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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一個萬年孤獨的空間裏,偶然有一天來了個人,自然就會帶來了改變,比如,多了一個人的孤獨;但如果來了兩個人,那說不定,那帶來的東西,也許就不會再是孤獨,而是一種能和此間萬年沉澱的氣息相映成趣而成為不再那麽淒苦冷清的東西。


    也或者,隻會帶來多兩個人的絕望。


    雲生穀地下河深洞中此時的兩人一獸,此時的境況,說不清是給這萬年孤獨的空間,到底帶來了什麽。


    石浩子雙腳前扒,尖尖的嘴喙飛快地啃食著一尾已見半邊白骨的怪魚,眼神中透著無比的歡愉。範南江坐在一旁,距離很近,但吃相則又是另一番光景,下口緩慢而均勻,每一口都要細細咀嚼,以盡量吸收每一塊魚肉的能量和養分。林初一則是腰背挺直地蹲著,盯著手中的生魚,沒有什麽表情,盯視很久,才會猶猶疑疑地啃下一小塊肉。


    範南江是真的餓了,克服口腔的不適似乎比對付脾胃的空虛更容易些。至於林初一,因為並沒有找到夢想中的柴火,他其實吃不吃都無所謂。如今以一副被逼吃屎的姿態一小口一小口地對付著手中這又腥又膩的生魚,主要還是想試試,這種生長於如此靈氣充盈的環境之中的生物,到底是不是能蘊藏更加豐沛的靈力元氣。


    這洞中流水,孤獨地潺潺流淌了不知幾十萬年;水中魚群,也不知在此遊弋嬉戲了幾十萬年;滿身銀甲的石浩子,也許是近幾十年最先打破萬年寂寞的不速之客。它突然發現了這麽一處冬不冷,春不困,夏不躁,秋不乏的洞天福地,有清清河水,有鮮美魚類,就再也沒有離開。


    獨占半生的風水寶地,如今突然又多了兩個不速之客闖入,小家夥初時滿心警惕;直至發現這兩個闖入者並不危險,就開始試著感受不再那麽孤寂的日子。所以石浩子也樂於與他們分享這條對自己而言屬於生存之本的河流,不再搗亂。


    隻不過,四腳小獸並不清楚,這兩人喪心病狂地搜刮一番河中的卵石之後,就會加倍喪心病狂地尋找一條出口離開這裏。


    範南江吃飽之後,林初一毫不猶豫地將哪條隻咬了幾個淺淺牙痕的魚丟給了石浩子,結果被對方那雙黃豆大小的眸子,睜得跟花生米似的狠狠瞪了一眼。隻不過本著不能暴殄天物的原則,它還是拖著脹大了半圈的肚子,把那條魚啃得隻剩一條兩麵梳齒的白骨。


    兩個大男人早已迴到河中繼續摸石頭。石浩子除了是個很稱職的吃貨,也是個很愛幹淨的清潔工,它把散落岸上的魚骨,一根根撥落河中;然後極其耐心地把散落河岸上的魚,一條條地轉移到崖邊十分幹淨而陰冷的石坎中。


    看來,魚群並不是每天都有;一


    旦遇上,就要多捕些,儲存足夠的實物。


    深洞中不分日夜,但林初一感應到天地輪迴的氣息,還是讓範南江靜坐練氣去了。大廚師家世傳承,底子極好,所以一直是五心朝天式的坐姿;鬆沉而從容。地底深處陽氣比較貧乏,所以在林初一的建議下,他在百會,勞宮兩穴,湧泉兩穴分別放了一枚撿起來的赤精石。


    赤精石中蘊藏的火屬陽氣,十分精純。隻不過他以行氣階的控禦能力,未必能引出和吸納石中的氣息,化為己身穴府之中的元氣。


    林初一則別出心裁,提起純陽墨鐵祭煉劍氣;本來輕靈緩慢如行雲流水的太極十三劍,用上百斤重的巨劍舞動起來,劍劍古拙沉穩,挾風卷雷鳴之聲。原本偶然能有絲絲觸動的劍意,此時完全找不著蹤影。


    隻不過突然間感受到另一種完全不同的物性氣機,操控在自己手中,他感覺十分新鮮,樂此不疲。更主要的原因是,墨鐵未經不出世高人的法力祭煉,並無器靈;以此來練他的以氣生意之道,會更加純粹,也有助於檢驗是否真的存在這種可能。


    一顆未及中境的金丹,元力流轉,可支持七八天不食而行動如常,戰力不失;但這並不包括他提一把與自己體重相當的巨劍,徹夜練氣產生的消耗。


    尤其是心境元氣,完全貫注於劍招之中的時候,徹夜不停,這比七八天的日常行動和一場戰鬥,消耗更大。


    淩晨寅時將過,範南江心神疲累,睜眼出定,首先看到的便是這巨大的洞府之中,劍氣縱橫,各處洞壁劃出道道劍痕,石屑紛飛。汗濕衣褲的林初一兀自如癡如醉,人劍合一,那墨鐵發出的道道純陽之氣,在撕裂空氣的時候,劍刃上燃著一道橙紅色的火光;猶如流星撕裂夜空。看得範南江心旌搖曳,驚為天人叱吒風雷,揮斥閃電。


