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天門外,轉生池畔。


    一眾同僚圍著即將下凡的子鼠星君,依依惜別。不管真心的,假意的,剛收了人家的東西,怎麽也不能太薄情不是!


    不然讓同僚見了以後怎麽看你,還怎麽在一起愉快地玩耍。


    這時卻唯獨不見剛剛吵嚷著要隨來寶一同下界的奢香。眾人也都是體麵人兒,不會這麽沒眼色地提出來,美人的心思你別瞎猜了!


    來寶也是機靈,趁著奢香沒追來,雙手一緊斜綁在後背的小包袱,抱拳告別。“各位請留步,咱們有緣再會!”


    說完也不待諸位同僚迴應,輕輕一躍,一腳踏空掉下雲端。轉生池的水麵破開水花,波紋一閃,隨即朝沒了人影,也隔絕了下界的生氣。


    豬五戒揮舞著的右手還沒來得及放下來,人就不見了,微微歎口氣,拍拍自己的一大塊腹肌。“嗨,來寶兄弟真是可惜了,這一下去,吉禍難料,萬一沒能投個好胎,得受多少苦啊,想當年我兄弟……”


    眾人都不忍再聽他講這老掉牙的故事,紛紛找個緣由,自顧自的作鳥獸散。


    “哎哎,你們等等我唄。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知道不?”五戒拖著沉重地腳步跟上末尾的幾人,嘴裏還不停地叨叨。


    苟富貴一臉不屑地接話,“我說老朱,你在這兒跟誰充大輩兒呢!在座的哪一位不比你經的事多?輪得到你來講這老黃曆。”


    “嗨呀,我就這麽一說不是。別當真,別當真。”朱五戒訕訕笑著,轉轉倆大眼珠子,瞧著前頭瘦高青年的黑金腰封,又是羨慕又是嫉妒,努力收收自己的肚子顯得瘦一點。


    啥時候自己才能收到仙娥姐姐送的腰帶,苟富貴這家夥在外頭裝得人模狗樣,引得仙娥姐姐們芳心暗許,紛紛送腰飾表達心意。這貨居然來者不拒,一天換一條,居然還沒翻車,太不可思議了!


    真是旱的旱死,澇的澇死,怎能不讓他嫉妒。


    “話說富貴兄弟,你收到什麽送別禮?”朱五戒用袖子遮住自己的大肚子,一臉好奇地詢問前麵的人。


    苟富貴一聽這名字就心頭火起,生生地腦仁兒疼。


    當初幹爹說賤名好養活,就起了這麽個一聽就是暴發戶的名字。


    等他長成小少年了,知道美醜好壞了,出門在外被其他人嘲笑了,自尊心受挫了,這名字已經人盡皆知,改了也沒什麽用了。


    索性就沿用下來。


    你別說,土嗨土嗨的,還挺上頭。


    外麵的人大多都機靈,找他辦事兒的時候都尊稱他的職務。許久沒人提這名字,猛的被叫出來,還是有點紮心。


    黑衣青年麵沉如水,眯著眼睛衝著後頭一臉憨厚的朱五戒呲了呲牙,尖利的犬牙閃閃發光。


    直看得對方收起傻笑,胖胖的身體猛地打了個寒戰,這才一勾唇角滿意地收迴視線,找了條岔路自行離去。


    “哈,你也是夠可以的,明明打不過人家,還老能戳中雷點。”琥珀扛在漢白玉的石階上,右手食指描摹著額頭的王字紋,在一旁看熱鬧。


    猴小哥也樂了,拍著腿瘋狂點讚,+1。


    “這不是巧了麽這不是。”朱五戒一臉憨厚老實的笑,難掩刹那間眼中發射的精光。


    “那你們知道不,鼠弟給他送的啥?別人都直接亮出來了,就他別別扭扭,推三阻四地不肯說,逼急了還想咬人。”朱五戒說著還捂住胸口,心有餘悸。


    “我知道我知道,我剛才偷偷看見了。”猴小哥揮舞起右手,積極配合八卦氛圍,看著兩張求知若渴的臉龐,一臉的得意洋洋。


    “快說快說。”其餘兩人心急地異口同聲催促道。


    得到了足夠的關注,猴小哥也不再吊人胃口,昂頭挺胸地清清嗓子,嘴巴一字一頓。


    “就,是,一柄象牙雕成的匕首。”


    兩人拉長音“哦”了一聲,對視一眼,恍然大悟。


    來寶也真是的,促狹!


