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大眼真成了汁液飽滿的黑葡萄了。它硬是不讓眼淚流下,昂起頭望天。


    “倒立,眼淚就不會流下來。要不,你倒立一下?”崔柯看不慣黃斌斌假裝堅強的模樣,拿腔作樣的。


    於是她非要嘴賤地來上一句。


    這話把黃斌斌氣得呀,眼淚刷的沒了。眼神成了飛鏢,一支支直往崔柯的身上紮,擰著頭,陰惻惻地說:“我不會倒立,但我會爬樹。我現在就想爬到你身後去。”


    崔柯有點怕,但麵子上叫她不能讓黃斌斌看穿了。


    她喝下一口溫茶,跟呂三說:“大夏天的,怎麽不弄一些糖水。阿奶現在又不在家,不要泡茶了。”


    緊接著,她故作不滿地放下茶杯,視線從茶杯轉移到黃斌斌的身上,雙眼假意透露著不耐煩,“你說啊,我阿奶怎麽你了。你說事情要說重點,別老是說東說西!”


    “說東道西!語文學到狗肚子裏去了,詞都說不清楚。”黃斌斌牙尖嘴利地反擊。它的話跟蜜蜂尾刺一樣,紮進崔柯的皮肉裏,疼得崔柯齜牙。


    因為崔柯的高考語文是分數最高的一門,但距離及格還有點小距離。


    它看見崔柯的臉皮發漲了,自覺身心舒暢,也就順著之前被眼淚打斷的話頭,繼續往下說:“我那時,還沒見識,不知道什麽是見鬼師。我聽了她的話,隻覺著自己運氣好。


    剛化形就遇到宿主了。我愈發裝嬌賣癡,隻想把她哄得暈乎乎的,好把我帶迴家去,當成她的心頭肉、小心肝,以此供養我。我的行動很順利。不過幾句話,她就眼紅紅地要帶我迴家。


    她把我抱起,往家的方向走。走了大概半小時後,她跟我說,她要去領小棺材。她在孩子住院前,就做了最壞的打算。所以提前去找人打了一副小棺材。


    說著說著,她真哭了。她翻來覆去地念叨,自己死去的孩子多麽可憐,就跟我差不多大。我聽她哭了一陣,還給她抹了幾把眼淚。她總算是不哭了,握著我的手,交代我留在原地。


    她去領棺材迴來。我怕她把我丟下,想跟著她走。她卻說做棺材的地方陰氣重,會衝撞了我。說沒兩句,她又哭了。我隻好留在原地等她。她去了半個多小時。


    我們分別的地方是在河邊,我無聊極了,隻能拿石頭打水漂打發時間。等她迴來時,她領了一個極為粗糙的棺材。準確說都不像棺材,就像隨便組裝的木箱子。


    她來到我身邊放下棺材後,不說話隻望著水麵。過了一會兒,她說這棺材做得不好,也怪她沒錢用不了好木料。她連木匠工費都出不大起,一句話沒說完,她又哽咽了。


    接著她拿出一隻毛筆,說她要自己給棺材畫上點她孩子喜歡的畫。畫得扭扭曲曲、七彎八拐的,一點也不好看。她望著我說,她孩子跟我一般大,不知道她孩子躺進去舒不舒服。


    我不是一般的小孩,這話我能聽不懂嘛。我順勢就裝成懵然不知的模樣,提議我進去躺躺。她聽了,更是憐愛我了。一雙大手,在我身上揉揉捏捏,十分不舍得的神情。


    我一腳跨進木箱裏,再順著木箱邊緣躺下去。徹底躺好後,我覺得剛剛好,多一分也沒有了。一刹那間,呂翠竹這黑心肝的女人,把木箱的蓋子合上了!


    她在蓋子上釘釘子。一邊連三跨五地釘滿一圈釘子,一邊念起咒語‘光明雲基遍法界,供養十方一切神,見聞普熏證升滅,一切眾生亦如是。今人借神持劍戟,一切鬼物誓必禁!’


    在她口誦咒語之初,我就知道大事不好了。但我一用鬼力,木箱子周圍便燃起烈焰灼燒我。偏偏,那咒語在我腦海中縈繞不去,我的意識也因此漸漸消散。”


    前塵影事,黃斌斌就此說完。


    它頗有些意難平。說到後頭,它又死死地瞪向崔柯,心想這婆孫倆,沒有一個是好的。一個兩個,全來破壞它的計劃。


    崔柯沉浸在黃斌斌的敘述中,向呂三說道:“這真像阿奶能做出來的事。阿奶這個人,沒給錢的事都不想幹,但又會出於她的良心糊弄兩下子。”


    崔柯當看戲呢,還跟呂三點評起呂翠竹的行為來。


    緊接想到今天這樁舊案落到了自己的頭上,又不禁跟呂三罵道:“阿奶真是會糊弄。當時她直接戳死解決了。今天也沒我什麽事了!


    你說她都願意去買木箱子了,戳兩下費什麽力氣!阿奶真是的,她覺得鬼魂精怪大多可憐,不想幫又不想殺。這下子好了,落迴到我頭上了。”


    越說越是想給阿奶打電話,就算不能打通電話,也要發幾條60秒的語音罵罵她,崔柯氣哼哼地想。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什麽叫直接戳死解決了?什麽叫戳死解決了!呂翠竹不是好東西,她孫女更是活閻王。黃斌斌給崔柯的話刺激大發了。


    它像一隻小猴,從木凳上滑溜下來後,一個起飛竄到了崔柯的背上,脆生生的嗓音變調成陰森森的語氣,嚷嚷說:“你不給我找到我媽,你這輩子都得背著我!”


    天老爺啊。崔柯被黃斌斌撲倒在椅子上,像陀螺一樣左旋右轉。等她穩定身軀後,眼角瞄到黃斌斌從喜慶的抱魚娃娃,又成了一具骷髏,要命的是這具骷髏是青苔色的!


    崔柯嚇得亂叫,抓住呂三的手,昏頭昏腦地叫,“去拿桃木劍,快去拿桃木劍!我要戳死他,戳死他,他要變異了!快啊!他要成精了!”


    呂三給崔柯的手勁拽成了風中的落葉,前後左右,上下搖擺。他抓住木椅旁的桌麵邊緣說:


    “沒有變異!他的骷髏身原本就不是白色的,他現在的樣子隻是恢複成原本的模樣。人死後的骨頭,不少都有顏色變化。”


    崔柯依舊叫喊著,要拿桃木劍戳死黃斌斌,語氣沒有絲毫摻假。呂三扭身聳肩,費了不少力氣才將自己從崔柯的手下掙脫。


    他伸手,把上衣抻平。


    “桃木劍戳不死他。他是一具骷髏,沒血沒肉,你怎麽戳死他。你在他骨頭間隔裏打鼓作曲呢。”


    “戳不死?”崔柯這句話恢複成平時的聲調。


    呂三點點頭,“戳不死。我跟你說過了,白骨小兒鬼最是難纏,就是因為能殺死它們的方法,十分極其的麻煩。所以,大多數見鬼師,都跟你阿奶一樣,給他封箱下咒扔河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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