    一個劍帶電光,如癡如醉;另一個目瞪口呆,同樣的如癡如醉。石浩子身體微微顫抖,躲在範南江身後,隻是從他腳踝之處,偷偷探出半個小腦袋,露著一雙由黃豆眯成了綠豆的小眼,好奇地看著。


    狂風之怒,天雷之威,天地間的生靈,對此都充滿敬畏。而當這種怒力威勢,出自人手,無論本已開智教化的人類,還是蒙昧未曾開智的各種生靈,敬畏之中,也會充滿好奇。


    也不知到了什麽時候,甚至也沒人注意到從什麽時候開始,那依然不徐不疾地劈斬空氣的巨劍,已經沒了劍刃上的一道道電光。墨鐵複歸於漆黑,劍招一如既往的古拙沉穩,兩邊的石壁上不在劃出新的劍痕;甚至尖尖的指向劃過水麵,也不再因此而泛起一絲漣漪。


    不見天地之間的空曠,但在場的無論是人是獸,都能感覺到


    ,那被劍尖劃過的空間,有一種無形無質的東西,能擊碎水滴裏那一顆顆細微到肉眼無法看清的微粒,能斬斷生靈經脈穴府中那一道道流轉不息的氣機,能破碎皮囊爐鼎之中的三魂七魄,能劈開夜空,破開天幕!


    ……劍意!從俗世武道巔峰的手中劍,祭出的早已超越世人念力氣機極限的淩厲劍意!


    那劍意極慢,慢道每一劍已無軌跡可言,隻有緩慢而隨意的移動;卻又極快,快到當你看到劍鋒劃過,劍意已經割裂天際。


    風消雨歇,天地寂靜。一手倒持的巨劍,立於身側,高出頭頂半截。林初一緩緩調息,氣歸丹田。他身上原本濕透的衣衫,隨著舞劍的終止,幹爽如初,非但再無半點汗漬,甚至沒有半點汗水蒸發後的鹽份殘留。


    卦得無妄,破妄心,入絕境,成劍意,這樣的水到渠成,連範南江都忘了道賀,林初一也忘了驚喜。一切都那麽自然而然。


    “天亮了。”這時林初一放下巨劍之後的第一句話,“我覺得咱們該繼續往前了。”


    “那河中的赤精寶石?”範南江心有不甘道。


    “遵從本心,隨緣吧。身在寶山,隻取所需如何?”


    這是林初一潛意識中,早已形成的習慣,比如他劫道沈夜,取大倫山寶藏,到如今在地底赤精石河中。


    水出山中,永無窮盡,也當知節約,隻取所需。


    這是小時候陪伴他最多的奶奶,嘮叨得最多的一句道理,他已經根本無需記住,而是融入了血脈心神之中,成為了行止日常。


    險境未知,而人力有窮盡,所以何必貪多。


    “上遊還是下遊?”範南江沒再堅持,自從目睹那一套幾與天地氣息契合無縫的劍法之後,他覺得此時林初一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有種無可挑剔的平和。平和得你不想跟他駁辯,也不想拂逆。


    一個低矮的洞口,兩人都早已看到,既不在上遊源泉,也不在下遊水口。而是在此處洞府中段的一邊石壁之下;隻是那悉悉索索的群蛇行動吐信之聲,恰好就是從那洞口傳出,十分清晰,陰深可怖!


    盡管明知出口可能就是此處,但有了足夠的四腳怪魚可食,範南江打心底希望不用再去招惹那不知數量多少,有沒有毒的蛇群。


    一代宗師的武道修為,他寧願用來對付深藏利刃的一群彪悍敵人,出生入死,揮灑熱血;也不願意身陷蛇群之中,不知如何出招用力。


    世間不如意事,十常八九,比如這時,林初一的眼光,便隻朝向那個僅可供人立進入的洞口。


    範南江尷尬地笑笑道:“這一次,我來吧。對蛇,你沒我熟悉。到了地方,最好你能找出柴火來。我可不啃生蛇。”


    “要不,


    再吃一頓魚?這迴我是真的餓了。”林初一道。


    靈氣充盈的地下洞府,流動這一地風水氣運的地下暗河,在這得天獨厚的環境之中繁育生息的四腳怪魚;純陰之水,蘊含火屬純陽之氣的赤精石;劍氣凝練極致而生的劍意。這一切都來得那麽環環相扣,自然而然。


    所以,若不報餐一頓這四腳怪魚,林初一便不免要留下難以抹平的遺憾。


    而就在兩人如此決定的時候,石浩子也不知是有所感應,還是聽懂了他們的交流,默默走到最近的一個藏魚石坎,自己先自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一邊吃著,那雙小眼,一邊瞄向哪個不知它是否也曾踏入的幽深洞口。


    它的眼神複雜,有興奮,有貪婪,有恐懼。


    按道理,他一身堅硬不輸頑石的麟甲,難道還會怕蛇?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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