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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經林初一這麽一折騰,現場的氣氛開始有點尷尬起來。原本高談闊論那一幫人,尤其顯得無所適從。到底誰跟誰啊,範文植的強援,倒成了範南江身邊小兄弟的兄弟,這會到底該頂那一邊?


    敢情之前那麽深思熟慮的各種見地,其中都未必有自己的意思,有的隻是自己的演技。


    但這種極易蠱惑人心的言語,在華夏老百姓當中,卻極具煽動性。幾個開頭的人紛紛沉默了,不明所以的人們議論得更加熱烈。


    範文植見大家喝酒吃菜,都有了幾分意思,便幹咳幾聲,站立起來,伸手往前按了兩下,示意大家安靜,這才緩緩說道:“咱們宗親今日歡聚,主要還是聯絡親情,這樣的盛事,希望今後能多些舉辦。當然了,既然都是大家的意思,咱們祖宅的征收,村中旅遊開發的事宜,也是該議一議的;如今既然家主南江賢侄在場,我之前也就是做個拋磚引玉。如今還請南江來主持一下,賣與不賣,希望今天能給個公議。”


    既然已經不好收場,老家夥幹脆先把球踢給範南江。反正既然說好了是公議,那還得聽大家的意思。他對自己先前的宣傳作勢,還是很有自信的。


    範南江從座中站起,神情肅穆。這位中年漢子脊背如槍,虎目四顧,雖十數年未以家主麵目示人,但此情此景,一露麵仍是不怒自威,不可褻瀆。


    範南江雙手抱拳,團團一禮,這才開口道:“各位宗親,場麵話,該說的三叔剛才都說了。今天既然有幸請到太極門莫雨和黑山堂沈夜兩位貴賓,共同見證我們雲生穀中範家這件說起來不大不小的家事。身為家主,倍感榮幸。”


    “我今日中午到家,在村中也遇見了一些叔伯兄弟,草草聊過些家常;如今在現場,也聽了很多大家的言語。看來有三叔主持大事,大家基本上都已經有了公議。我這時再來主持,就有點多此一舉了。”


    “但作為家主,哪怕是舊時代的傳承角色,不管大家心下如何,也應該把老宅的來龍去脈,範家的來龍去脈說個清楚。這其中隱秘,按照曆代家規,隻能傳與曆代家主。但大家既然說了,時代不同了,要與時俱進,那就與時俱進吧。”


    這一番話下來,席間眾人,已經開始竊竊私語。各種臉色表情,十分精彩,雖不知老宅之中到底有何隱秘,但既然曆代祖先如此鄭重其事,這其中不論牽涉到什麽物事,肯定是不能等閑視之了。莫非,是一筆重寶?一份富貴機緣?


    很多人甚至開始後悔起來,為什麽要同意賣宅子!幾百年的老宅呢,那磚頭瓦當,雕花椽子,山牆壁畫……可都是古董。


    範南江沒理會現場的紛亂嘈雜,清了清嗓子,朗聲將逸雲老祖在此建觀修行,


    偶得純陽墨鐵,還俗發家,代代守護重寶的事,細細道來,沒有絲毫隱藏。


    末了,範南江道:“範家一族,雲生穀一村,還有我們法門一派,數百年來的使命傳承,放在早年,是事關重大。也許能掀起江湖一片詭風譎雨,甚至能讓術法修者禍亂廟堂,荼毒百姓。但如今是科技時代,法寶神器,雖說對一山一派的道修宗門仍有大用,卻已經不值得整個法門拳派,範家宗族去守護了。”


    “但傳承畢竟是傳承,哪怕失去了其功利上的效用,這件純陽墨鐵,卻是我們範家一脈發祖成族的機緣,也是法門一派創立的契機。所以,作為家主,我隻要求將純陽墨鐵留存在雲生穀中。暫時由我私人保管可以,由宗族公議,指定人來保管也可以。等以後有了祠堂宗廟,再存於其中;以供後人瞻仰吊念。”


    “至於祖宅賣與不賣,那就憑大家的意思吧。少數服從多數,現代的規矩。當然,若然不賣,純陽墨鐵則仍留存在老宅之中;按老規矩由家主保管。”


    這一席話,神情威嚴,語氣平靜。時至今日,雲生穀中人心散亂,小人作祟,任他範南江有通天的本事;在人心上,卻也無可奈何,無力迴天了。既然如此,倒不如先順勢為之,置之死地。


    直至範南江說完,席間眾人,始終意猶未盡。各種臉色神態,多有驚疑不定。開玩笑呢,幾百號人的宗門大族,世世代代,就這麽鄭重其事地護著一塊天外飛來的隕石?是不是其中另有別的物事,隻是這位家主隱瞞不說了?


