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城隍廟裏,黑司令的腰部被機槍抵起,心虛得發抖,“侯主任,侯叔叔,誤會了,誤會”。

    “誤會?啥子誤會,你餓昏了頭,拿東西給你娃吃,就不誤會?小娃兒在街上畫幾筆畫,啥子都懂不起,你們就加罪”。

    “罪是我,我有罪,我聽別人挑唆,胡說八道。侯叔叔,對不起!侯叔叔”左一個叔叔,右一個叔叔,侯平發的氣消了點,把機槍放下了。

    “你到處提勁打靶,是你的事。你提勁提到老子頭上就對不起”。

    “對不起,是,對不起你們,硬是對不起。”

    一聲聲對不起,把侯平發的氣說消了。“人不要把事做絕了嘛!”說著,他收起機槍,拉著侯明明和妻子就走。可是,三人剛走到城隍廟門口,又被幾個端著槍的人擋住了。城隍廟外,一夥荷槍實彈的造反派趕來,把城隍廟包圍了。其中一個戴黃軍帽的頭目揮舞著手槍叫道:“都不準走!你們跟造反派作對,沒有好下場!”說著,他手一揚,幾把刺刀就向侯平發一家人逼來。

    跟在後麵的黑司令見狀,知道自己的同夥把援兵搬來了,氣焰又囂張起來了。“戰友們來的好,這一家人都和我們造反派作對,不要放他們走!”邊說,舉起手槍朝天連開兩槍,“啪啪——”

    “噠噠噠——噠噠噠”,侯平發也不示弱,端起機槍,朝天也是兩梭子。周圍的人嚇得慌忙散開,匍匐在地。

    “不、不要開、開槍,子、子彈認不倒人喲!”史老板趴在地下,一臉灰白,“大、大家好、好說好商量!”

    “不要打,不要打了,雙方把槍收起來,雙方都是同誌。”卞司令急忙過來勸阻。“雙方學習毛主席著作,鬥私批修。”

    “是嘛,雙方都是群眾,有話慢慢說。”戴黃軍帽的人從地上爬起來,“嚇是嚇不倒的。”

    “是嚇不倒的嘛!”姚賢圖挺身而出,“既然是群眾,就好說話,何必大動幹戈?”

    “姚老師、姚老師,是你呀!咋是你呢?”戴黃軍帽的人循聲走過來,一臉驚訝。“姚老師,你認識我不?我姓王,王小軍啊!上個月在新市鎮,辦周永良的追悼會,我還接待過你們。”姚賢圖一陣端詳,“是你喲,怎麽不認識呢?是你小王接我和侯小英一起,上的新市鎮嘛!咋個今天又動刀動槍來了?”

    “我和姚老師是老熟人,姚老師是革命烈士周永良的親戚,我們都要尊重。”戴黃軍帽的人說罷,迴過頭,招唿左右:“把槍都給我收起來!”

    原來,侯平發的五妹侯平珍,在母親死後,跟著三哥侯平發到了縣城,在民辦幼兒園當老師。不久,她跟一個叫周永年的人結合,生下一女叫侯小英,後離婚,侯小英跟隨母親生活。周永年在新市航運隊當船工,文革以來,他當了造反派,被上司以“文攻武衛”為名,抽調到沐川縣搶槍。槍是搶迴來了,就在他們一隊人過沐川河的時候,身纏槍彈、負荷超重的他被河水衝走了。屍體打撈上來,造反派要在新市鎮召開隆重的追悼會。作為死者唯一的女兒侯小英,由其舅娘姚賢圖陪伴,被接往新市鎮開追悼會。頓頓酒肉,聲聲安慰,姚賢圖和十二歲的侯小英被安排得周周到到。在向他們學習,向他們致敬的口號聲中,侯小英和姚賢圖被造反派簇擁,安排上了擺滿花圈的主席台。那個戴黃軍帽的王小軍,忙得團團轉,不亦樂乎,親自指揮部下鳴槍致哀。

    姚賢圖記憶猶新啊!她毫不客氣地說:“王同誌,我都不曉得該怎麽說了,你看,你們一會兒把我們捧上台,高喊向我們學習,向我們致敬,一會兒,又拿刀拿槍對著我們。安些罪名,為啥子嘛?”

