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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乾殿內,雕梁繡柱,畫棟飛甍。顧衍背靠玉幾,打量著麵前一眾王公貴胄,顧玹則垂手立於一旁,恭默守靜,屏息凝神。相國裴永卿與楚煉分別站在殿前左右兩側,依次詢問,以察眾人。


    四下肅然,沈子安雖已被欽定,無需去應對這二人各種刁鑽的問題,但看著周圍年紀相仿的孩子時而不知所言而瞠目結舌,時而計無所出而驚慌失措,好不容易答出了幾句話,又被駁得體無完膚,心裏也不由得發怵。眼見馬上就要輪到自己這邊,他偷偷瞄向一旁的梅長淨,卻發現這廝臉上雖然也帶了幾分緊張,卻毫無畏懼,甚至有摩拳擦掌之意。


    沈子安心裏發毛,不禁為他捏了把汗,“這人平時就莽撞的很,今天這麽興奮,別又鬧出來什麽事。”


    哪知一番發問下來,梅長淨竟對答如流,甚至連不苟言笑的裴永卿眼睛裏也帶了些讚許。沈子安搗了搗他的胳膊,低頭悄聲說道,“真是讓人刮目相看呀。”


    梅長淨挑起眉毛,翻了個白眼,“你哥哥我一向都很厲害。”


    “小生佩服。”沈子安撇了撇嘴,也不管梅長淨在旁邊吃吃地偷笑,極力繃住臉,做出一本正經的樣子。誰知剛抬起頭看向殿前高台,就看見顧玹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自上而下麵無表情地望著他。


    難道剛才打鬧被發現了?


    沈子安心裏慌亂,忙伸手狠狠掐了一把梅長淨,眼睛也下意識地移到別處。過了一會兒,又不由自主地往高台上瞥了幾眼,發現顧玹已經看著別處,終於是鬆了口氣,麵不改色地從牙縫裏蹦出了幾個字,“都怪你。”


    “幹我何事?!”梅長淨覺得自己委屈極了。


    直至百鳥歸林,日盡西斜,楚煉二人才把在場眾人考了個遍。許久,顧衍冷笑一聲,悠悠地開了口,“我本以為你們年齡夠了,又是貴族子弟,不說滿腹經綸、博古通今,多少也該有些自己的見解。誰知不僅你們胸無點墨,甚至連話都說不清楚,真是可笑!”


    眼見著顧衍就要動怒,楚煉急忙勸道,“大王息怒,這些孩子大多不過十歲,大王不怒自威,他們心生惶恐也是人之常情。”見其並不言語,楚煉悄悄打量了一下他的麵色,又說道,“臣愚見,若有人在這時仍能談吐自如,那才是百不一遇的人才。”


    顧衍餘怒未消,厲聲道,“國舅有話直說。”


    “梅長淨舉措有適,吐屬大方,頗有幾分少年意氣,可為殿下分憂。”


    思索片刻,顧衍的麵色終於緩和了些,側身看向裴永卿,問,“裴相國意下如何?”


    “楚大人說的極是,梅長淨頭角崢嶸,是個好苗子。”裴永卿拱手說道。


    “那就依二位所言,沈子安與梅長淨今日即隨顧玹一同住在長明宮,之後從師傅入太學,交由裴相國來安排。我也倦了,今天就到此為止罷。”說著,顧衍起身便要離去。沈子安二人見狀,趕忙出列頓首道,“謝王上。”


    拜別過楚煉和裴永卿,梅長淨快步走到承乾殿外,深吸一口氣悶在胸中,兩手叉著腰,圍著柱子蹦來跳去。沈子安緊跟著出了屋,見其行為乖張,走上前去衝著他的後背就是一拳,笑罵道,“不成體統。”梅長淨毫無防備,一個趔趄就撞到了柱子上,胸口的氣一下子衝了出來,把他嗆得扶著柱子咳了半天,好不容易止了咳,卻也是氣喘籲籲,臉漲得通紅,於是狠狠地瞪向沈子安,“你要死啊!”話還沒落,就見著眾人自殿內魚貫而出,或驚恐未定,或喜形於色,不一而同。


    梅長淨抬眼瞧了一下這群人,並不作理會,又轉迴了身,用胳膊肘搗了搗沈子安,把手舉到他的麵前,撒嬌一般說,“你看,我的手還是抖得不行。”沈子安垂下眼睛瞥了瞥,笑道,“梅哥哥不是厲害得很?怎麽到現在還抖成這個樣子。”梅長淨一時竟不知道怎麽去辯駁,隻能一跺腳,作出生氣的樣子,說“你這廝尖嘴薄舌的,討厭透了。”