    也不知是誰有意無意地崩出一句:“這就完了?難道範家祖先,就沒給咱們這些子孫後輩,留下一點家底?”


    現場頓時就炸了鍋。


    真正牽涉到宗門隱秘的東西,能這麽簡單?所有的家族隱秘,都是曆代家主私密相傳,不能就這麽輕易當眾全盤托出吧!


    想當年範家一族的產業,是何等顯赫,無論如何,也應當攢下了好大一筆財富。


    很多人開始目光閃爍,估計是在思量,事後如何私下裏,不動聲色地去找家主敘敘舊;也有些人開始目含慍怒,正醞釀一會如何出言責難,刨根問底……


    俗世人間,這樣的劇情其實每一天都在上演;其實問題都不複雜,卻無人能夠輕易解決。人們都習慣於不斷敲問祖上到底還有什麽可以給我;卻極少有人自問,我已經從祖先哪裏得到了什麽。


    範文植神色凝重,輕咳數聲,故意提高聲音說道:“南江賢侄,你身為家主。按理說,宗族祖產的處置,理應由你經手。但是現在既然是法製社會,這裏既是範家宗族,也是守法之地。所以牽涉到大家利益的東西,咱們還是應該依法公布,按眾人公議的方式來處置


    。咱們範家的祖產嘛,老宅子不用說了;那純陽墨鐵,我也鬥膽建議大家,曆代家主,都是為大家勞心勞力,引領宗族繁榮的,咱們按家主的意思來辦即可。至於其他的宗門遺物,南江賢侄,你是不是好好想想,有沒有記漏了什麽?”


    這話明裏是種提醒,在這種場合道來,用心卻是險惡得很。更何況範文植十分精於此道,“引領宗族繁榮”那一句,語氣就特別重些;先引起大家對範南江接任家主以來導致宗族沒落的不滿;繼而再提到宗族遺物,自然而然的就把眾人的猜疑都給指了個方向。


    果然,還沒等範南江開口應答,人群裏便有一個甕聲甕氣的聲音嚷了起來:“南江哥,你們這一代代的家主,說勞心勞力,咱大老粗是不大懂。人位置高,責任就大。但咱們也沒閑著不是,曆代家主,不都是大家一起辛苦供養著的。就說那老宅,不是村裏人年年捐錢出力維護著?但住在裏麵的,可隻有家主一家。如今要分祖產,大家都要講良心是不?該算的算清楚,該說的說清楚。都是範家後代,這個就不能再分三六九等了吧。要是知道的多的就占得多,那咱們雲生穀中,就不應該有個什麽家主。”


    範南江循聲一看,說話的是一個遠房堂弟,這人平時並不怎麽說話,能如此出口成章,恐怕事先是有人打了草稿,且也經過其本人一番努力背熟了的。


    隻不過他仍然未來得及應對,另一個尖細響亮的聲音已經附和道:“就是啊,要說以前的家主吧,是帶著範家發了財,家大業大。但現在時代變了,以前攢下的產業,都給後人敗光了。當然,家主是不是勝任,這個咱不議論,反正那是按老規矩定下來的。人有沒有能力,都不是問題,可要是沒了良心,那就是大問題了。”


    範南江目光陰寒,看著正在說話的範德申。這位為人師表,教學水平如何且不論,平時含沙射影,指桑罵槐的功夫,卻是爐火純青的。


    就這麽兩三個人的插科打諢,當下場麵,群情激奮,更加失控。


    範南江平複了一下心境,氣行周天,以一口雄渾真氣緩緩說道:“本人德能有限,當年家主文丞公突然歸隱,我是突然受命,接任家主;能做的,兢兢業業,如臨深淵,如履薄冰,恪守範家祖訓而已。於守業一道,確實有負重托。但值守宗門期間,範家祖宅的維護修繕,一直是獨立承擔。這也是曆代家主流傳下來的不成文規矩。直到我舉家外出謀生,才根據族中公議,由大家共同承擔祖宅的維護修繕。所以,祖宅若要出售,所得也理應按同宗嫡姓人頭均分。這個應該很合理。”


