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景城見她此時趕都趕不走了,於是輕聲說了一句:“有你在這兒,我哪能睡得著。”還有一句,他在心裏補充了:“我哪舍得睡。”


    最後,梅風煎好了藥,用托盤端來了三碗藥......


    霍景城道:“你出去,她留著就行了。”


    “是。”梅風放下藥再次出去了。


    姚暮染端起藥,一碗一碗吹涼,一碗一碗遞給他,他咕嚕咕嚕全大口喝了。


    姚暮染輕聲道:“殿下,您躺下來睡吧。明燈惶惶太刺眼,我去滅上幾盞燈燭,幽暗一些,光暈也柔和一些,您定能很快睡著的。”說著,她起身滅燭,房間一寸一寸幽暗了下來,光暈朦朧如幻。


    霍景城依言躺下,姚暮染為他掖好被角,道:“殿下,您別盯著我看了,快睡吧。”


    光影朦朧,印得他的臉十分柔和,透著一派安逸與滿足。他笑道:“燈下賞美玉,月下賞美人,果真不假。”


    姚暮染不說話了,轉眸看向了床邊書案上寫下的詩詞。


    霍景城忽地問道:“姚暮染,除了喬奉之,你......還會喜歡什麽樣的男人?”


    姚暮染一愣,慢慢道:“這個問題,我沒想過,自己也不知答案。”


    霍景城想了想,道:“那......杜琰那樣的呢?”


    姚暮染半垂美眸,搖了搖頭。


    “那......承王那樣的呢?”


    姚暮染再次搖頭。


    “嗯......賈書顏那樣的呢?”


    姚暮染還是搖頭。


    最後,他道:“那,我這樣的呢?”


    姚暮染又愣,抬眸看他,一時真不知如何應對了。


    兩人靜靜對視良久,姚暮染輕輕別過頭去,將書案上的燈盞拉近,淡淡道:“殿下睡吧,我繼續抄書,等殿下睡著了我再離去。”


    房中的幽暗霎時染進了霍景城的俊眸裏。他無語良久,終於道:“好吧,再換一句來抄。”


    “抄什麽?”


    霍景城慢慢念道:“蘭有秀兮菊有芳,懷佳人兮不能忘。”


    ......


    晨光漸盛時,微微刺眼。姚暮染微微擰眉,慢慢睜開眼來。一看窗外,天已大亮。她慢慢坐起,誰知馬上就愣住了。


    怎麽迴事?她怎麽還在他的房間裏?並且,還睡在他的床榻上?而這房間這床榻真正的主人,竟坐在床榻邊,手肘支案,手掌支額,睡得沉靜。


    姚暮染愣愣看他一會兒,這才慢慢靠近,伸手在他額間探了探,索性,高熱已退。看來昨晚那三大碗藥還真不是哄人的。


    “殿下?殿下?醒醒。”


    霍景城劍眉微擰,慢慢睜開了惺忪的睡眼,見眼前是她,朦朧的眸子恢複了神采,道:“你醒了?”


    姚暮染有些不好意思地離開了床榻,道:“殿下,我......這是怎麽迴事?”


    霍景城這才躺迴床榻上,舒坦地歎了口氣,道:“昨晚我沒睡著,你倒是趴在書案上睡著了,不想吵醒你,便讓你睡下,我來睡書案。”


    姚暮染一聽,心中百味陳雜。有愧疚,懊惱,自責,還有一線如溫泉般細細地暖流在心頭蜿蜒而過......


    “殿下,對不起,你本就病著,我還害你沒有睡好。”


    霍景城無謂道:“罷了,女子嬌氣,自該讓著你。”


    姚暮染輕聲道:“那......殿下再睡一會兒吧?我迴房了。”


    霍景城道:“嗯,今日再緩一日,明日繼續帶你出去逛逛。你有沒有什麽想吃的,想玩的,或是想去的地方?”


    姚暮染道:“我倒是沒什麽想做的,全憑殿下做主吧。”


    霍景城忽然來了精神,一下子坐起,對她勾勾手指:“過來。”


    姚暮染一臉莫名,慢慢靠近。


    他含著笑,輕聲道:“陪我走趟東靖,如何?”


    “啊?”姚暮染詫異失聲。


    霍景城道:“怎麽?是你說要我做主的。”


    姚暮染道:“殿下,我沒聽錯吧?你說的可是東靖?遙之千裏的東靖國??”


    霍景城點頭:“是啊,是東靖國。”


    姚暮染馬上拒絕:“太遠了,我不去。那我就先祝殿下一路順風,玩得盡興。”說罷,就要轉身走。


    霍景城眼疾手快,一把將她拉迴來。姚暮染被他拉得坐在了床榻上,急道:“放開我,殿下難不成還要綁我去嗎?”


    霍景城溫聲哄道:“你別急著走,我就放開你,有話咱們好商量嘛。”


    姚暮染打開他的手,別開臉道:“反正我不去,商量了也是白商量。”


    霍景城見她此時的模樣與神態,像極了鬧脾氣卻又哄不好的小媳婦,他的笑意越來越濃,盯著她的側臉道:“你就說,怎麽樣你才肯陪我去?”


