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代價?”崔柯忍不住抱著肚子大笑,“梁維新,有時候我真不懂你們男人。她愛你的時候,你為了自己的欲望拋棄她的愛,實際上就是看不起她。


    現在她好得不能再好了,你又巴巴來說你放不下她,就算現在這個她不再是那個她,你都願意為她赴湯蹈火了?”


    崔柯笑夠了,才為梁維新解疑答惑,“不會有的。她應該是遇到某個心軟的好人或者接近神的人,救了她。她能轉世輪迴,說明她的魂魄已經被人修補好了。


    你擔心自己吧,你還有一百多年的欠債要還呢。你沒有你自己想的那麽深情。當然你都為此贖罪近千年了,那時的你和現在的你,或許早已是兩個人,畢竟詛咒中的一部分是讓你忘了她。”


    她不等梁維新再說些什麽,拉起行李,對他揮揮手,轉身大踏步走了。梁維新留在原地,無處可去。三胞胎看夠了這場大戲,他們確是好奇的鬼,好奇梁維新的故事。


    “老鬼,你那天是怎麽迴事啊?”三胞胎中的五寶搭話了。


    見梁維新不作聲,三金細聲細氣地說:“有些事,憋在心裏難受呢。你跟我們說了,或許會好受多了。”


    梁維新沉浮在近千年的記憶洪流中,實在是痛苦不堪。這一句話讓他輕易卸下內心的高牆,或者說他一直在等待崔柯跟他說這樣類似的話。


    可惜的是,崔柯不想了解不想聽,因為她實在太過黑白分明,不能明白男女情愛裏,不是隻有是非對錯。很多的事,他是身不由己,明明他最不想失去的是婉婉……


    “我原名沈琅,是一名普通的寒門學子。多次參加科考,都沒能考取功名。婉婉,是我父親朋友的女兒。我們自小一起長大,青梅竹馬,她很有才學,我常感歎如果她是男子,一定能考取功名。


    她總說我取笑她。在婉婉15歲那年,兩家人提議之下,我們定下親事。待我21歲時,我就娶她過門。為了這門親事,我更加努力讀書。我不想婉婉嫁給一個沒有功名的人。


    而後,我真走大運了。不知是我努力溫書,或是那年錄取名額增多。我竟在21歲那年考取了功名。我欣喜欲狂,隻等授官後歸家迎娶婉婉。


    但沒料到,我竟沒有被分派到官職。那年考取的人數大增,根本沒有足夠的官職分派。跟我一同等待的人不少,其中一位跟我私交較好,我們出身相似,又同出一個州,自然比較聊得來。


    我跟他兩人苦苦在京城煎熬。每每見到有人授官離去後,我們兩人的心情更是不勝其苦。有一日,他跟我說他授官了。我驚訝極了,他說他娶了富戶的女兒,嶽家給他用錢買官了。


    他臨走前,告訴我有一家人也看中了我,讓他來當中間人問問我的意向。那時,距離我考中已過了兩年,這兩年間家中書信不斷詢問我近況,唯獨婉婉隻寫信鼓勵我,從不問我授官的事。


    想到婉婉還在家中等我,她從15歲等到20歲,實在是等不起了。我為了她,也為了自己的理想抱負,跟一個豪族的女子成親了。成親後,我成了從六品的京官。


    但雖是京官,卻無實職。我原本打算等我穩定後,再給婉婉爭取平妻之位。可婉婉卻隨同她父親進京了,她得知了我已成親的事實。呂家父親堅決要退婚。婉婉親自上門質問我。


    我許她的平妻之位,用多年感情苦苦挽留,她不屑一顧,並將我們多年的書信往來撕毀,擲還我們的定情性物——金簪,我給她親手做的金簪。她索迴她親手縫製的香囊。


    臨出門前,她說她恨極了我,自此刻起死生不複相見。等過了幾個月,她就病逝了……”


    “好一個淒美的愛情故事。”三金擦擦眼角的淚水,然後青白的臉上又露出了些疑惑,“但感覺你這故事不完整?”


    五寶不知道口中在嚼著什麽說:“三金,你還不算太笨。虧得你個豬腦子能發現這故事不太對勁。你從哪兒聽出淒美了。這完全是老鬼的自我美化啊。”


    “為了當官,拋棄未婚妻嘛。這不是常見的故事麽,不新鮮不新鮮。”四銀搖頭晃腦地說道。


    “但為什麽崔柯說你,陳世美跟你比都遜色呢?”五寶吞下口中的食物,“還有這個呂婉棠到底是怎麽病死的?看起來她不是挺決絕的麽,怎麽沒幾個月就病死了。”


    三金聽到這兒雙手一拍,“我知道了!”她剛剛還在流淚的雙眼,睜得大大的,說:“呂婉棠不是病死的。是被你毒死的!”


    “你胡說!你瘋了是不是!我怎麽可能會毒死她,她是我唯一真心愛過的女人!”梁維新麵含怒氣,大力揮動雙臂,倒退幾步。


    “劉婆婆說得對。他騙人騙得把自己都騙了哈哈……”五寶哈哈大笑。


    四銀飄上前去,瘦長的臉浮起嘲弄之色,單手抱住梁維新的肩膀說:“老鬼,男人殺妻的事常見。你別想太多,殺了就殺了。你最後不也是過上了富貴人生麽,兒孫滿堂,在睡夢中老死。”


    “你們胡說,你們胡說。你們就是為了戲弄我,這樣好玩嗎?!你們給我滾,給我滾……”


    梁維新痛苦地倒地抱頭,像菜市場賣魚攤上跳出水麵,摔落在地麵的魚,魚唇不停地一張一合,魚身上下蹦跳,但終歸是要缺氧而死的模樣。


    三胞胎看著,三人嘻嘻哈哈,不時指指點點說上幾句,“你別哭了,快認真想想……”“你這樣子,估計還沒呂婉棠死的時候痛苦呢……”“聽說你後來的幾個小妾,都長得像她,夠深情的……”


    梁維新不得不忍受這一切。真實的記憶如浪潮一般拍打進入他的腦海。


    他想做官,娶誰不是娶呢。兩人再相愛,也是貧賤夫妻百事哀。再說呂婉棠能看得起他麽,她的才情遠遠高於他。如果他連當官都當不成,那他憑什麽壓住她。


    都說了會給她爭取平妻的地位,她還是要退婚。她為什麽要退婚,是不是想要去告發他,萬一嶽家知道了,那他的前途怎麽辦呢。她不仁,別怪我無義。


    一杯毒酒下肚。不到半刻鍾,她毒發了。


    她說:“……沈琅,你為前程仕途負心於我。今日,我以我自身命魂為價,咒你死後不得轉世為人,曆經千年奔波苦,終是擔雪塞井,永囚貧寒!”


    他上前抱住她因毒發而痛苦抽搐的身體,他也為愛人的逝去痛苦不已。他顫抖的手撫摸她冰冷的臉龐,說:“如有來生,我定不負你。”


    梁維新遙望著記憶中的那個男人,他隻覺得可怕陌生,那個男人怎麽會是他!


    康州的天氣說變就變,明明半個鍾前是大太陽,現在就烏雲密布,雷聲轟轟。第一滴雨珠墜落在地,緊隨而來是“啪嗒啪嗒……”更多的雨滴落地。


    雨中的那個老鬼,在地麵蜷縮成團,伴隨著轟隆隆的雷聲,不停地尖聲嚎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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