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糟糕的是,防守房前窗口的侯四娃兒,手中的槍“啪啪啪——”放完了子彈,見屋外匪兵潮起潮湧,屋內子彈飛濺,便驚慌失措起來。他腳一抬,木板拖鞋一甩,光著腳丫四處找子彈。尋找中,一顆飛彈擊中小腿,負了傷。他疼痛難忍,哭喊著找父親。看見父親從房頂跳下,躍出牆外,他便丟下槍,衝出家門一拐一拐向父親追去,嘴裏直喊:“爸爸,爸爸,我要來”還未追到父親身旁,又被流彈擊中,栽倒在了田裏。

    二娃侯平洲見狀,抱起衝鋒槍,邊掃射,邊跑出家門,欲衝過去相救,被母親死死攔住。母親說:“去不得!炮火兇得很。二娃子,不要去送死。”

    “我要去救爸爸,去救小弟。”憤怒已極的侯平洲像頭猛獸,直朝門外竄,“給狗日些拚了,同歸於盡!老子肯信!”

    隨後而來的母親死死把他攔腰抱住,“兒呀!聽媽的話,不準去送死,白白送死。你要看頭事。”

    “頭事頭事,人都要死光了還看頭是?”

    “三娃就要帶著你伯父的兵來了”

    兩娘母正在糾纏,“啪啪啪——”一陣子彈射來,雙雙中彈倒在了家門口。

    侯平發淚如泉湧,冒著彈雨,奮不顧身跑上前,伏在父親身上號啕大哭,“爸爸,爸爸呀——!”

    “嘿嘿!來得好!”邱紹沛發出獰笑,左手抓住侯平發的頭發,右手拿盒子槍抵著他的後頸渦,“哭啥子,侯三娃兒,你逃到哪裏去了?你這是飛蛾撲火,自投羅網,哼!父親死了,還有兒子,老子送你娃去西天見你的老漢兒”

    “老子日你土匪喲!日你國民黨喲!”侯平發什麽也不顧,迴頭抓住邱紹沛握槍的右手,狠狠地一咬。

    “哎喲喲!老子斃了你——”邱紹沛氣急敗壞掙脫出手來,手槍對著侯平發的胸口,就要扣動扳機。

    “不準動,把槍放下!”一支勃郎寧手槍抵到邱紹沛的後腦,“動,就打死你,敢動!”他渾身顫抖,斜眼一看,媽呀!是侯已山——侯連長氣勢洶洶,殺氣騰騰,正拿槍對準自己。而他的部下,正被侯連長的士兵包圍,喝令繳械。有幾個兵油子丟下步槍,撒腿就跑,當即被侯連長的部下“啪啪——”幾槍,擊斃倒地。

    “把手舉起來!舉起來!手抬高點。”侯已山的槍口死死地抵住邱紹沛的後腦,“老子也要送你狗日上西天!”

    舉起雙手的邱紹沛知道遇上克星了。侯已山的手槍連是個加強連,裝備好,正規軍,訓練有素。自己的部下,是一群烏合之眾,雜牌軍,交起手來,絕不是對方對手。邱紹沛滿臉堆笑,向侯已山打躬作揖,“兄弟冒犯了哥子,兄弟向哥子全家賠罪。兄弟是受上峰指派,執行公務,抓捕、抓捕這、這岷江案犯、汪洋大盜,哪曉得侯大爺軟硬不吃,發起毛來。這、這實在無奈”

    “放你龜兒子的屁!打死老子的父親還狡辯,賠命來!”悲憤交加的侯平發,像頭猛虎,一下子撲向邱紹沛,又抓又咬。邱紹沛一個踉蹌,四腳朝天倒在地下,手槍甩在一旁。他的勤務兵想上前護衛,被侯已山甩手一槍擊斃。人群騷動了,侯連長轉身喝令機槍手準備鎮壓。乘這工夫,邱紹沛一個鯉魚打挺,躍向負傷躺在家門口的侯夫人及侯二娃身旁,右手從後腰摸出一支藍幽幽的小手槍,對著血流滿麵的侯夫人咆哮道:“再逼老子,老子就不認黃了!侯連長,知趣點,鄉裏鄉親,好說好商量。逼急了,老子就弄死你的侄兒,你的兄弟媳婦。”

    “嘿嘿,看你這個樣子喲,欺負孤兒寡母,堂堂黨國縣長,有球的本事!”

