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夢。


    這是崔柯自到達南城之後,睡的第一個好覺。


    黃斌斌毫無阻礙地推門而入,對剛剛睡醒的崔柯,大喇喇地說道:“昨晚夜裏真是好吵。”他攀上桌腿,坐在了擺放在房間正中央的桌麵上。


    “崔柯,你昨晚一定睡得不好。那個水聲嘩啦啦的,太煩人了。”


    “靠近河岸,有些水聲還挺正常的吧。我昨晚睡得很好,一點也沒被吵醒。”


    崔柯拉開被褥,一邊打著沉睡過後的哈欠,一邊懶洋洋地說道。


    “不是河水的聲音!”黃斌斌叉著腰對崔柯說,“是郗商秀住的主幢傳來的水聲,就像是養了一頭巨鯨發出的響動!”


    黃斌斌生怕崔柯不相信,“不信,你問問呂三。他肯定也聽見了!他不像你,沒心沒肺,睡覺睡得死。”他氣哼哼地說著。


    撓撓頭發,崔柯現在算是摸清了黃斌斌的小孩脾氣了。她懶得跟他吵,哄著就是了。所以她雖是不怎麽相信黃斌斌的誇張之詞,但麵上也透露著沉思。


    實則是在神遊。


    “看來,郗商秀真有問題。”


    她順著黃斌斌的話接著往下說。


    黃斌斌炸起的毛被捋順了,語氣便緩和了下來,麵有得色地說:“那是當然,而且問題不小!”


    當三人在大廳匯合之後,黃斌斌立即將自己同崔柯說過的話,再跟呂三重複了一遍,著重強調了像巨鯨遊動發出的響動聲。


    崔柯不耐煩聽黃斌斌車軲轆話,便自己一人走入了庭院。她還不大清醒的腦子,總覺著這庭院裏少了什麽。她抓著這點不對勁的感覺,歪著頭看向天,琢磨這院子裏少了什麽東西。


    “是霧,是濃霧!”崔柯轉身快步迴到大廳,說出了自己的發現。“濃霧消散了,沒有濃霧了。”


    同時,呂三向崔柯問道:“崔柯,昨晚郗商秀發出的動靜你真沒聽見麽?”


    兩人聽到對方的話,俱是一愣。呂三皺著眉頭,說出去買早餐,邊說邊走遠了。崔柯連忙再問黃斌斌,關於水聲的事情。


    等呂三提著一兜子早餐迴到大廳時,他滿臉不解地說出了自己的發現。


    “濃霧並未消散。我跨出庭院大門,在甬道拐彎之後,霧氣又漸漸濃鬱起來了。等出了郗氏的老宅,外麵的濃霧比昨天嚴重了。但等我買完早餐迴來,這濃霧淡了不少。


    我看天氣預報說是有北風,吹散了濃霧。”呂三放下早餐,盯著崔柯沉默不語的麵孔,“崔柯,這郗氏的老宅怕是有古怪。”


    “是有古怪。你們倆人都聽見的水聲,我昨晚竟一丁點都沒聽見。”


    “是你睡得太沉,你一睡著了就跟死豬似的。我估計雷劈到你身上,你也醒不來。”黃斌斌夾槍帶棒地諷刺道。他這時已經明白了,原先自己是被崔柯哄了。


    呂三有時真受不了黃斌斌的脾氣,心眼比針尖還小。他打開飯盒,說:“黃斌斌,你說得對。是崔柯的錯,我批評她。”一手將湯麵推到崔柯麵前,讓崔柯趕緊吃。


    黃斌斌雙手抱臂,“呂三,你當我是傻子是吧。拉偏架,拉得如此明顯。我知道,你覺得我小心眼脾氣大……”


    崔柯趕緊埋頭吃飯。黃斌斌的叨叨聲成了下飯的佐料。


    黃紙拋向半空,鮮紅朱砂寫就的字符,瞬間被亮光點燃。


    “以吾之令,命爾前來,速速前行,不得有誤。”崔柯念道。


    死一般的沉寂,崔柯的召喚令沒能召來一個鬼魂。


    “郗氏老宅裏的秘密,怕不是就在這幢樓房裏了。”崔柯說完這句,便返迴了自己的房間。她關門前,還特意向外喊,讓呂三和黃斌斌不要進來找她。


    黃斌斌知道崔柯又開始臨時抱佛腳了,他閑的沒事便跟呂三討論起昨晚的水聲。


    “呂三,要不我偷偷去看看郗商秀在賣什麽關子?”


    “不行,他說不定很危險。”


    “我可是白骨小兒鬼,我能怕他?”黃斌斌跳下桌麵,抬腿就要往外麵走。


    呂三上前一步,兩根手指提起木偶,嚴肅地說:“別在這時候添亂,我知道你生崔柯的氣。但你體諒體諒她吧,這段時間,她都沒睡好。”


    黃斌斌被呂三像抓狗崽子那樣,被抓住了後脖頸,正準備要朝呂三張牙舞爪,把呂三的一張好臉抓個稀巴爛,卻聽得呂三的這話。


    頓時,他一臉憂心地問:“她怎麽了?她不是最愛睡覺了嗎?我每天早上去房裏找她的時候,她還賴著不起床呢。我以為……”


    “南城的一切讓她感到愧疚吧。”


    “愧疚?”


    呂三點頭,“自從她知道了見鬼師烎的所作所為……”


    黃斌斌神色焦急地打斷呂三的話,“這跟崔柯有什麽關係!她是個傻子麽。古往今來,這天下得有多少的見鬼師。我們都知道見鬼師大多……”


    “大多為當權者的走狗鷹犬,或是為錢財驅使的小人,或是窮奸極惡的畜生。但你該知道,崔柯不是,呂翠竹也不是。呂翠竹的養母呂俠瑛更不是,她們這一派……”


    說到這裏,呂三忽然住口了。他不該跟黃斌斌透露過多的信息,這個白骨小兒鬼,沒法陪崔柯走到最後。


    黃斌斌正等著呂三說下去,哪知道呂三臉上的神色變得有幾分古怪。


    “呂翠竹的那幅畫,讓崔柯更不安了。她害怕南城再次成為冥間飛地,鬼魂精怪橫行。她擔心事情會發展到她所不能解決的地步。所以這也是她不離開南城的原因。


    即便郗靈州不來找她,即便沒有人給她付錢,她也會選擇留下。”呂三歎了口氣,低聲說:“但這些,她不會和我們說的。黃斌斌,崔柯這個人最是愛逞強了。”


    黃斌斌聽到最後,垂下了頭。小小的木頭人偶坐在了木凳上,兩腿晃蕩著,明明未說任何話,動作也和尋常相同,但卻讓人覺得他很喪氣。


    “……可以和我說的呀。她為什麽總不相信我能明白呢……我不笨的,說不定可以幫她……”嘟嘟囔囔的聲音。


    呂三聽不真切,便低下了頭,想仔細聽聽黃斌斌到底在說什麽時,崔柯房間的大門打開了。


    她手提一個大包,見到呂三就立即將大包丟進了他懷裏。


    “走。事情一件一件地幹。我跟孟家的人約上了,今天宜祭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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