    “姚老師,你不要說了,是有人謊報軍情,挑撥離間。哎呀,姚老師,就這樣子說,今天遇到你,啥子事情都化解了,沒事了,沒事了”

    “啥子沒事?就是有事!”,是天棒陳老二的聲音,他帶著一大潑人趕來了,“哪個龜兒子敢動老侯!老子不認人!”說著,舉起衝鋒槍朝天就是“噠噠噠——”一梭子。

    侯平發見隊友們趕來了,下令對方“規矩點,都不準動!”

    夾在中間的史老板慌忙說,“不,不關我的是哈,我是來勸、勸架的,罵、罵黑娃的。”

    “我曉得,謝謝你,史老板!”侯平發邊把史老板拉在自己的身後,邊說,“你也不要亂動,子彈飛起來不認人!”

    全副武裝的集訓隊,由胡隊長指揮,扇形包圍上來,一支支蘇製ak—47衝鋒槍比起,輕、重機槍頃刻架上了四周的製高點。

    “老侯啊,我曉得要出事,同誌們惦記著你,訓練都不搞了,我就帶大家來救你們來了。”說完,胡隊長對著黑司令、戴黃帽子的那幾夥人大聲吼道:“隨敢動老侯,老子就不認黃!”

    彭老大木槍一舉,“誰燒侯主任的眉毛,兄弟夥的槍炮就不認人!”

    史老板長衫一飄,拳頭一揮,“誰、誰打姚、姚老師,侯、侯大娃兒,我、我們革、革命群眾不、不、不答應!”

    “哪個要你插嘴,你結巴走開點。”王小軍搶白道,“我們給姚老師早就認識,老關係了。不要你挑撥離間!”

    “哪、哪個挑、挑撥離間?我、我給侯家是老、老街坊”史老板頭一縮,“為人好,叫狗咬。說、說話不、不要傷人。”

    “哪些王八蛋在這裏胡鬧,這是屏山人的地盤。”天棒陳老大也帶著一支隊伍趕來了。這一兩百人,個個彪形大漢,個個刺刀上膛,清一色對襟藍布衫套紅袖章,是他在木船社的船工弟兄。他本是木船社運輸隊隊長,一個小領導。文革初期,他造反起家,掛了木船社經理的黑牌,把經理蹬進了牛棚,與自己的兄弟陳老二拉起一支隊伍,叫“毛澤東思想雲水怒造反兵團”,把運輸隊的一兩百工人統統網羅了進來,集體投靠了屏山“紅司造反司令部”,他本人當了該司令部屬下的武裝支瀘集訓隊參謀長。盛氣淩人的他對著黑司令的臉啪啪兩耳光,罵道:“你是啥子人,流浪漢一個,你也配拿槍,當造反派,當司令,給老子肇皮喲!”他見黑娃眼眶滴出淚水,鼻孔流出了鮮血,便吩咐彭老大:“把槍給他下了。”說著,又對著王小軍一夥冷笑:“嘿嘿,新市鎮的也跑到屏山碼頭來操!來人,把他們的槍統統給我下了!”

    “陳參謀長,我們是要去支瀘的喲”

    “支瀘?支到屏山來了?敢和我們集訓隊作對”陳老大口氣強硬,“統統下槍!”

