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迴來,叫蕭赫和尚誌下山抬人。隻見尚誌在臥室躺著。


    尚誌起身首先問:“男的還是女的?”


    一行異樣的目光望著尚誌。


    “哦,山上的陽氣太重,來一個陰的平衡下。我可沒有別的意思。”


    在他看來,若萊是半個男的。但絕不是男人婆那種特征,而是內在散發一種力量,連蕭赫都沒有的內核。


    霸道,霸氣,簡直就是一個霸王,陽氣太重。他在他麵前不自覺矮她三分。


    “此地無銀三百兩。快去叫蕭赫下山抬人,我做轎子。”


    尚誌撓著頭,嗬嗬地笑著。


    “蕭赫他人去哪裏了?”


    “跟蹤若萊去了。”


    “都叫他們迴來。”


    “我能不能問下,他們是什麽關係,看著不像情侶,倒像死對頭。”


    “你可以直接問他們,快點去找,山下的人還等著呢。”


    一行把門後麵的粗壯的竹竿拿出來,放在藤椅上,開始用繩子捆綁。


    “好,好!”尚誌想著最好來一個貌美如仙的女人,這樣他的日子也不寂寞無聊了。


    山上不僅沒有電,連網都沒有,都不知道這是什麽山,竟然能屏蔽掉天羅地網的wifi。


    活活要把自己逼瘋了。


    蕭赫估計也是為了避免發瘋,寧願每天被霸淩也要跟蹤若萊。


    尚誌一路想著,一邊在山上喊著:“蕭公子,若萊小姐。”


    尚誌喊出來都啞然失笑。好像他們兩個人是戀人,正在遊山玩水,談情說愛似的。估計也隻是蕭赫剃頭挑子一頭熱。


    若萊吃完鍋巴後,胃部難受得要死,也不知道飽餓,於是每日寄情山水,爬山爬樹,遊蕩在山上。


    渴了就喝清泉,餓了摘桑葚野果充饑,困了就躺在山岩睡一覺,就跟孫猴子似的,在山上樹上躥上躥下,好不快活。


    至於報仇嘛,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來日方長。


    自己快活了,全世界都是亮堂的,也先放仇人一馬。


    大自然是治愈人身心靈一劑良藥。


    今日她戴著一個寬邊的遮陽帽,又換了一件淺綠色的休閑棉麻裙子。


    她坐在一個大岩石上,脫掉鞋子,將腳伸到流淌在石頭上的溪流中,放眼望去。


    一條見不到盡頭的溪流如白練穿梭在蔥鬱的山中,彎彎曲曲,時緩時急。衝擊著山石,發出叮叮咚咚的聲音。


    “清溪奔快,不管青山礙。”她喃喃自語。


    想著一路上山的時候,就是追逐著溪流而上,不禁又聯想到王維《青溪》中兩句:聲喧亂石中,色靜深鬆裏。


    低頭一看,又是“清泉石上流。”


    她想著,以後有了小孩,學習詩歌的話,就帶孩子到大自然中領悟。根本不用死記硬背,在現實場景中能找到詩句原型。


    當然前提是小孩子喜歡詩歌。


    她呆呆地望著眼前的山山水水,忽然明白失意的詩人為何到自然中,詩興大發,不僅僅是“有山皆圖畫, 無水不文章”,而是大自然超強的治愈能力,人融入其中,情不自禁會受到感染,不治而愈。