    “不要多說,侯連長,你要整老子,你這侯家屋頭的人就要死在一起,通通死光!”

    “說些啥子話?把槍收起來,像個縣長的樣子嘛。”

    “你曉得縣長了,咳!侯連長,我這是辦公務。你是國軍軍官,要大義滅親。不然,你也吃不了,兜著走。”

    “你這話是啥子意思?”

    “啥子意思?自己做的事,自己清楚!麻雀兒飛過都有痕跡。你幹的好事,麻老子不曉得?還裝蒜。”

    “你這條野狗,是不是發瘋啦!”

    “發瘋?好!打開天窗說亮話,明給你說,你通共匪,侯獻成的事,你也參與了。而今眼目下,你又犯上作亂,你”

    “你血口噴人!”

    “本縣長明察秋毫,證據確鑿。你岷江犯案,大逆不道。”

    “笑話!笑死人喲!”

    “看哪個笑哪個?實話告訴你,你的副連長已經向軍統密報。”邱紹沛嘶聲竭力,“高副連長,把侯已山的槍下了,逮捕歸案。手槍連的弟兄們,為黨國立功的時候到了”

    “侯連長,侯大哥,邱紹沛打胡亂說,你不要相信。”站在侯已山旁邊的高副連長信誓旦旦:“你對我恩重如山,我咋個會出賣你?”

    “這是狗日的邱紹沛施反間計,哪個相信?”

    “你要相信他的話,幹脆一槍把我斃了,要不我自己了斷。”說著,高副連長提起手槍,就往自己頭上舉。

    “咋個這樣,你是軍校出生,誌向遠大,為這點自殺,沒出息。”侯已山微笑著拍拍姓高的肩膀,“邱紹沛挑撥離間,大哥相信你。”

    “相信我?”

    “對啊,我們的關係又不是一天兩天了,彼此了解,親如手足,還是好兄弟嘛!”侯已山笑笑“你說呢?”

    “我說——我拿這個給你說!”姓高的一下子把對著自己頭部的盒子槍比在侯已山的胸口前。“不準動!侯連長,你不要逼兄弟了。兄弟是沒有辦法,黨國利益為重,對不起了!”

    “嘿,嘿嘿高連長幹得對!”邱少沛咆哮道:“手槍連的弟兄們,聽高連長的命令,把侯已山和這一家人綁了,本縣長有賞,當官的官升一級,士兵發銀元十個”

    “狗日的邱紹沛,老子跟你拚啦!”侯平發突然象脫韁的野馬,向邱紹沛撲去。“砰——”邱紹沛手中的槍響了,但倒下的不是侯平發,而是其二哥侯平洲。是侯平洲見邱紹沛開槍,掙紮上去搶槍而中彈。

    啪,啪——“又是兩聲槍響,姓高的頭部中彈倒地,腦漿四濺。

    “狗日的內奸!背時!”侯已山手下的一個排長乘勢擊斃了姓高的。場麵又混亂起來了,侯已山下令機槍手射擊,放倒了一批蠢蠢欲動的邱紹沛兵丁。侯部士兵乘勢上前把邱紹沛掀翻倒地,捆了起來。

    “嗒嗒嗒——啪啪啪”一陣槍聲大作,一大批頭戴鋼盔的士兵開過來了,荷槍實彈。寒光閃閃的刺刀中,走出一個五十開外,紅頭花色的胖子,他就是原國軍混成旅旅長、宜賓城防司令秦孝龍。跟隨的是國軍24軍的一個上校團長,口唿:“各就位,立正。”口令聲中,上校團長邁著軍人標準步伐,徑直走到立正挺立的侯已山麵前,“啪、啪”就是兩耳光,“你幹的好事,哼,侯連長。”說罷,又走到被捆著的邱紹沛麵前,也是“啪、啪”兩耳光,訓斥道:“邱縣長、邱局長,大敵當前,共軍已突破四川防線,兵臨宜賓,你還為這麽子小事大動幹戈,跟手槍連的弟兄們過不去。嘿嘿,幾爺子些硬是想腦殼搬家”,說到這裏,團長對著在場的軍人發令,“禮畢,稍息。”發完令,大步走到秦孝龍麵前,甩了個“五百”,打了個報告,“報告老長官,請訓示”。