    “槍下了,下了!”身為宣傳員的彭老大把繳獲黑娃的手槍掂了掂,愣著眼對王小軍說,“新市鎮的人些,看清楚點,這是啥子地方?周圍是啥子東西?看頭事點,你這幾杆破槍早點甩出來。不然,嗨!”說完,用川戲高腔唱起了毛主席詩詞:

    “小小寰球,有幾個蒼蠅碰壁。

    嗡嗡叫,幾聲淒厲,幾聲抽泣。

    螞蟻緣槐誇大國,蚍蜉撼樹談何易“

    一時間,彈丸之地的城隍廟成了火藥桶。正殿、偏殿,大院、側院,武裝人員雲集,刀光劍影,內外包圍。在集訓隊的槍口和刺刀威逼下,王小軍的部下紛紛繳械。但這批人不服氣,一個二個叫道:“有本事,上瀘州前線打麻聯站,拉開來打,才算好漢!”

    “在這個地方整自己的人,算啥子本事?”

    “都是造反派,一家人何必嘛”

    “不準胡說,都給我老實點!”,陳老大喝道,“再說,老子不客氣了!”說完,轉身對著胡隊長,“隊長,聽說城隍廟出事,你把隊伍拖過來了,我們就趕來接應你了。不過、不過”

    “不過?不要吞吞吐吐,說清楚點,啥子事嘛?”

    “好事!把我們的隊伍壯大一下!”陳老大挨近胡隊長的耳朵,提出建議:“看來,新市這夥人支瀘積極,幹脆把他們收編了,合在一起,等他們上戰場出力。”

    胡隊長若有所思,點了點頭。他見部下正在收繳對方的槍支,雙手一擺,“慢!停止收繳,他們都是支瀘的戰友,都是並肩作戰的同誌,都是一家人嘛!”說著,眼光朝王小軍瞟去,“你說,是不是呢?”

    “是、是,胡隊長說得對,一家人,都是一家人。”

    “那就跟著我們一起上瀘州前線,為人民立新功嘛!”

    陳老大插嘴:“打出屏山人的威風!”

    “屏山人的威風我們曉得打!”王小軍不緊不慢迴答,“瀘州前線我們曉得去,我們有腳自己走。你走你的陽光道,我走我的獨木橋嘛。”

    “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陳老大臉色一變,手朝自己的佩槍一拍,“這個家夥不吃素,不答應!”

    “啥子呐?你們要吞吃我們喲!”王小軍虎著臉,“簡直鼓吃霸生!”

    “鼓吃霸生?這是屏山的地盤!”

    “你們是餓老鷹,硬是要飛起來吃人喲!”王小軍臉紅筋漲,“兄弟們不答應,老子的家夥也不答應!”

    “不答應?”陳老大喝道:“不答應老子不客氣了!”說著,右手一把抓住身旁王小軍手握的20響手槍,“這玩藝兒交給我來保管!”

    “不要欺人太甚,老子不是好惹的!”一把寒光閃閃的軍用匕首,從王小軍的左手劃出,直接抵到了陳老大的頸部,“動,老子要來個一刀見血,見血封喉!”

    王小軍的部下騷動起來了,“太不講義氣了,給老子拚了,大不了同歸於盡!”

    “打、打不得哦!”史老板恐慌的聲音,“同、同歸於盡,一、一起都要死,死”

    “都不準動!”胡隊長紅著眼,迅速插進兩人中間,左手按下陳老大搶來的手槍,右手抓住王小軍緊握匕首的左手腕,喝道:“誰動,老子就弄誰!”

    “放肆!把刀刀槍槍放下!”一個嘶啞的聲音吼來,眾人相望,紅司的高司令來了——齊墩墩的五短身材,腰佩手槍,黑著臉。身旁五六個高大的保鏢,手提美式卡賓槍,左右開道。

    陳老大手臂下垂,手槍口朝地。

    王小軍的匕首梭進了刀靴。

    “司令,高司令,你來得好。”王小軍叫道:“給我們評評理,斷斷公道”

