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見她醒來,隱去了眼底的複雜,淡淡道:“你如今已是殿下的枕邊人,受了此傷殿下必然心疼得緊,我哪敢吵醒你?”


    姚暮染聽罷,一愣又是一驚,連忙道:“娘娘!不是那樣的!!我和殿下……”


    太子妃卻不聽解釋,打斷她,道:“你和殿下暗度陳倉多久了?”


    姚暮染一聽,簡直要急瘋了:“娘娘!!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娘娘,求你信我好嗎?暮染要的,從來都是安穩平淡的生活,暮染不願為殿下招禍,更不會辜負娘娘與我的情誼!此番之事,全是旁人構陷,娘娘您也要相信這些無稽之談嗎?”


    太子妃聽了,冷笑一聲,道:“無稽之談,證據會那樣確鑿嗎?再說,你與殿下兩人不都承認了嗎?還有,那日除夕夜,殿下袖中掉下來的那個絲蘿香囊是你的不假吧?如果不是珍視之物,殿下一個大男人又怎會隨身攜帶?”


    姚暮染又是一驚:“娘娘?此事,您是從何處知道的??”


    難不成?還是霍景城親口告訴她的?不,不可能,沒有這個可能!他的前庭已經起了火,後續之路還需要蕭家保駕護航,這個時候,為了籠絡住蕭家,他更該在太子妃麵前喊冤才是,又怎會再無緣無故告訴太子妃香囊的事來火上澆油呢?畢竟,他在前朝承認此事,可不代表私下也會在自己人跟前承認,況且這個人還是太子妃蕭氏!


    那麽,太子妃又是從何得知那香囊是她的呢??


    太子妃見她滿臉驚疑,冷哼了一聲:“看你這樣子,香囊之事也決計假不了。你也別問我是如何知道的了,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姚暮染滿肚子苦水,攪得她難受不已,她忙拉起她的手,言之切切道:“娘娘,香囊之事,純粹是我丟他撿而已!至於我和殿下在朝堂上承認有私情,全是各有苦衷!殿下說他要置之死地而後生。而我,卻是不想讓我的兩個侍從慘死在度刑監!娘娘,你信暮染,好嗎?暮染不是那樣的人,不是,我不是……”


    她慢慢落下淚來,心中苦得無以言說。怎麽會這樣?到底是哪一步錯了,教她一步步走到了如今的境地?


    太子妃輕輕抽迴自己的手,看似輕柔,卻暗含堅定。她道:“你丟他撿?真是笑話!那路邊的東西哪怕是塊美玉是樣珍寶,殿下也怕髒了手懶得去撿!姚暮染,你也不是這麽糊弄人的吧?本妃是三歲小孩呢還是木頭人?還有,本妃是大度,本妃可以容一個淩側妃,可是,你憑什麽以為我也會容你?容我視作摯友的人也來睡上我夫君的枕榻?”


    不,不是這樣的。姚暮染淚眼朦朧,連連搖頭。


    “你如此作為對得起我嗎?姚暮染,你太讓我寒心!你聽好了,從今往後,我不會再當你是摯友,更不會放過你!今後的路,我們走著瞧吧。”說罷,她起身,竟然認認真真地拍了一會兒衣裙,那樣子,仿佛是在嫌棄這個髒地也髒了她。這一舉動,深深刺疼了姚暮染千瘡百孔的心。


    她終於拍夠了,再也不願停留一刻,將長裙往身後一撥,轉身離去。


    “娘娘!!!”姚暮染忽然喊了她一聲,聲音激烈得有些歇斯底裏。


    太子妃腳步一頓,終是停了下來。


    姚暮染含著淚光,撲下床摔在地上,然後再端正跪好,道:“娘娘,這些日子,我們雖淺交來往,卻迴迴深談,早已知曉彼此心性。暮染信您,您也信暮染,對嗎?況且當日,暮染去東宮小住,背後是何隱情您心裏一清二楚,可是今日,您也來責怪暮染,其實,您並非是不信暮染,而是棄了暮染,對嗎?”


    太子妃身形一僵,定定不動。


    姚暮染盯著她的背影,道:“娘娘,您今日來與我決裂,是來斷我最後一絲希望與生念的,對嗎?”


    “殿下是儲君,您是太子妃,您要以夫為重,所以您要斷我生念,絕此禍端。我若活著,必要連累殿下一直浮在這漩渦裏,被人談論,被人詬病,這一頁汙點,也會久久翻不過去。可是我若一死,這件事很快就會被人遺忘,沒有人再提了。”


    所以,她來了,在霍景城離京的當日,來了。來斷她最後一絲希望,來逼她死。


    姚暮染字字泣淚,句句酸心。她一步步膝行到她身後,抓住她的裙擺,道:“娘娘,暮染已有死誌,必會全了娘娘對殿下的一片心的。蒼天不憐,神明不佑,夫君棄我而去,世人毀我清譽,娘娘為夫舍我,誰又懂我絕望?暮染慷慨赴死就是。那麽暮染就在此,先拜別娘娘了。一謝娘娘多般照拂,二謝娘娘所付情誼,三願娘娘一生坦行無憂,與殿下情深白首。”