    猴小弟有點懵,撓撓頭,感覺這倆奇奇怪怪的。心想苟富貴也是,瞎神秘個什麽勁兒,口中”嘖”了一聲。


    “不是我說,這也沒啥特別的,就是個避邪靈器,打架指定都用不上!”吐槽一下那狗子的眼光,而後又美滋滋地說,“你們看,鼠子送我的那件狼牙棒,分量夠重,攻擊力也強,打起架來橫掃一片,完美!”


    “來寶果然是個好兄弟!”猴小弟雙手掐腰稱讚道。


    “迴頭我也翻翻洞府,等他迴來了,送給他一份大大的見麵禮!”說著就打算溜之大吉。


    “等等,說到禮品,你那的猴兒酒就不錯,不如就擇日不如撞日,今日開一壇給我們品鑒一番如何?”朱五戒想起美酒的滋味,嘴饞了,一心想坑他口酒喝。


    “正是正是!”琥珀頂著張娃娃臉一臉讚同。


    “小孩子喝什麽酒!”


    “你才小孩子,老子都幾萬歲了!”


    ……


    這邊說得熱鬧,正在此時,一縷青煙快速地從正殿方向飄然而至。


    “鼠子呢?”奢香猛的現出渾圓的身形,急得臉頰飛紅,麵向三人問道。


    “奢香姐姐,鼠哥走了啊,‘撲通’一聲就下去了!”琥珀微仰著頭,對著麵前的女子可可愛愛地說,手上還表演了一個下墜的動作。


    猴小弟和朱五戒見此均是撫著肩膀一臉惡寒。


    “啊呀,這個臭球子,說了讓他等我一下,怎麽就是不聽呢!”


    奢香氣的直甩尾巴,近處的雲彩都讓她打散了,空出一片漢白玉的地麵。


    “等等,他走多久了,我這會下去應該跟得上!”女子扶一下微微散亂的發際,下了決心,抬尾欲行。


    “喲,我的姑奶奶,您可省點心吧,這事兒就別瞎摻和了?”朱五戒趕忙伸開雙臂,用自己肥碩的身軀擋住去路。


    “是啊,奢香姐姐,那家夥早就跑沒影了,我看他就是一門心思往地上鑽,您就別管他了。”琥珀也緊張地扯住那青色的絲質長袖,眼神關切地望著女子,半步不讓。


    “哎呀,你們懂個啥?天上無聊死了,人間多好玩,啥都不知道別擋著我。”一甩袖子,“輕移蓮步”,晃過幾個攔路虎。


    為免再有人阻攔自己,“撲通通”跳進池子沒影兒了!


    三人急忙奔向池邊,手忙腳亂,愣是連個衣角都沒揪住。隻餘下“嘩啦”的水花,漾起層層的波紋,扭曲了三人倒映在水中的懵圈臉。


    “這可如何是好?”朱五戒皺眉攤手,撫住自己的後脖梗,氣得血壓都升高了。


    “還有你,平時動作快得跟影子似的,這會兒咋慢半拍呢?”朱五戒沒好氣地遷怒右手邊的侯俊疾。


    猴小哥尷尬地勾手指,有點委屈,辯解道,“奢香那性子,普通人也攔不住啊!”


    “況且,攔得住一時,攔不住一世,你還能天天跟著她啊!”


    這話一出,朱五戒也緩過神,想想,說得也是。奢香這女人就是一條腸子通到底,認準的事就肯定要做,早晚罷了。話雖如此,還是應該攔著的。


    “誰說不行,我就可以天天跟著奢香姐姐。”琥珀耳朵微紅,一臉認真羞澀的樣子。


    “嗬嗬。”侯俊疾對著他沒有感情地扮了個鬼臉,無話可說。


    三人思索一陣兒,呆在這裏也不是辦法,還容易引起不必要的注意。倒不如迴去找其他人商量商量,幫奢香遮掩一下,說不得就混過去了。


    這件事也是可大可小,鼠仙的被貶是一迴事兒,奢香私自下凡如果還撞到槍口上,那就是另一迴事兒了。


    好歹也是多年的交情,能幫把手就幫把手兒。


    正待離去,忽聞遠處一人一犬快速來到近前,正好擋住去路。


    黑色細犬率先一步躍過幾人,抽著鼻子聞著池邊的石階,迴頭衝著那個麵目俊秀卻始終板著臉的男子“旺旺”地叫了兩聲。


    三人這才發現,向著男子叩手行禮。


    二郎神點頭問道,“奢香何在?”