    “公道、公道,啥子公道?當前打瀘州麻聯站就是公道。前方吃緊,後方龜兒子些在胡鬧。一個娃娃兒——十歲的娃娃兒,在街上畫幾筆畫,就惹得你們這些二、三十歲的大人大動幹戈。嘿!一批又一批來圍攻城隍廟,兵刃相見,動刀動槍。笑死人呀,笑死人!一個二個簡直把造反派得臉都丟盡了。還愣著幹啥子,把刀刀槍槍都給我收起來,收起來。”他見周圍的人開始收槍解掛,臉色漸漸平和起來,“叫我怎麽說你們呢?同誌們,你們都是造反派戰士,文化大革命的忠誠衛士。瀘州還在響槍響炮,麻聯站還在猖狂,省、地革籌的劉、張、王、郭還睡不著覺。軍分區的王茂聚把監獄頭的國民黨戰犯周斯傑都提出來了,提出來幹啥子,弄來當參謀長,聽說這個人有謀略、有戰術,當指揮打瀘納合。同誌們呀!啥子人才都在用,啥子司刀令牌都在耍,這都是為了早日踏平麻聯站,實現全地區、全省、全國山河一片紅啊。主席說:在工人階級內部沒有根本的利害衝突,沒有必要分成勢不兩立的兩大派組織。嘿!你們這些人,頭腦不靈醒,丁丁兒事就窩裏鬥,來不來就拔刀耍槍,老子天下第一,這誤事啊,對革命不利呀!地革籌的首長來屏山檢查支瀘工作,還說在西昌壩看你們操練,結果西昌壩一個人花花兒,一杆槍都看不倒,你們大事不忙忙小事。侯娃兒畫孫悟空,畫他的嘛,孫悟空畫到天空也不關你們的事,你們一個二個人大麵大,居然上綱上線,動刀動槍,笑話啊!”

    “司令,這件事我們大家都失誤了,誤會已經消除了。但是”王小軍欲言又止。

    “說訕。”

    “你的集訓隊不夠江湖,想吃掉我們,我們”

    “啥子我們、你們,都是一家人,上前線更是親兄弟。俗話說:一個好漢三個幫你們那點點硬火,上了前線咋個打得?為了勝利,大家合成一股,力量不就更大嘛?大革命時期,有一首歌,叫工農兵,聯合起來向前進,萬眾一心,現在,我們可以這樣說,造反派,聯合起來上前線,萬眾一心”。高司令能說會道,手輕輕拍著王小軍的肩膀,“你們吃不了虧,跟著主力部隊就是勝利。就算吃了虧,迴來散夥不就行了嘛?大家相互沒有欺頭吃。小軍同誌,你骨頭硬,有頭有腦,我最欣賞。你們跟集訓隊合攏,上前線,你打給大家看看,是英雄,還是狗熊。”一席話說得王小軍無言可答,高司令伸出雙手,扶正王小軍的軍帽,“集訓隊副隊長的位置給你留著,這件事我來給胡隊長作工作。”說著,他的手又拍向了胡川的肩膀,“老胡,小軍同誌是個好漢,他和他的部下從現在起就是你的戰友,親密戰友啦!你們上了前線,要互相照顧,互相尊重,不要扯皮哦!扯皮,我要弄你來是問。我要看著小軍當英雄,帶著大紅花迴來。到時候我來給你們慶功、敬酒。”

    胡隊長走過來,大度地緊緊握著王小軍的手,親熱地說:“我代表集訓隊全體同誌歡迎你們,集訓隊就是你們的家。我剛才已經說了,我們都是支瀘的戰友,並肩作戰的同誌,親如一家人嘛!”這一說,王小軍倒不好意思起來了,手掌搓著手掌,輕聲說:“你們領導一唱一和,很會做思想工作,反正、方正我再給同誌們做做工作,要合並,就合並,不合並就走人,全憑自願。”

    “沒問題!”胡隊長笑逐顏開,“你帶來的人,專門編一個隊。番號是集訓隊特務分隊你就是分隊長。”

    “特務分隊,啥子呐!特務?”王小軍的眼睛鼓的溜圓,“喊我們當特務?”

