古怪的味道。


    渾身熱乎乎的,感覺自己的口腔鼻腔,乃至於腦門上都是這種液體散發的氣息。


    “嗝。”梅依喝得太快,感覺喉嚨裏都漾著這種黃色的液體,隨時就能突破喉頭的封鎖。


    夜裏,夫人聽了丫頭們的迴複,雖然心裏覺得有些異樣,但還是對梅依有了改觀。這樣古怪的女子,也不是一無是處的嘛!


    至少讓女兒迴心轉意了,這倒是給她極大的安慰。


    如果未來順利的話,可以考慮著留她一條小命。


    至於花娘子那邊,不過是一個奴仆,多給點賞賜就是了。


    還不等夫人第二天去與自家女兒重修舊好,天還沒亮,城主府的小院裏已經亂成一團。


    “夫人,不好了,小姐不見了,那個叫梅依的女人也一起不見了!”花娘子急得屁滾尿流地跑到城主夫婦的臥室門口稟報,被門外的侍女衛兵攔了下來。


    此時,城外。


    梅依駕著一輛灰撲撲的馬車走在大路上,月朗星稀,微風習習。


    這是她從城外一家小地主家偷來的馬車,順便留下了價值不菲的珠寶,也算等價交換了。


    裏麵的人探出臉來,是一個滿是絡腮胡的瘦弱男子,皮膚煞白,額頭發青,給人感覺命不久矣。


    和外麵駕車的長發女子倒是蠻有夫妻相,都是皮膚死白,一副常年見不到陽光的模樣!


    “來吧,唿吸一下外麵自由的空氣,到人多的地方再藏進去!”


    絡腮胡男子搖搖頭,眼睛倒是很漂亮,就那樣貪婪地唿吸著外麵的空氣。


    “哈哈,你知道我們現在像什麽嗎?”長發女子歡快地提問。


    也不等後麵的病弱男子迴話,她就開口說出了答案,“一對亡命天涯的小情侶!”


    “還得是私奔的!”


    “你看吧!我要帶著你私奔到月球!”


    歡樂的女聲伴隨著馬鞭的響聲,漸漸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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