    “真君容稟,我等在這池邊給鼠神送行,奢香來遲了沒見著,就氣唿唿走了,這會兒子也不知道跑哪去了?”朱五戒盡管緊張地腦門冒汗,還是小心翼翼地低頭迴答。


    要是老牛在這就好了,肩膀靠得住。身邊這倆貨,一個膽太小,一個傻大膽,都不是省油的燈!


    踹一腳琥珀躍躍欲試的小腿,寬大的身體遮住了躲在他身後的侯俊疾。


    琥珀聽了這話,也不再亂動。站直身體篤定地確認,“沒錯,就是這樣!”


    侯俊疾也小心翼翼地探出腦袋,點頭稱是,沒敢多呆一會兒又鑽迴朱五戒寬廣的後背。


    睜眼說瞎話!


    哮天犬心頭浮現這幾個字,可憐地看一眼這三個吃了熊心豹子膽的家夥,也不多話就乖乖地蹲坐一旁。


    雖然平時因著兒子,與這一夥人關係還不錯,可是奈何自己作死,誰都攔不住啊!況且這會兒也不是能說情的時候。


    楊戩聞言眉頭緊鎖,瞧著麵前的人,唇峰抿得死緊,一看就很不滿意的樣子。


    空氣中有一瞬間的凝固。


    霎時間由他眉間張開一隻豎瞳,金光四射。


    三人沒防備這突然的出手,紛紛急著抬手臂遮住麵門。


    可惜沒什麽用,一團煙霧籠罩幾人。


    雲散霧盡後,漢白玉的地麵上隻餘下一頭豬,一隻猴,和一頭小老虎。


    “竟敢愚弄本君,你們的膽子倒是大的很呢!”楊戩常住灌江口,也是許久不曾上天庭。


    往日威名震震的二郎顯聖真君,今天在這兒還能被小看了不成。


    半撩起衣擺蹲下身,嘴角含著一抹諷笑。“小東西,個頭不大,脾氣不小!”


    說著拇指和食指曲起,對準毛絨絨的虎腦袋狠狠地彈了一個腦瓜崩。


    小腦虎“嗷”地一聲栽倒在地,圓目先是怒瞪,隨後暈眩感上來了,也辨不清方向了,四腳朝天地胡亂抓著。


    猴子蜷縮著蹲在豬背上,被驚得同步後退,目光都緊張地關注著楊戩手上的動作,要不是顧及著地上的白虎崽崽,隨時都有轉身扯唿的傾向。


    二郎神施施然站起身。


    他今日沒穿甲胄,隻是一襲銀灰色繁複花紋的絲衣,外罩同色薄紗,腰係青色玉帶扣,顯得不若平日朝堂上那般嚴肅。


    “今日隻是略施薄懲,再敢包庇同僚,就到天牢裏跟死囚作伴吧!”


    輕輕打個響指,哮天犬收起了在一旁看熱鬧的心思,瞬間化為人身。


    “主君有何吩咐?”


    “你去追蹤蛇仙,早日把人抓迴來!去吧!”


    正在此時,一個白胡子老頭手持拂塵,駕雲而來。揮著手急聲說道,“真君且慢,聽老朽一言。”


    “嗯,你說。”楊戩衝著老道一抬下巴,靜待下文。


    老道被這話梗了一下,一時間不知作何反應。


    這麽好說話,有詐!


    看一眼角落裏努力降低存在感的一豬一猴,老道咳嗽一聲,組織語言。


    “呃……這個變故老朽也是剛剛算到,是吉象,真君不如就此放過,也是他們各自的機緣。”


    “奢香分明是玩心過重,況且她還公然頂撞本君,在殿上動手。”楊戩一臉正直,分毫不讓。“如此舉動,若不施以嚴懲,如何維護本君尊嚴,維護天庭法度?”


    話說到這兒就不好接了,老道一時不知從何說起。


    卻見二郎神衝著隨時待命一旁的嘯天,輕輕一揮右手。


    轉生池裏再次傳來“撲通”一聲,水花四濺。


    楊戩迴過頭,淡定微笑,好一副翩翩佳公子模樣,沒有一絲不對的神色。


    小老頭跳腳地大歎“這可如何是好”,臉上也換上了一臉愁容,給人的感覺更滄桑了。


    對著麵前的人無奈地歎口氣,轉身駕雲離去。


    楊戩警告地看一眼三隻小動物,施施然一個閃身。


    虎崽子這會兒晃晃腦袋,東倒西歪地站起身來,“嗷嗚”著向二郎神消失的方向撲去。


    “哐當”又是一個跟頭,撲了個空。


    “有本事等老子恢複十成功力再來打過,這會兒欺負人算什麽本事!你聽到了嗎?三眼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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