    “你看、你看,你們這些同誌對軍事很不熟悉。這個特務,不是地、富、反、壞、右、特,特的那個特務,我們這裏指的特務,是軍事上執行特別任務的組織。”高司令用當兵學來的軍事知識,發揮自己的想象解釋,“這個特務分隊,戰術、技能都比一般分隊厲害,是軍中之軍,不得了!”

    “他是部隊的尖兵,行動戰鬥化,組織軍事化,思想革命化,領導一元化。”胡隊長補充道:“比我們以前的武工隊厲害,八路軍武工隊,厲害厲害的……”

    “比八路軍武工隊厲害喲!”。陳老大插話,“況且特別能作戰,所向無敵。最容易立功,深受領導器重,一般人還沒有資格。”

    “是訕——哎呀!等於是這樣,我們幾個弟兄,同屬一個爹幾個媽,你老王了不得,啥子都占上風,比我們好,是大媽生的。”陳老二過來幫腔,“我們呢,是小媽生的,啥子都弱,盡占下風,沒得搞頭。”

    “是這樣的嗦,我還以為當真喊我們去當壞蛋特務呢!”

    “這就好了,看重我們了”

    “簡直抬舉我們了,夠朋友。”

    “要的,當一迴他們的特務來說嘛。”

    王小軍的部下七嘴八舌。

    “當就當嘛,我這個特務隊長暫時當幾天來看嘛。”王小軍摸摸後腦勺,“大家要給我紮起哦!”

    “肯定紮起。王小軍同誌,請你聽著,咳——”高司令吐了口痰,娃娃臉嚴肅起來了,“司令部任命你為武裝支瀘集訓隊副隊長兼特務分隊隊長,希望你不負重任,帶領部下、不,帶領同誌們為人民立新功!”說完,緊緊地握住了王小軍的手。

    “王隊長,你不要生老兄的氣哦!”陳老大的臉湊了過來,“剛才是不是下手重了?”

    “沒有,沒有,以後還要請你多指教!”王小軍還是話中有話,“反正,人槍交給你們了,戰場上的事要對得起兄弟們哦!不要吃坤包”

    “放心,胡隊長自有安排。”高司令的手掌重重地拍在王小軍的肩上,“你這個副隊長,兼特務分隊隊長,今天就正式任職了,等會兒我迴到司令部,叫秘書給你下個任職通知,今天晚上我們幾個哪兒都不去了,地革籌的首長來屏山了我也不去陪了,我們幾弟兄好好喝酒!給王隊長慶祝。大乘區滅資興無造反兵團的趙司令趙二娃昨天給我打了個野雞送來,正好做下酒菜,野味鮮”說完,他轉身走到侯平發身邊,誠懇地說:“老侯,今天對不起你了,你看,今天完全是一場誤會,誤會了”

    “誤會了,誤會了。哎呀,高司令、胡隊長、王隊長,大水衝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識一家人。”姓卞的司令左右逢源,笑著說:“大家都是同誌,事情已經了結了嘛。”

    “我們跟姚老師都是老關係,今天的這個誤會,實在對不起姚老師一家,賠罪了。”戴黃軍帽的王小軍賠小心說。“都是聽了小人的挑撥,誇大其詞,很對不起侯哥,對不起姚老師。黑胖,你說是不是?”

    “是,是,我有眼無珠。”那個被繳了槍的黑司令點頭哈腰,“望各位原諒我,原諒我,小輩子不懂事,大人不計小人過。侯叔叔、姚老師,我親自把你們送迴家,安安全全送迴家。路上害怕還有麻煩。”

    “麻煩?你娃曉得有麻煩!”陳老大白了黑娃一眼,“你格老子就是惹麻煩的家夥,他媽的一個大氣包,雞巴家夥。”

    “沒有雞巴家夥,就不是個男人。陳大娃兒,你不要欺人太甚。”黑娃憤憤不平,“人拿給你打了,罵了,你還要咋個?”