    山靜靜躺著,與世無爭,恬靜安詳,存活了幾萬年幾億年。


    荊棘野花,春去冬來,榮枯隨緣。


    而人總要爭奪些什麽,明明走的時候,連一片雲朵都不能帶走,可還是分厘必爭,錙銖必較。


    人是過客,而大自然才是真正的主人,反客為主了。


    那些在塵世間沉浮的詩人墨客,大概從山水自然中禪悟到“ 畢竟幾人真得鹿, 不知終日夢為魚”真諦,才活出豁達的人生。


    她現在是做不到的。或許年輕氣盛,非要爭個輸贏,比個高低才罷休。


    或許生活教訓得還不夠,總之她還活不出她所喜歡的陶淵明、蘇軾那些詩人的人生境界。


    她自認為懂得一堆為人處世的道理,比如退一步海闊天空,忍一時風平浪靜,與人方便,自己方便等等醒世警言。


    但關鍵時刻,她忍一時就越想越氣,腦子裏發出的信號是,憑什麽要忍,直接懟過去。


    後來漸漸明白,她有兩套係統在腦海中運作,一個是她看聖賢書、哲人的教導、父母老師的言論觀點,一種是自己的本能反應,似乎是與生俱來的就攜帶某種信念。


    這兩種觀念常常在打架,使自己處在夾縫中煎熬,內耗中掙紮。


    她痛苦過一陣,決定從自己本心出發,該懟還是懟,該爭還是爭,一切竟然好起來。


    老娘爽了,全世界都值得原諒。


    自己降到地球為人又不是來拯救銀河係,隻想按照自己的方式活。


    她隨手從旁邊摘掉旁邊的野花,拿在手裏,一朵一朵摘掉扔到水裏。


    但到底還是有些地方不對勁,偶爾有那麽幾迴心神不寧。


    她惆悵地出神,凝望著隨溪流飄走的花瓣。


    雖然自己並沒有做傷天害理的事情,但不走心的話出來,揮出去的拳頭,免不了傷害到別人。


    但若不傷害別人,自己就受內傷。


    外傷總比內傷輕些,好治愈。


    算了,不想了。望天上雲卷雲舒。


    她一仰身,躺平在光滑的石頭上,頭枕在雙臂上,抬頭望著天空。


    澄澈湛藍的天空宛如一塊巨大的藍色綢緞,純粹得深邃而寧靜,無垠延綿,沒有邊界。


    視線再伸展,偶爾一朵輕盈的棉絮白雲在碧玉上飄動,像是天空的精靈,在上空翩翩起舞,為天空增添了一抹柔美靈動的詩意。


    置身在山千重、水千重、千重雲山中,“逢人不說人間事, 便是人間無事人”。


    若萊閉目享受這山情水意,將一切的煩惱拋卻身後。


    她的思緒不再雜亂紛飛,靜靜地感受當下的一切。


    潺潺的溪水聲不絕於耳,偶爾還有鳥兒的啁啾,風輕撫著臉龐,背部涼涼的體感。眼下才是真實實在的。


    渾然不覺旁邊有人將她與山水一並納入風景中。


    自蕭赫那日見到樹上的若萊,不僅舊情複燃,而且越陷越深,欲罷不能,迷得神魂顛倒。


    若萊何止是他的白月光,簡直就是心中的大太陽,萬丈光芒,無論如何,他要成為追光的那個人。


    因此她前腳剛走,後腳就跟上來。


    若萊在小溪的上遊的一舉一動都被他這個攝像頭攝入其中瞳仁,印在心坎。


    蕭赫坐在下遊的岩石上,像泥塑般看著她。


    起初他被她容顏吸引了,她著鮮豔的衣服成了山中最耀眼的景色,佩戴的遮陽帽又洋氣又可愛。


    她側麵對著他,她的麵部輪廓像素描家用炭筆勾勒出的優美線條,細長的脖子優雅地延伸,高貴氣質不露自顯。


    抬頭時,脖頸的線條優美流暢,向後仰時,又柔韌,在光線下散發出柔和的光芒,好像藝術家的精雕細刻的藝術品。


    他是看癡呆了。青山綠水再美,都美不過眼中喜歡的人。


    漸漸地,他看不見旁邊的青山綠水,聽不到涓涓細流,忘記世界的存在,他也忘記了自己的存在,他的眼中隻有若萊。


    他出神地凝望著,那眼中蓄積的無限深意連畫家都無法描繪,連作家都難以形容。世上的文字都不足以描述。


    他的眼中已然沒有最深愛的人,沒有時空,沒有任何現象,物我兩忘,隻有愛,是徹底圓滿的愛在流淌著,是純粹的愛在綻放。


    那也是有的修仙派幾輩子幾千世都在追求的境界——開悟。


    初戀的感覺就是開悟的體驗,被愛包圍融化。


    在那一刻,縱然,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也願意提筆畫盡天下,許她一世繁華,別無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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