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崔柯、呂三告別了充當了一天南城向導的羅萌。羅萌人好、熱情,對南城當地的街道巷陌了如指掌,對好吃好喝的更是如數家珍。


    但羅萌就像頭熱情過頭的金毛,崔柯、呂三怎麽甩都甩不脫。他們倆這一天不像是在遊覽南城,反而像是被羅萌拉練了一天。


    迴到酒店,崔柯一身臭汗就爬上了床。


    夜裏12點入睡,早晨5點起床看賽舟訓練,接著暴走了五萬多步。她現在躺在床上,感覺到整具身體似乎都不是自己的了。


    不洗澡了,明天再洗吧。這是崔柯在即將沉入夢鄉的最後一個念頭。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門鈴聲一聲比一聲急促,到了後麵是加速版的叮咚叮咚,這樣催魂似的按法,崔柯就算死透了都能迴魂。


    崔柯不想開門,她選擇了用枕頭捂住兩隻耳朵。


    奈何,外麵的人比崔柯還有耐心。


    門鈴聲持續不斷。


    崔柯的床頭牆壁忽然被人猛錘,“開門啊!你沒聽見你門鈴響了啊!大晚上的,你死了是吧!你不睡我還要睡呢……”住在隔壁間的人暴躁地叫罵道。


    崔柯再不能躺在床上躲過去了。她沉重、酸痛、腫脹的四肢離開了柔軟舒適的床墊。


    怒氣衝衝地打開門,崔柯閉著眼,都知道門外的該是誰。


    她磨著牙,低吼:“黃斌斌!”


    呂三的手穿行過崔柯的房門。黃斌斌自己找到了這間酒店的櫃台作為落腳點,便從呂三的掌心上跳下來了。


    呂三看見物品已送達,立即轉身想要迴去自己的房間。


    崔柯看見呂三轉身的刹那,那張臉上掩蓋不住的笑意。她想也不想,伸出手一把將呂三抓住,將人一同塞進了自己的房間,再關門。


    黃斌斌不管崔柯、呂三之間的動靜。他有天大的委屈!


    他今天被關在酒店一天,除了一部需要會員的電視之外,房間裏沒有第三個會說話的東西了。整整16個小時,他已經數清楚了天花板上到底有幾個黴點,印著碎花的地毯有幾朵花。


    “我不開心!我要你們現在陪我出門逛逛。”黃斌斌不管二人麵帶菜色的臉,宣布了自己的計劃。


    崔柯聽到黃斌斌的決定,眼前是黑了又黑,“太晚了……”


    “不晚!我看外麵還好多人呢。我要去夜市,我要去南城公園看噴泉,我要去南城中心廣場聽人唱歌。去哪裏都好,我不要再待在酒店裏!”


    “明天吧,明天晚上帶你去,行吧。”崔柯不想哄孩子,她累得要死了,於是想著先糊弄糊弄。


    “崔柯,你王八蛋!你昨天說了,今天會帶我去看劃早水。今天早上,你幹什麽了!你給我弄了一個定身咒!”黃彬彬開始叫嚷了。


    崔柯一把捂住黃斌斌的頭,低聲說:“小點聲,這間酒店隔音不好,小心隔壁房間聽見。”


    “聽見就聽見,我怕誰啊。我是鬼,他怕我才對。”小孩脾氣上頭了,離開流絲鎮前的約法三章都不作數了。


    呂三雙手抱胸,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今早的主意,可不是他想出來的。


    “祖宗誒!”崔柯低聲哄,“我為什麽今早不帶你去,你不明白嗎?”


    “不明白。”黃斌斌沒吃這套。


    崔柯急中生智,瞎謅道:“我在阿奶的筆記上曾看到過一個說法。說是擂鼓聲會影響陣法的效力,你想想賽舟上的那麵大鼓,那一鼓槌下去,聲量得多大。


    你這木偶身體的陣法是我費了多大力氣,才弄明白設定好的。它要是突然壞了,你說我該咋辦?你要是又……”崔柯的聲音恰到好處的低落了下去。


    “是……嗎?”黃斌斌的氣消了大半,他像是對崔柯為自己著想的行為感到一絲難為情,但又有點說不上的開心。


    崔柯一看這有門路,立馬順著杆子往上爬。她拿起黃斌斌的木偶身體,一把懟到呂三手臂交叉處。呂三順著身體本能,解開了雙手抱胸的姿勢,抱住了往下墜的木偶。


    “就是這樣的。我今天本想早點迴來,帶著你出門玩的。但呂三跟羅萌聊得投入,硬是……”


    崔柯一邊說這話,一邊推搡呂三走向房門。房門打開,她的話恰好停在最引人遐想的時刻。


    黃斌斌被崔柯的話牽著走了,他清脆的童聲響徹走廊,“呂三,原來是你!”


    崔柯啪的關上門,留下呂三去跟黃斌斌掰扯。她關門前,餘光視線處,呂三的臉被黃斌斌氣得直發青。崔柯這是以彼之道還治彼身,呂三這個老鬼,隻想將黃斌斌甩給她。


    走廊裏的房門開了,傳來一位大哥的聲音:“誰家的孩子關好嗷!大晚上的不睡覺直叫喚,沒有熊孩子隻有熊父母!你不管我替你管……”


    清晨,迷霧籠罩了南城。河道、石橋、樓房和日出都被無邊無際、越發濃稠的霧氣消除。


    郗靈州推開賽舟工坊的大門,空地處低垂的濃霧似是要侵占了這片人類領域。它攀附在包裹著一堆堆木料的黑色塑料袋外頭,急切地留下自己的水漬,試圖將木料據為己有。


    郗靈州撥開濃霧,向自己的辦公室走去。


    在房簷下,打開了路燈,明亮的燈光落入雲霧中,變成影影綽綽的光霧。她走到辦公室,打開門後,又快速地將房門關閉。


    角落裏一把嶄新的船槳被十幾層透明的薄膜,嚴實地包裹著。船槳旁,還有之前江家人拿來的朱砂、黃紙、檀香線……擠擠挨挨地占據了房間的一角。


    “靈州,你到的好早呀。”江兢業從辦公室門外走進,順手帶上了門,“天氣預報說這是南城有天氣記錄以來,霧氣最濃鬱的一天。”他拍拍衣服上凝聚的水汽。


    “這天太反常了。你說像不像我們南城流傳的那些鬼怪故事裏的天氣。”江兢業,35歲的人了,還喜歡那些神神鬼鬼的傳說故事。


    他沉下嗓子,說:“話說,喬家大兒自海上漂流了七天七夜歸來後,南州的天氣便日益反常,起先是早晨的濃霧,後來是六月的飛雪……”


    “江大哥,別說了。”


    郗靈州打斷了江兢業的話。她麵上的表情仍帶著點江兢業進門時的笑意,聲音卻是十分生硬。


    江兢業想起來了,他說的這則傳說故事跟郗商秀去年發生的事,有點太像了。他心下暗叫糟糕,麵上卻笑得越發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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