    “哼、哼,咋個?老子看你不順眼,一個叫化子,拿根雞毛當令箭,拿把鏡子照照自己的嘴臉!配不配跟老子說話,老子打了你,罵了你,活該!”

    “球!老子日你先人板板喲!”話音剛落,黑娃覺得臉上重重地挨了一記耳光,金花直冒。他捂著臉大喊,“陳大娃兒,爛賬,老子跟你拚了。”說著,一頭撞向陳老大,冷不丁地解下陳老大腰中別著的手槍。他兩眼血紅,殺氣騰騰,揮槍向陳老大一擊。

    說時遲,那時快,陳老大頭一偏,一顆子彈擦耳唿嘯而過,射向了對麵牆上的毛主席語錄牌。“千萬不要忘記階級鬥爭”的紅底黃字間,留下了深黑的彈孔。霎時,人群驚呆了,黑娃提槍的右手顫抖起來了。

    天呀——

    黑娃顫顫兢兢走到毛主席語錄牌前“哇”的一聲大哭起來了,“毛主席啊毛主席,我不是故意,故意幹的呀!求求你老人家原諒我、原諒我呀!毛主席啊!毛爺爺,我是孤兒,流浪兒,吃盡苦,受盡罪,有了你老人家,才有我今天。毛主席啊紅太陽,黑娃我日夜把你想、把你念,今天我鑄成大錯,是平時沒有學好你的語錄,沒有聽你的話。我對不起你老人家!對不起呀!嗚嗚——毛爺爺,我錯了,不,我有罪,我向你老人家請罪、請罪呀!”說著,雙腿跪下,一個勁的磕頭。“我有罪、我有罪呀,有罪、罪該萬死,死有餘辜!”

    “惹、惹禍啦!”史老板的聲音傳來,“惹、惹倒毛、毛主席啦!侯大、大娃兒好惹,毛、毛主席不好惹!禍惹、惹大了,遭、遭球了!”

    “不聽話,背求時!”卞司令搖搖頭,“這個強皮子娃兒,說不聽,勸不住,該遭!”

    “該、該遭慘!毛、毛主席語錄牌牌咋、咋個打、打得?背、背球時娃兒。該、該球倒黴!”

    “黑娃槍擊毛主席語錄,罪惡滔天!”

    “堅決鎮壓反革命分子黑娃!”隨著人群的唿喊聲,黑娃被陳老大一夥掀翻在地,數不清的腳尖、拳頭、槍托冰雹般地向他襲來。可憐巴巴的他,渾身發抖,趴在地上,流著血水,含著淚水,結結巴巴地申辯,“我,我打的是陳老大,不是毛主席,我,我槍走火了,我……”

    “放你媽的屁,槍擊毛主席語錄還狡辯!”陳老大提起黑娃的頭發,對準他的腰部猛踢了兩腳,“狗日的反革命,不管是真打,還是假打,反正毛主席語錄上有你的槍眼。鐵證如山,罪責難逃。”他喝令左右,“來人,把這個新生反革命分子,弄到群眾專政指揮部……”