    “範家祖產,宗門財物;除了純陽墨鐵,其他一應庫存收支,雖都有


    家主經手或者批示;但都是經由賬房長老,登記在冊。平時清點,也是賬房長老會同庫房長老一起辦理。我自接任家主以來,第一任賬房長老,是範德申;第二任是範獻棟。庫房長老則一直都是範槐。三位長老,範家宗族賬目物資,在物典賬簿中,可曾出過錯漏?”


    他聲音不高,卻振聾發聵,那聲頻律動,震得每個人心弦顫顫。


    席間頓時鴉雀無聲,數十道目光齊刷刷的全聚到了範南江提到的三人臉上。這下不單這三人神色極其尷尬,就是一直掌控全場的範文植,那張老臉也開始有些掛不住了。從家族盛極而衰的過程,他家長子一直掌管賬務;宗族產業沒落了,他範文植家發達了。


    這就很發人深思了!


    人群中交頭接耳討論的內容,一時間又開始紛繁蕪雜起來。


    範文植幹咳幾聲,伸手向眾人虛按幾下,朗聲道:“大家稍安勿躁,其實上代家主文丞公,還有當代家主南江賢侄,為家族宗門的努力,大家都還是有目共睹的。隻是時不我與,商場之中,這些年看我子女做的,就深有體會,真的是大浪淘沙啊。能在海灘穩穩不動的石塊,沒幾個。所以,這其實也怪不得家主,更怪不得當時與家主一道經曆風雨的各位。咱今天所議之事,關鍵還是祖宅的賣與不賣。事情終須有個先後順序,那咱們這時候,先做個表決如何?同意賣的,請先舉個手。”


    盡管席間依然眾議紛紛,但畢竟節外生枝,仍未成氣候,老狐狸這麽一番引導,有理有據;原本也已經如此先入為主的大部分族人,就都紛紛舉起手來。


    同意之數,超過七成;剩下起碼有兩成,並非不同意,而是有意觀望。真正不同意的,也就範南江和少數先前通了氣的幾個。


    那麽這件事情,就再沒什麽異議了。


    範文植麵目含笑,環顧眾人道:“既然如此,那祖宅出售一事,根據剛才南江家主說過的意思,那就是按現代的規矩行事了。買家的代表,按照原先的約定,應該會在七天之後,前來簽訂協議,並交付定金。剛才大家的議論之中,我想南江也應該注意到了,各人都懷疑祖上還留有什麽未曾錄入物典賬冊的寶貝積蓄。這也是有道理的,畢竟時代一邊,就是古時的磚瓦用具,放到現在都已變成古董珍玩,價值不菲。”


    頓了一頓,這位老者看著眾人漸漸發亮的眼光繼續道:“南江賢侄是我看著長大,為人真誠,堪當大任,絕不是那種窺伺祖先遺物,意圖獨吞的人;對其為人品性,相信現場多位長輩兄弟,也應該有目共睹。所以,既然老宅要讓與商家,能繼續造福鄉裏。那咱們也應該好好保存宅中的各類家私用具,一如原樣。那些目前看


    不見的東西,比如純陽墨鐵,這個既然與範家的來龍去脈有莫大關係,我個人同意南江賢侄的處置意見。”


    “但如果老宅內外,還有其他深藏不露的寶貝,我文植一家,生活還過得去,無意窺伺;卻有個建議,請南江家主開放老宅,讓大家在不破壞祖宅表麵狀態的前提下,自由尋寶。既然是賬冊沒有記載;多半也沒什麽餘物了,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如果真有什麽曆代漏記的寶貝,老宅一旦交給買家,便都是人家的了。所以,不如讓宗親們先查找一番,找到什麽也無需充公再分了,大家各憑緣法氣運。不知各位宗親,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掀起軒然大波!眾人臉上,盡皆露出興奮之色。所謂投機博采,天降橫財,最考驗人性;有範文植這一席話,先前種種猜忌爭議,哪裏還有多少人記得,大家都忙著細細梳理,老宅那個地方最可能藏得寶貝,如何查探發掘,而又不至於有損屋宅原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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