    沈子安見他有話說不出,更是樂得不行,正咯咯地笑著,隻見一個青衣少年走至麵前,深深地作了個揖,笑道,“恭喜梅公子,梅公子果然好才華。”梅長淨一愣,剛想謙虛幾句,少年擺出一副困惑的樣子,又說道,“隻是我不明白,分明是人人唯恐避之不及之事,怎麽公子如此上心?是梅大人淪落到隻能去給二殿下溜須拍馬,還是心裏另有所圖?”


    眼見梅長淨氣得說不出話,伸手就要往少年的臉上招唿,沈子安趕緊一把攔下他,拱手笑道,“公子冰壺玉尺,錦心繡口,我等粗鄙,自然不能企及。若是以後巴結到了什麽貴人,還求公子提攜我們呐。”


    “那是自然。”少年冷笑一聲,拂袖而去。


    梅長淨氣得跳腳,自個兒生了一會兒悶氣,依舊不解氣,剛想狠狠數落一番沈子安,就聽身後傳來幾下鼓掌聲,“小少爺還是那麽伶牙俐齒。”二人轉身一看,顧玹不知何時已站在了一旁,“隻是今後如果不管好你這嘴,怕是誰都救不了你。”沈子安這才迴過神來,他們剛被選作伴讀,就自顧自地跑到殿外談天說地,完全忘了眼前這位爺,嚇得趕緊拉著梅長淨一起,要行跪拜之禮。顧玹並不領情,敷衍地咧了咧嘴,不耐煩的神色藏也藏不住,“免了吧。”沈子安一時局促,竟不知是該把禮行完,還是順從顧玹的意思。顧玹見狀,心裏暗自發笑,說道,“你二人便隨我一起來吧,估摸著到了長明宮,你們的行李也該送到了。”


    一路上,顧玹到底比這二人大了幾歲,步伐快得多,步子邁得也大。梅長淨平時就愛跑來跑去,還能勉強跟上,沈子安卻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了,雖然一路小跑,氣喘籲籲,還是落下不少。


    “你們今天……”顧玹一心要給他們留下個親和的印象,笑著迴頭欲和二人說說今天的殿試,就看見梅長淨已經上氣不接下氣,而沈子安更是精疲力竭,一步一挪,臉上的笑容是再也掛不住,滿腔嫌棄地說道,“好歹也是武將世家,怎麽連路都走不動。”沈子安喘著粗氣,話也說得斷斷續續,禮節更是拋於腦後,“是殿下走得太快,一點都不可憐我們。”顧玹張了張口,竟不知道說什麽好,隻得一而再再而三地放慢腳步。


    待到二人唿吸逐漸平穩,顧玹見四周無人,便低聲說道,“以後別再得罪人了。”


    “我們何曾得罪過人?”沈子安不解。


    顧玹隻覺得自己又一次啞口無言,“你剛才不就把陸大人家的孩子給惹到了?”


    見顧玹提起了這事,梅長淨是氣不打一處來,“分明是他先挑事!”


    顧玹笑道,“陸青冥可是□□的中堅人物,深得楚國舅的信任,陸離又是他的獨子。大家今天都是不知為不知,知亦為不知,生怕被選作我的伴讀,你卻出盡風頭,他會挑事,也是情理之中。”


    “既不合情,也不合理,如何能叫情理之中?若是仗著自己父親得勢,就能不分尊卑,不顧禮法,那天理何在?”沈子安不服氣。


    恰好行至長明宮前院,顧玹隻道他是小孩子心性,想一出是一出,並不知道嫡貴庶賤,也不知道人心可憎,轉過身來笑道,“哪有什麽天理,不過隻有人法罷了。”說著,恰好對上了身後少年的眼睛。顧玹高了他一個頭,他仰著腦袋,固執地盯住顧玹,開了口。暖風陣陣,吹起了沈子安的發絲,吹彎了綠草,也吹得樹葉颯颯作響。


    “這世間是有天理的,殿下。就算現在隻有人法,這世間也該是有天理的。”


    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顧玹看著他,口中下意識地重複了一遍這句話,還未說完,突然發現,他身後的樹上一片血紅。


    章德十五年九月初十,長明宮前的石南花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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