    “啥子呐!群專部?弄到群專部就是到鬼門關,不死也要脫層皮。幹脆現在就嘣了我,我,我……”,血水淋淋,皮泡臉腫的黑娃掙脫眾人,踉踉蹌蹌撲過去,一把抱住高司令的大腿,哭嚎起來,“司令呀!高司令,救救我,快救救我!你曉得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呀!嗚嗚——看我孤苦零丁,無家可歸,高司令,高大哥,大哥,可憐可憐小弟我!我命苦啊!嗚嗚——苦中生,苦中長,從小爹媽拋棄了我,是毛主席的文化大革命救了我,我才有今天,才有人樣。天大地大,不如黨的恩情大:爹親娘親,不如毛主席親!毛主席對我恩重如山,毛主席恩情,比天高,比海深!我咋敢打毛主席呀!嗚嗚——司令呀!司令,念我失手初犯,高抬貴手,放我一馬,讓我戴罪立功,去抄走資派的家,鬥走資派!喊我咋個就咋個,喊我咋個鬥就咋個鬥。流浪漢我最恨走資派!不行的話,讓我上前線殺敵,贖罪呀!挨炮眼,死在前線都可以啊!”他見高司令愣著臉,不做聲,又跪著哭喊道:“大哥啊,大哥,小弟我跟著你鬧革命、鬧造反,同生死,共患難。想當初,2月鎮反抓捕你,大十字街頭辯論,我是第一個站出來救你,為你說話,……”

    “說這些撈球!給老子住嘴!”高司令一身吼,“東拉西扯幹啥子?你這個黑娃兒,話說得一套又一套,老子耳朵都聽起繭疤了。你硬是吃脹啦!”

    “脫、脫不倒爪爪訕,要、要想救命啦!”史老板愣起眼睛,數落黑娃,“不、不聽大人言,吃、吃虧在眼前。你、你這個娃兒,好、好漢充不得,要、要夾起尾、尾巴做人,跟、跟當討、討口子一樣。快、快點認罪,早、早點歸一!”

    “沒有歸一頭,說得弄麽簡單!”陳老大眼睛一鼓,“毛主席語錄牌牌就這樣白打啦?憑黑娃這幾聲哭嚎就叫我們心軟,就想蒙混過關啦?不得行!”

    “想蒙混過關,無產階級革命派不同意!”陳老二附和,拳頭一捏,“堅決不同意!我們堅決要和反對毛主席的人鬥爭到底,血戰到底!”

    “鬥嘛鬥嘛,鬧遭球囉!都給我閉嘴!黑娃兒是罪大惡極,你們拿槍把他斃了嘛!馬上槍斃了嘛!動手訕,咋個不動呐?哎!”高司令見大家不開腔,緩和口氣說道:“叫我怎麽說呢,同誌們,好啦,好啦,我也不多說。剛才發生的槍擊事件,性質是極端嚴重的,不可饒恕的。事情發生在我們造反派戰士身上,作為領導,你們的大哥,我很痛心,痛心啊!我也有一定的責任,負有領導責任。這裏,我向毛主席他老人家請罪!請罪!”,說著,高司令對著牆上的毛主席語錄三鞠躬,又向在場的部下三鞠躬,“我沒有教育好黑娃,我失職,我向同誌們賠罪!”說罷,他瞪起眼,對黑娃喝道:“你今天的犯罪行為,大家有目共睹,我們要嚴加審查,審查你的犯罪動機。從現在起,你由專人看管,老老實實呆在司令部禁閉室,好好反省,聽候處理。”

    “還、還不謝、謝司令。”史老板看著跪在地上的黑娃說,“你、你娃不聽大人勸,吃、吃虧在眼前。不、不弄你去、去群專部了,去、去禁閉,閉、閉門思過。”

    “不去群專部啦,去禁閉室?”黑娃絕望中露出希望,“謝謝司令,謝謝大哥,大哥你是好人呀!好人呀!”。他一個勁兒地磕頭,“我要好好反省,閉門思過,爭取重新作人,脫胎換骨,忠於毛主席,當一輩子毛主席的紅色尖兵。”

    “忠不忠看行動。”胡隊長語帶雙關,“在司令部禁閉室給我規規矩矩,出了事,子彈不認人!”

    “好了,好了,黑娃的事情處理了,跟老侯一家子的事,也化幹戈為玉帛了。圓滿,圓滿!”姓卞的滿臉堆笑,打圓場。“大家都是革命同誌,革命群眾。團結起來,互相學習,互相諒解,共同對敵”

    “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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