    說到最後,她的聲音哽咽得不成調子,她說完,深深伏地,叩首不起。


    許久,上方傳來了太子妃的聲音:“暮染,對不起。”說罷,她疾步離去。


    姚暮染這才慢慢起身,看著她離去的方向,淚水紛湧。眼前水光投影,百般模糊,正如她的心,已經被冰霜包裹,再也看不到一絲一毫,這世間的美好。


    碧芽後腳進來了,見她跪在地上哀然落淚,驚疑道:“夫人,這是怎麽了?”碧芽扶她,又道:“方才太子妃娘娘哭著跑了,怎麽您這邊也是如此?夫人,是太子妃與您說什麽了嗎?”


    姚暮染一邊抹淚一邊迴到床榻上,慢慢道:“娘娘她說,她信我,信我和殿下是清白的,還讓我安心養傷。我一時感動,也說了許多話感動了她,所以我們都落淚了。沒什麽,碧芽你出去吧,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


    夜漸漸深了,姚暮染一直躺在床榻上發呆,昏暗中,她久久盯著虛無的空氣,一動不動,像極了人偶。唯有眼角滑下的淚水是活的,一遍遍地湧動著,溫熱而沁涼。


    今夜,這個昏暗的房間,她左看一遍是絕望,右看一遍是無望。恍然間,依稀想起了曾經的她,和曾經的歲月。北宮險惡,杜後殘暴,她為了替姐姐報那血仇,頑強不屈地在裏麵周旋著,算計著,小心翼翼著,那時支撐她的,是仇恨。


    直到遇見他,悲恨的心竟然開了花。他像一陣融融春風,拂進了她的心底,又像一抹燦燦曙光,驅散了她的晦澀。


    仇恨與情愛之間,就是銜接的這樣完美。他來了,她的仇也了了。從此支撐她的,是他。


    從北到南,她隨他一路走來,卻發現一切根本不是最初想要的樣子。隻是迴頭無路,便硬著頭皮繼續去走,誰知這一走,便走到了今日,他左一刀又一刀地捅進了她的心口……


    一個女人,最看重的情愛與清白,都被所愛之人親手摧毀,一力斷送。這是她此生都不能承受之重。


    而她連真正的原因都不知道,稀裏糊塗之間,就迎來了天翻地覆,置身於淒風苦雨。


    走到這一步,世間其大,天廣地闊,卻無處安樂,無人容她。


    死,的確是最好的去路。


    窗外月明,院中說話聲輕柔,福全似乎接受不了今日發生的一切,不知是難平於喬奉之的絕情,還是痛心於姚暮染的遭遇,總之難以入眠,坐在院中的燈海下唉聲歎氣地飲酒。碧芽的心情也好不到哪裏去,亦是遲遲不肯睡,在院中陪著福全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碧芽還不時悄悄來到她的窗前往裏打量,想看看她睡了沒有,是否安穩。


    姚暮染見狀,心道這般情形,想死還不是那麽容易。萬一再次被救了又沒死成,那可真就是個大笑話了。所以這一次,她要萬無一失。


    她將淚水擦得幹幹淨淨,又揉了揉發僵的臉,這才慢慢起身來到院中,站在廊下的光暈裏笑著看他們。


    “夫人?您怎麽起來了?頭不暈嗎?”福全與碧芽連忙迎了上來。


    姚暮染笑著搖搖頭,道:“心裏惦記著一件事,睡不著。”


    “夫人,什麽事啊?”


    姚暮染輕鬆豁然地出了口氣,道:“太子妃賢惠明理,今晚來這一趟不但沒有怪罪我,還好生安慰了我一番。我心情緩轉十分感念,所以想送太子妃一份重禮。你們進來拿上銀票,然後去萬福珍寶齋對麵的客棧住下,切記明日一早第一時間趕到珍寶齋買下那對新進的鴛鴦玉枕,我好贈予太子妃,祝她和殿下伉儷情深。切記,一定要盯好了,人家店門一開你們就趕緊進去買,可別被旁人買走了。”


    那兩人聽罷,對視一眼,又齊齊盯著她看,卻發現她眉眼舒展,唇邊噙笑,語意之間輕鬆豁達,帶著釋然。整個人就像脫胎換骨了一樣,仿佛‘死’過一次終於看破了一切,不再執念,煥然新生了。


    姚暮染見他們盯著自己,恍若無事又補充道:“對了,明早買上玉枕可要給我拿好了,千萬別磕了碰了,我要全無瑕疵送到太子妃的手裏。還有,順便再買些咱們常吃的那家小籠包,我在家煮好粥等你們。”


    那兩人這麽再一聽,心中的防備和猜疑就褪去了不少。


    姚暮染笑道:“好了,進來拿錢吧。”


    那兩人跟進了房中,碧芽不放心道:“夫人,那您一人過夜,能行嗎?這差事福全一人就能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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