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轟轟。


    期待了整整一個夏天的暴雨落到玉京百姓頭上。


    沒人高興,沒人歡唿。


    上天像是用這場暴雨來送別蘇將軍。


    走出大理寺的盧崎抬頭望天,甩開獄丞遞來的傘,任由雨水淋濕整個身體。


    他的心空蕩蕩的,腦海裏的畫麵是和老師相處的點點滴滴。


    雨水混合著淚水,昔日貴公子仿佛一隻落湯雞。


    瑟縮著身子,步履粘滯地迴到戰府。


    戰風淵正準備出門找她,望見這個傷心的師弟,撐著傘走到他身前。


    關心的話沒出口,就被盧崎一拳揍到臉上。


    “為什麽騙我,為什麽!”盧崎大聲咆哮。


    戰風淵心裏有愧,不肯還手,生生抗住盧崎揮過來的拳頭。


    兩人跌在雨中。


    “你為什麽要騙我,你是我師兄,你聯合外人騙我。”盧崎猩紅的雙眼和完全扭曲的臉龐徹底化身魔鬼,任由心中戾氣宣泄。


    蘇溪、福叔等家丁侍衛們聽到動靜,都跑過來阻攔盧崎。


    盧崎徹底癲狂,誰來揍誰,蘇溪和家丁們拿一個瘋子完全沒有辦法。


    戰風淵也哭了,癲狂的盧崎拳頭胡亂不堪,有時候直接打到他臉上,有時候落在肩膀上,有時候又直直砸中地麵。


    他的手在流血。


    那一拳一拳砸在地上的拳頭上全是鮮血。


    “為什麽騙我。”盧崎覺得自己很失敗,過往的驕傲蕩然無存。


    他和宣南一樣,都被保護得太好,很少正麵這種挫折。


    這一刻,他不光失去了敬仰的老師,還被人當蠢蛋一樣欺騙,他的驕傲被徹底撕碎。


    他覺得自己就是個笑話。


    戰風淵被盧崎壓在身上,他打累了,倒在旁邊大哭。


    兩人都在放聲大哭。


    蘇溪、福叔他們撐著傘,站在廊下,沉默不語。


    這一天,全城百姓都在為蘇將軍的死默哀。


    ...


    盧崎變了,以往他最討厭的謄寫案卷,現在認真細致。


    端正坐姿,在書案前不停地抄寫案卷。


    戰風淵送來暖身子的薑湯。


    “少假惺惺,我還沒有原諒你。”


    薑湯放涼了,盧崎也沒沾一口。


    按戰風淵的要求謄寫好了老師叛國的案卷,盧崎走到戰風淵身前。


    表情嚴肅地說:“以後,我要和你一起調查老師叛國一事,你休想再甩掉我。”


    戰風淵突然被盧崎臉上的執拗和認真打動,想伸手去揉揉師弟亂糟糟的頭發,被對方躲開。


    他訕笑一聲,沉吟道:“告發蘇旭叛國的是他手底下一個心腹的小妾,人就在玉京,我們現在就去找她。”


    告發蘇旭的人叫秦寶,是副將王讚的小妾。


    ...


    秦寶因告發有功,被安置在城西祥慶坊一個胭脂鋪做買賣。


    沒幾個人知道她的真實身份。


    戰風淵和盧崎進店的時候,她還當他們是兩個為家中妻妾買胭脂的貴家公子。


    路上,戰風淵三令五申,讓盧崎做事不能衝動,要以大局為重,並商量了對策,盧崎做老本行,裝公子哥給小娘子買胭脂,戰風淵從旁觀察。


    受過打擊的盧崎確實穩重多了,再想把人抓來起來審,也忍住了衝動。


    看著看著戰風淵狐疑起來。


    按照羅情門一貫尿性,但凡證據鏈上的證人,在他們找到那人前,就動手滅口了。為何放著這麽重要的秦寶在玉京城裏敞開門做生意?


    要說上頭安排得多隱秘算不上,秦寶開胭脂鋪也有四個月了,每天來來往往那麽多客人,羅情門諜子早就發現她了。


    可到現在這人還穩穩當當開店做生意,怎麽想也覺得奇怪。


    卷宗裏記載,蘇旭副將叫王讚,因他小妾告發蘇旭叛國,他被大理寺單獨關押。


    小妾告發過程挺戲劇化的,萬讚沒有娶妻,隻有秦寶一個小妾在身邊伺候,家裏大小事情都是她在處理。


    卷宗裏秦寶交代,自己為萬讚洗衣時發現衣服夾層裏的信件,她不識字,隻是聞著那封密信裏有股淡淡香味,竟和鄰居寡婦身上的味道一樣,以為是丈夫背著她勾寡婦,嫉妒心強的她直接鬧到衙門。


    縣衙長官閱讀信後才發現是一封出來承滸關軍情和布防圖的來往信件。


    整件事透著股被安排的巧合。


    承滸關縣衙長官覺得事情太大,便上了折子捅到了天上。


    抱手站在門打量一切的戰風淵不斷推理。


    心道:看樣子秦寶是被設計的棋子,什麽都不知道,反而安全。


    那危險的就是王讚。


    他走到正在挑選胭脂的盧崎和秦寶中間。


    “掌櫃看著很年輕,對胭脂門道這麽了解,白某佩服。”白雨,是戰風淵來之前給自己定的化名。


    “奴家到玉京後,來這家店找生計,店主覺得我聰明,便手把手教我,怪奴家愚笨,隻便學了些皮毛。”


    這一點,和卷宗上顯示的也一樣。


    戰風淵繼續試探:“秦姑娘年紀不大,卻把生意做得這麽大,一個人照看這麽大一間鋪子,也不請個賬房先生幫著算算帳?”


    這家店鋪雖然不在鬧市,規模卻不小,有上下兩層。


    秦寶一個人確實看顧不過來。


    “請了,賬房家媳婦生孩子,他迴去照看,沒在店裏。”秦寶擦掉額頭上的汗珠,準備給兩位客人倒茶。


    “這麽多貨品,掌櫃照顧得過來,商品都認得全嗎?”


    “認得全,奴家記性好,這裏所有貨品價格,什麽香味奴家記得一清二楚。”


    “掌櫃知識淵博。”白雨拱手稱讚。一旁的盧崎看不懂師兄在做什麽,但他聰明地選擇閉嘴。


    “哪裏談得上淵博,”秦寶一臉嬌羞,自愧道:“奴家也是做了原掌櫃的徒弟才開始識字的。”


    兩人飲了一會兒茶,各買了一套胭脂,離開了秦氏胭脂鋪。


    路上,盧崎依舊不說話,戰風淵知道他還在生氣,把話題直接喂到他嘴邊。


    “秦寶隻是顆被利用的棋子。我剛才試探她識不識字,什麽時候學的認字,她迴答的內容和卷宗裏情況符合。”


    盧崎抄過一遍蘇旭卷宗,記得這個細節,沒有點頭,但微微側過來的臉表明他在認真聽師兄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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