    “我沒有啥子訓示,脫離軍界多年了,不相幹,不相幹。我這個老屏山,隻想對邱縣長說幾句。”秦孝龍臉色鐵青,走到邱紹沛麵前冷笑,“嘿嘿,邱紹沛啊邱紹陪,你蠢豬,你混蛋!你老殼發昏,濫殺無辜,匪氣不改,鄉鄰都不饒。球的黨國縣長,球的保境安民。給老子夾起屁股,滾一邊去!”說完,走到侯獻成屍體旁,嗖地跪下,號啕大哭。“獻成大哥呀,兄弟來晚了,兄弟對不起你呀,嗚、嗚——想當年,爹媽死得早,我從新市鎮秦家溝出來,四處流浪,流到屏山,你在西關坡開飯館,見我餓得昏死過去,拿肉包子給我吃,又叫醫生給我醫病,救了我。嗚、嗚——你收留我,給我說:男兒不要到處乞討,要自強自立。還給我指明道路,又送我盤纏,要我去闖江湖、去投軍闖天下,麵館老板魏亮清也這樣說,魏老板跟你都是好人哪!兄弟聽了你們的話,混得有頭有臉。幾次來接你享福,你都躲避兄弟,為啥子啊!你是大德大義之人啊!兄弟有了今天,忘不了你啊!嗚、嗚——聽說你出了事,兄弟帶人馬從宜賓趕來,還是來遲了啊!嗚、嗚——”在眾人再三的勸阻下,秦孝龍停止了哭嚎聲,站起來吩咐左右,要拿上等楠木棺材,白緞裹屍,厚葬侯獻成。讓郎中治好金秀的傷。邱紹沛和侯已山由團長帶迴去處理。侯獻成留下的兒女,送去軍中吃糧當兵國民黨的兵,侯平發不願當,要當就當共產黨的兵。父親說:“天下馬上是共產黨的了。”他牢記在心。他把父親、二哥、四弟送上山安葬,安頓好五妹及受傷的母親,繼續迴到師範完成學業,等待共產黨的到來。侯已三也在等待共產黨的到來,但是,這一天他沒有等到,他被槍斃了。邱紹沛迴去卻升了官,當了反共司令,得意洋洋。

    為慶祝自己的高升和迎接國軍陳超部隊進駐屏山,邱紹沛在城隍廟戲樓大宴賓客,大擺戲台。鑼鼓聲聲,琴聲悠悠。大殿戲台上,幕內女聲中,“王靈官哪出繡房喲,想起兒夫淚汪汪王大娘喲,妹兒子呀!”手握金鞭的靈官急匆匆踏著川戲鼓點出台,由於馬步過猛,摔倒在台,引起滿場哄笑。邱紹沛酒杯一摔,站起身來大罵,“這是肇老子喲,惹老子不高興。老子今天是大喜日子,一是榮升反共救國軍司令,二是給國軍陳超司令接風。陳司令是國軍英雄,有膽有識,虎口拔牙,拉出投共的72軍主力部隊,從安邊趕來屏山,建立反共基地,為屏山謀福。這麽高興的事,不能拿給你們戲班子砸台。這出戲重演,演不好,老子要斃人。”

    “坐下坐下,你這個黨國縣長要有涵養,不要跟戲子一般見識。”身穿將軍服的陳超,坐在旁邊椅子上打著哈哈,“不要跟戲子見識,要跟共軍較量,固守雷、馬、屏,反共複興。”

    “對,對,司令說得對!”邱紹沛見演員走進後台,戲幕重開,才重端酒杯,恭敬上司陳超,“今天不能掃興,酒要大喝特喝,戲要大聽特聽。來,為黨國複興幹杯!”

    “幹,幹杯!”

