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埃納西林睜開眼睛的時候就聽到了外麵稀稀拉拉的雨聲。萊洛亞和頌恩替他請了一天的假,他原本是想著好好休息一天的。


    但說實話,他昨晚睡得一點都不好,幾乎整個晚上都處於半夢半醒的狀態,期間醒了好幾次,每一次醒來,他都要去看一看掛鍾,發覺還未天亮後一次又一次地強迫自己入睡。


    這樣的感覺過於煎熬,在天亮的那一刻,埃納西林著實鬆了口氣。


    他翻身爬起,順手整理好被褥後拉開了厚重的窗簾。


    唰——


    陽光灑進房間,街上卻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


    埃納西林眯起眼睛看著那幾縷陽光,忽然想起以前下太陽雨的時候,總能聽到街道上的攤販們在住戶們的屋簷下邊躲雨邊和住戶抱怨天氣的悶熱潮濕,衣物曬不幹,走在街上也很不舒服。


    但他的父親卻很喜歡下太陽雨之後的街景,說是有一種別致的感覺,非常美。


    那時候埃納西林還小,聽不懂父親的話,隻覺得那樣的天氣很不舒服,但母親卻笑著捏了捏他的臉說:“合格的畫家要懂得欣賞各式各樣的美。”


    那個時候,這條街道還是納爾托最熱鬧的幾條街道之一。


    現在這裏卻成了無人之境,這前後不過是短短一個晚上的時間。


    死了那麽多人,起碼有幾十年都沒有人敢來這居住了吧?有誰能想象在兩天前,這還是納爾托最繁榮熱鬧的幾條街道之一呢?


    埃納西林歎了口氣,轉身走進盥洗室洗漱。


    …………


    叮鈴——


    急促的電話鈴聲響起,手裏還握著畫筆的埃納西林匆忙下樓,用尚且幹淨的左手拿起聽筒:


    “您好。”


    “您好,這裏是靈能使協會,請問暹羅先生在嗎?”


    “我就是,有什麽事嗎?”


    “暹羅先生您好,殺人鯨先生讓我轉告您,監禁物的審批明天才能下來,他希望今晚八點半的時候您可以到最常去的海鮮餐廳見麵。”


    “好的我知道了。”


    埃納西林放下聽筒,他最常去的海鮮餐廳隻有沃格納特船上餐廳,估計是萊洛亞告訴頌恩的,那個餐廳很適合商議計劃。


    抬頭看了看掛鍾,現在才下午三點多,被這麽一打岔埃納西林也沒什麽心情畫畫了。


    他本想仿照父親的風格接著畫父親一直在連載的畫本。但在畫廢了無數張畫之後,埃納西林終於意識到,那一本畫本其實已經完結了,因為它記錄的,其實是父親彌爾頓的一生。


    那本畫冊其實就是一本日記,讀者看了那麽多年,怎麽可能看不出內容是編造的呢?與其冒用父親的名義接著連載,倒不如將尚未完全完成的存稿全數發表,將其完結。


    埃納西林有些頹廢地放下畫筆,迴到二樓,將厚實的窗簾拉上。


    他現在不怎麽敢走出房間。每當他從房間走出,看著這到處都有父母生活痕跡的房子,過往的生活有多溫馨,現在就有多痛苦。


    他總是無法控製地想到每天都忙於挑選高質量食材的母親;想到喜歡在樓頂架起畫板教他畫畫的父親;想起自己和父親為了逗母親開心總是會想方設法地誇讚她……


    埃納西林無法避免地想起了那本迴憶錄上的話:


    “……其實說到底,還是你害死了這整條街的鄰居不是嗎?”


    是啊,其實說到底,還是因為自己。


    如果不是自己,喬爾不會找上門,更不會偽裝成克裏安。


    如果不是自己,父母不會有事,鄰居不會有事,真正的克裏安也不會有事……


    “如果我不存在……”他們是不是就能夠好好活著了?埃納西林喃喃自語。


    如果是那樣的話,還是讓他不要存在的好。


    他漫無目的地在二樓遊蕩,將一個個無人的房間打開又關上,但埃納西林始終不敢打開父母的臥室門。


    他告訴自己,父母現在隻是在午睡,睡醒了就會出來,然後像往常一樣和他圍坐在餐桌旁吃飯。


    等到吃完飯,埃納西林就會將所有的人偶抱下來逐一保養;母親則取出各種針線和布料,給那些孩子縫製新的主題服飾;父親就在一旁畫出新的主題背景,然後根據背景製造道具……


    在從前,這不過是些稀疏平常的事情,平常到埃納西林壓根就不覺得那樣的生活會在未來的某一天變成奢望。


    他現在隻痛恨自己沒有早一點迴來,隻痛恨自己這半年都忙於任務,假如那次在遺跡裏做出相反的選擇……


    埃納西林怔愣著站在原地,可惜時間不可能倒流,從他做了選擇的那一刻起,未來就已經定下了,根本就不存在假如。


    他再一次擰開了麵前的門把手,這是他放置人偶的房間。


    埃納西林走進去,這個不常通風的房間裏泛著一股特別的氣味。


    這個氣味像是由存放了很久的書頁氣味、木製家具散發的氣味、陽光曬過之後的布料氣味、剛剛洗好的衣物氣味以及一點點花香混合而成。


    這是埃納西林極為熟悉的氣味,父母還在的時候家裏就彌漫著這種味道,但幾天下來,這種熟悉又能讓他安心的氣味已經完全消失。


    埃納西林感覺鼻子和眼眶都開始泛酸,他生怕連這個房間裏的味道都消失殆盡,連忙小心翼翼地將門板重新關上。


    關上門板,埃納西林背靠著房間門,慢慢地蹲下,將臉埋在膝蓋之間。


    他感覺有什麽東西堵在了胸口,但眼眶裏沒有一滴眼淚。


    埃納西林並不知道自己現在的情緒怎麽樣,他感覺自己很平靜也很冷靜。


    但莫名的,他很想放肆地大笑一會或是大哭一場;他想找點什麽來宣泄,但又想要什麽都不做就這麽在這裏等死。


    “……他們因你而死。”


    “一切都是你的錯!”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你偏偏活著?”


    “如果你不存在,那就不會死那麽多人了。”


    ……


    埃納西林的腦海裏不斷冒出這樣的念頭,這些念頭讓他幾乎崩潰,他很想很想爬上樓頂然後跳下去,用最快的辦法結束所有痛苦。


    但他不能。


    在殺了喬爾之前,他沒有資格去逃避這些痛苦,因為災難本就是因他而來,如果不是他,這裏的所有人都能好好地活著。


    想活的人活不了,該死的家夥沒有死,現在最沒有資格談論生死的,就是引起這一切災禍的埃納西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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