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一聲歎息輕輕響起,方圓千萬米黑雲一滯,雷暴停止,急風止息,天地一片寂靜。


    一具殘破腐爛的枯骨於遍野屍地中輕輕飄起,四肢骨骼皆有斷裂的痕跡,肌肉內髒大部分已腐爛分解,頭發已全部脫落。


    腐爛的黑紅衣裙鬆垮垮地套在屍骨之上。


    緊握的骨手中有東西從縫隙中掉落,方向一轉,緩緩飄向雲衣人影潔白如玉的手心。


    是一個醜陋破損的竹哨……


    雲衣人影半闔雙目長睫一顫,已然完全睜開,迷蒙無神的眼睛一點點聚焦,定定地盯著手心。


    這個竹哨是他恢複了一點點聽力,第一次聽到這個世界的聲音時自己製作的。


    做的有點醜,但能吹響,當四下無人時,他吹出尖銳的哨音,能勉強聽得更清楚些。


    於黑山內山第一次遇到荀真真,受她雇傭尋不惑草時給她使用。


    現在……它又迴到他的手心了。


    “你留著它幹什麽,荀真真。”平靜的聲音輕輕響起,聽不出一絲情緒。


    荀真真,死了啊……


    陳秋麵無表情,目光一掃,身前靜靜懸浮的殘破腐爛屍骨上的蟎蟲蠅蛆、腐肉泥塵皆盡消散。


    記憶中的人兒卻愈來愈清晰……


    避雨初遇,黑山內山崖底山洞篝火旁,一身紅色裏衣的少女烤著一件濕透的黑色外袍,忽地站起,持劍警惕地與洞口提著鱷魚、獵戶打扮少年四目相對……


    架灣縣內城成衣鋪,少女執意拉著少年,給他挑挑揀揀,選出少年在這個世界第一套新衣……


    少年不告而別,再次相遇時少女憋紅臉問他為何,最後再三與少年約定來燕州廉氏尋她……


    她滿懷期待的隨父親跨越千裏之遙,尋找記憶中模糊不清的母親。


    現在,她成了一具枯骨腐屍。


    “轟隆隆!”


    方圓千萬米黑雲再次劇烈翻湧,無需光源,雲層中連綿不絕的雷暴便將天地照耀得通亮!


    “嘩啦啦……”


    大雨傾瀉而下,宛若天河倒灌!


    無數生靈心神震顫,眼中不受控製的灑淚。


    百花州城,數百萬人不受控製地匍匐在地,嚎啕大哭。


    廉氏老祖暗蠶真人廉適年於雨霧中匍匐,老淚縱橫,心中驚懼無比。


    絕對是法則真君!


    何方法則真君在此做法,竟恐怖至此!!


    隻求這神秘真君快快收了法力,不然燕州要生靈塗炭了!


    山崖山洞中,跪坐在地的廉瑤洛腳踝被鐵鏈磨得血肉模糊,心中悲意洶湧。


    她咬緊牙關,眼淚如斷線珍珠一滴滴掉落,無聲哭泣。


    湧入洞穴的迷霧已令她無法目視,細小的聲音從咬緊的牙縫中傳出。


    “……霧……霧……”


    ……


    大炎皇城瓊都,皇宮深處無邊大湖上,一道淺綠色衣裙身影憑空出現,一雙杏眸中有滴滴淚珠滑落。


    “何方神聖……是陳秋……還是別人?”


    ……


    黑山內山冰宮秘境,銀發白衣女子紫眸幽深冰冷,遮麵輕紗下櫻唇輕啟:


    “好熟悉的氣息……陳秋……不可能是他……或是誘餌,不宜妄動……”


    ……


    東海諸多勢力,一個個法則真君抹去眼角滴落的淚珠,驚懼地環顧天地。


    東海海底幽深海穀深處,一個魚尾人身,沒有鱗片,魚尾有紅色細毛,黑發披肩,皮膚白皙,五官精致的女子眼角滴落顆顆藍色寶珠。


    “……當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


    百花州城外,雨水已於地麵蓄積起水窪,遍地屍骸被雨水衝浮而起。


    雷雲深處,一個巨大光球內,安靜無聲,無風無雨,雲衣人影腦後日月星三光神輪浮現,一指點向骷髏眉心。


    指尖日月星三光融合,凝為滴滴蘊含創世之力的無色水滴,浸染白骨。


    白骨之上金銀紫三色神光流轉,裂紋消失,缺失的骨骼迅速生長出,潔白如美玉,玄奧的神紋於玉骨上浮現蜿蜒。


    緊接著,血肉於玉骨之上瘋狂生長,神經血管、五髒六腑、肌肉、皮膚、毛發……


    光霧凝形,化作一套黑紅衣裙包裹住神光流轉的如玉胴體,一個麵容精致,鼻梁高挺,長發如瀑的少女雙目緊閉,靜靜懸浮。


    陳秋收迴手指,腦後三光神輪隱去,眉頭輕皺。


    “醒來。”


    神聖清冷的聲音輕輕響起,少女睫毛輕顫,緩緩睜眼,兩道三色光芒射出,衝天而起。


    “散。”


    少女眸中金銀紫三色光芒消散,剛誕生出的新靈消散,雙目重歸無神,一動不動。


    “若無真靈入體,再好的軀殼也無用……歸墟……”


    陳秋看著少女熟悉的麵龐,喃喃道:“你是我此世第一個朋友,不該死得如此淒慘。”


    穿越一世,荀真真可以算是真正意義上他自己結交的第一個朋友,跟前身沒有一絲關係。


    她對他或有情義,但她對他的好卻也是發自真心。


    她可以老死,可以摔死,甚至可以喝水嗆死,但她不能這麽不明不白地被人殘忍害死,被隨意丟棄在屍坑中充當花肥!


    陳秋眼睛微眯,強打精神,目光投向下界,下一瞬,光球中兩道人影消散。


    大雨滂沱,百花城街道上積水宛若湍急河流,積水越過門檻,向屋內滲入,跪在地上嚎啕大哭的人隻能眼睜睜看著積水一點點漫上身軀。


    廉氏族地萬花穀,一片寶植花田已被大雨衝的碎敗,花田上空兩道人影憑空出現。


    陳秋目光一凝,花田中一點點粉塵被熒光裹挾升起,於空中凝成一小團。


    不是來尋親嗎?


    荀衍一個異人,居然連骨灰都被揚進這寶植花田!


    荀衍灑脫不羈的性格讓他印象深刻,他不拘於禮,在豪族世家法不外傳的教條規則下,他還是傳他《斂息法》,讓他免去不少麻煩。


    陳秋收起荀衍殘留的骨灰,待入歸墟看看能不能尋迴他和荀真真的真靈,若尋迴真靈,到時再給他一副軀殼。


    現在,是時候搞清楚事情緣由,他如今念頭無法通達。


    陡峭山崖上怪石嶙峋,山崖中心位置一個幽暗山洞中迷霧消散。


    廉瑤洛發覺自己心中洶湧的悲意不再失控,身上莫名的壓力消散不見。


    一道光忽地從洞口亮起,讓她下意識眯起哭得紅腫的眼睛,爬起身抬頭望去,兩道模糊的身影踏光走來。


    越來越近,越來越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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