    鏘鏘鑼鼓聲中,英氣逼人的黃天霸粉墨登場了:

    “三尺雕翎箭,

    能開方上弦,

    彈打飛禽鳥,

    英雄出少年。我乃金鏢黃天霸。“

    隨著道白聲,這個中等身材,穿著戲袍,模樣英俊的少年,腳將腰上的紅垂帶踢上肩膀,身體來了個旋轉,飛蛾撲火,然後一個亮相。他雙眼炯炯有神,台中站定,袖袍一甩,彬彬有禮,兩手一拱,“這裏,我即興編了一首詞,給各位老爺們唱上一段川劇高腔,曲牌”紅衲襖“,以助酒興:

    “聽我上台唱英雄,英雄垮杆成狗熊。

    丟盔卸甲逃川南,孤家寡人躲屏山。

    大樹一倒猢猻散,日暮途窮跑濫灘。

    反共罪狀傳天下,一股禍水亂金江。

    老鼠過街人人打,死灰豈能再複燃。

    君莫狂,空歡喜!反共複國難上難!“

    似醉非醉的陳超反應過來,酒杯一砸,對著台上吼道,“唱些啥子鬼名堂,你是何人?”沉浸在戲腔中一板一眼的丘紹沛也頓時清醒過來,瞪著台上問,“你是共產黨?唱啥子空歡喜,反共複國難上難,咦!今天硬是要給我作對呐?來人,把台上的人給我抓起來。”

    “我不是共產黨,我不是黃天霸,我乃是師範學生侯平發。邱紹沛、陳超,你們國民黨、土匪狼狽為奸,殘害百姓,罪惡滔天,不會有好下場!”話音剛落,一個飛鏢從衣袖飛出,直射邱紹沛。他見邱紹沛手槍一擋,飛鏢落地,急忙從戲袍中摸出瓶自製的土炸藥,往上台來抓捕他的士兵一扔,趁著爆炸的硝煙,閃進後台,飛身跳出戲樓窗外,沿著北門坡高城牆撒腿就往東跑。

    城隍廟砸了鍋,鬼哭狼嚎。邱紹沛什麽也不顧,匆匆率兵追趕,出東關亭,過獅子橋,奔福延,馬不停蹄。眼看侯平發孤身一人有氣無力累倒在五峰山下,跟在後麵的邱紹沛摸出手槍,朝天“啪啪—”兩槍,大叫,“跑訕,跑訕,跑脫了和尚,跑不了廟。侯三娃子,上次在底壩我沒有滅了你,讓你逃脫。這次你混在戲班子,又費我的好事,想暗算我,處處跟我作對。今天,你逃不脫我的手掌心啦,給我乖乖迴去交待,誰指使你幹的?是不是共產黨?嘿嘿!兄弟們,給我抓活的,老子有賞。”

    “邱紹沛,你不要高興得太早啦,解放軍已解放宜賓,馬上解放屏山來啦。你的死期也到啦!”邊說,精疲力盡的侯平發,勇氣倍增,抱起山上的亂石,向山坡下的邱紹沛一夥砸去,“日你土匪的先人板板喲,嘿嘖!日你國民黨的先人板板喲,嘿嘖!嘿嘖!”

    “啪啪啪——”,清脆的槍聲大作,倒地的不是侯平發,是邱紹沛一夥追兵。解放軍趕來啦,帽徽上有紅五星,紅五星內有“八一”兩字,這是以前的紅軍。13年前,大哥侯平宣就是奔著這支軍隊去的,這支軍隊是人民的救星。這支軍隊救了侯平發。原來,邱紹沛的槍聲,引起了附近解放軍的偵察兵的注意,他們尋著槍聲趕來,見一夥國民黨的兵正圍攻一個年輕人,於是揮槍相助,打跑了邱紹沛,搭救了這個年輕人。通過詢問,侯平發得知這支偵察分隊是大哥侯平宣所屬,大哥帶兵打迴家鄉來啦!在福延,兩兄弟見了麵,百感交集,眼淚汪汪,互敘離別之情。聽到邱紹沛對侯家的滅門,侯平宣咬牙切齒。當即作出部署,下令作戰參謀通知部隊,展開對屏山匪徒的攻擊。

    侯平發在大嫂王加致的照顧下,體力很快恢複。他積極要求給大哥的部隊帶路,解放屏山。解放軍挺進屏山。邱紹沛無處可逃,又操起了他的老本行,上山為匪,與新政權作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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