    “怎麽樣我都不去。”她看也不看他,又是一口迴絕了。


    霍景城無計可施,愁惱地捏了捏挺直的鼻梁,又試探道:“要不,從東靖迴來後,我把該賠你的銀票翻倍賠給你?”


    姚暮染一頓,這才轉頭看他,看了片刻,又別過了臉:“現在再賠給我有什麽用?除非......”


    霍景城心中燃起了希望:“除非什麽?”


    “除非,從東靖迴來,你給我錢,也放我走,我才跟你去。”


    霍景城聽罷,二話不說一骨碌躺了迴去:“好了,不去東靖了。”


    姚暮染:“......”


    氣氛又靜了一會兒,姚暮染悄悄打量他,此時他雖閉著眼,卻令她明顯覺得,他已經很不高興了,甚至,眉宇間隱隱籠罩著憂鬱。


    姚暮染心軟了,慢吞吞道:“殿下,那你為何非要去東靖呢?那麽遠,來來去去沒有三個月哪裏能下來。”


    霍景城一聽,又睜了眼,坐起來道:“三個月算什麽?你忘了?這一年我都是閑人一個。再說,東靖的天璿州素有人間仙境之美名,我早已心馳神往,卻始終不得機會。如今一樣閑著,不趁此時更待何時?”


    姚暮染不說話了。


    霍景城見有戲,繼續循循善誘:“還有,東靖不是還有我的好友沈臨風嗎?我母妃剛離世後,人家就專程來南乾看望了我,如今我也該去看望人家一次,對不對?”


    姚暮染還是不說話。


    霍景城再接再厲道:“還有,東靖很有趣的。你一個女子,四國中遊過三國,可不是值得驕傲的事?再說,我們躲在京中還要喬裝才能出行,可到了東靖就能隨心所欲了,一樣是躲,咱們躲得舒坦一點多好?”


    姚暮染這才麵帶無奈接了話:“殿下,路途遙遠,到了別國又人生地不熟的,殿下尊貴,是不能出一丁點兒岔子的。”


    霍景城的笑意又迴到了臉上,道:“無妨,走時帶上梅蘭竹菊,他們功夫不錯,我自個兒也有功夫傍身,我們定能無恙,盡興而歸。”


    姚暮染看了看他,見他眸華璀璨,隱著期待,著實不忍掃興了。於是道:“好吧。”


    “哈哈......”霍景城一時開心,下一刻,竟仿佛是忘了一般,順手就將她摟入了懷裏。


    姚暮染冷不防栽倒在了他胸膛裏,迴過神後用一種驚訝的目光看他。霍景城這才意識到了什麽,低頭就往懷裏看,這下子兩人四目相對,齊齊愣了,霍景城的笑容也僵在了臉上。


    迴過神後,他趕緊放開她,不自然道:“呃,對不住,一時高興,忘乎所以,你別生氣。”


    姚暮染離開床榻,沒好氣道:“風流成性,自然可以理解。走了。”


    霍景城俊臉一臊:“唉你把話給我說好聽了再走!什麽風流成性?我總不至於是個女人就會抱吧?”


    迴應他的,是“哐啷”一聲關門聲。


    ......


    說走就走,東靖之行定在了第三日。


    春未老,風細柳斜斜。千裏春光下,一輛馬車離開了軟香紅土,迎來了陌上草薰。


    這一路山高水闊,青山路遙。走過山河為過客,卻也為山河添色。


    姚暮染與霍景城坐在搖搖車廂中,‘梅蘭竹菊’四大護從騎馬隨行。


    沿途美景不可負,姚暮染掀開窗簾一直望著外頭,這一刻,深深按捺在心底的痛苦與壓抑似乎都隨著車馬揚塵而揮散了一些,就此多了幾分豁達。


    這時,霍景城悠然的聲音傳來:“停車。”


    車夫沉默識趣,也不多問,這就拉停了馬車。


    姚暮染這才放下窗簾,轉頭看他:“殿下要做什麽?”


    霍景城微皺了眉:“不是說好了嘛,在外你喊我六郎,可別再喊殿下了。”


    姚暮染不說話了。誰知他使得是什麽心思,非要兩人在外以夫妻的身份處之。


    出神間,霍景城已經下了馬車。姚暮染掀開窗簾看去,卻見他走到了路邊,沒一會兒就采了一大把野花折了迴來。


    馬車繼續行駛起來。


    霍景城坐定後,從一捧野花裏挑了最美的一枝,趁她不備,手一伸就別在了她的發髻裏。


    姚暮染摸摸耳鬢的花,倒也沒有摘下來的意思。


    他卻急道:“別摘!如此甚美!”


    姚暮染慢慢放下了手:“多謝殿下。”


    他一挑眉:“嗯?”


    姚暮染半垂了眼:“多謝六郎。”


    他淺笑之:“嗯。”


    這一路走得十分悠閑緩慢,白日裏趕路,晚上便就近入城投宿,用過晚飯後,順道在城中逛逛。


    令姚暮染舒坦的是,的確不用再喬裝了,就這樣卸下了所有的顧慮與擔憂,大大方方出行,也沒有了那糟糕的做賊心虛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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