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宴聲音偏向淳厚,每個字都擲地有聲。


    霍聽風略一揚眉:“竟然被你看出來了。”


    今日他已暗示了陸宴多次,若陸宴還看不出來,怕這些年就白活了。


    他麵容漸漸凝重,聲音也冷了許多:“你知不知道,即便你是侯府養子,你同阿月之間也算有親情倫理所在,若讓旁人看出你對阿月的心思,那阿月處境有多麽危險!”


    她嫁過去本就已十分艱難,倘讓旁人知道霍聽風的齷齪心思,那這個世道有誰會認為是霍聽風沒有底線,全部都指責陸執月不知廉恥!


    陸宴怒視霍聽風:“你是我從小的玩伴,即便這些年你我未在一處,可幼時的情意也並非虛幻,阿月曾更是一口一個聽風哥哥追呀在你身後叫,你怎麽忍心將她推到如此萬劫不複之地?”


    “所以本督隻專門演給你一個人看啊。”


    明明對麵陸宴已十分生氣,可霍聽風仍是笑盈盈的模樣。


    露出手背上的牙印,聲音低沉之中帶著一些蠱惑。


    “大舅哥,若是別人在我手上咬一口,這會或許已沒命了,且你以為她在侯府,這麽多次都是誰幫著解圍?”


    霍聽風收迴手,仰頭卻低垂著眼看著陸宴,方才麵上混不吝的神色收斂大半,聲音輕傲。


    “那侯府就是個狼窩虎穴,從前你也不是不知你妹妹是什麽性格,可不仍舊將人給嫁進去了?”


    “從進了侯府,她還沒消停過一天,若不是本督搬進去,你以為你妹妹還能全須全尾地迴門?”


    陸宴心中一緊:“怎會這樣?”


    那李氏雖寵慣兒子,可安泊侯為人仗義,應不會如此啊。


    當初他們也不是沒有因為這件事想過退婚,可那時不知為何,妹妹也說無事,家中人也認為這世道女子退婚名聲不好。


    且李氏同霍均山來了學士府,千萬保證以後不會欺負妹妹,所以他們便答應了下來。


    可如今,妹妹成親迴門後,從前那些奇怪的想法竟一個都沒了。


    陸宴有些喘不上氣,不明白自己為何會這樣。


    “一個明知自己有婚約還強行贖迴個花魁的男人能好到哪去?”


    “或者說,一個能夠寵慣著兒子同花魁有了孩子的婆婆又能好到何處?從前成親之前你們就應想一想這些。”


    霍聽風每句話都從陸執月處出發,竟將陸宴說得麵紅耳赤。


    他微微挑眉,凜著聲道:“阿宴,我一直以為你們陸家男兒個個聰慧,可沒想到在阿月的事情上竟如此古板,若你在侯府親眼看到阿月經曆的一切,你還願將阿月嫁過去?”


    想起那天女子淩亂著衣裙,將發釵一個個扔在地上,梨花帶雨的模樣,即便霍聽風是個混賬,也覺得心仿佛被人給捏了幾下。


    陸宴聲音微啞:“我現在將阿月帶出來,還來得及嗎?”


    他不想說自己不知道會變成這樣。


    無論如何,這都是陸家的錯。


    當初看到霍擇雲那副模樣,還將阿月嫁過去,就是他們錯了。


    “這事你應去詢問阿月,看她願不願意。”


    霍聽風垂睫,語氣幽幽。


    “好,我去問她,隻要她願意,無論如何我也會將人給帶迴來。”


    陸宴起身。


    從前已錯過一次,如今好友指明贖罪的路,他自然要去做。


    至於阿月將來是否再嫁人,亦或這一夜會不會有霍擇雲的孩子,都不重要。


    隻要人迴來了,他們陸家無論如何也要將人給保好。


    “你先站住。”


    霍聽風原是想告訴陸宴,如今陸執月在侯府的處境隻有自己能夠幫忙解開,可誰想到這個死心眼的竟然這會要過去。


    都已經什麽時辰了。


    更何況今日陸庭已將霍擇雲給打了一頓,此刻再過去,有理也成了無理。


    他將人叫住,陸宴也在下一刻反應了過來。


    他坐在地上眉頭緊鎖,看著霍聽風的表情極為不善。


    “如今想讓你妹妹迴來,怕你們陸家願意,她都不願意,更何況你也不是不知阿月的性格。”霍聽風低聲,“若陸家能養阿月一輩子自然是好,可外麵流言蜚語你們不怕,不代表阿月不怕,這點你就沒想過?”


    陸宴唿吸一窒。


    他確實忘了阿月是個多心的性子。


    “且安泊侯府二公子,眾人都知我這個大公子不是親的,日後爵位肯定是霍擇雲的,如今不過是一個公子同世子稱唿的區別,即便還未封為世子,卻已是無名有實,將來若你妹妹再嫁人,找不到一個身份地位高於霍擇雲的,按照霍擇雲的性格又該如何,你想過?”


    和離再嫁,這才是最大的問題。


    眼看霍聽風一步步引導自己,陸宴也不是個傻子,目光落在他身上,猶豫片刻。


    “可若是普通的和離再嫁也就罷了,你是她如今的大哥。”


    “可無論如何,本督身份地位都比他高,而且還有一點,本督雖為收養,可也在族譜有名,若盡力一搏,未必那世子的名頭落不在本督的名上。”


    眼看陸宴沉思神色更甚,霍聽風勾起唇角:“更何況本督日後也不打算納妾,光是這一點,應就比那個不爭氣的霍擇雲強不少,你若不信,本督可以給你立字據。”


    霍聽風忽而軟了語氣,坐得距離陸宴近了點,同幼時語氣相同,似當真在哀求陸宴一般:“況且阿宴哥,幼時我來學士府雖不常能同阿月說話,可卻是從小便將一顆心都放在了阿月身上,這些年來一個妾室通房都沒有。”


    “你也不是不知我向來不願迴侯府,可如今我擔心有人欺負阿月,終還是搬了迴去。”


    “或許我不能一直護著她,可在我能力範圍內,不會讓阿月受委屈。”


    他歎了口氣,同尋常那個在京城中的混賬模樣大相徑庭。


    “若阿宴你不信,我大可以今日在此與你立下字據,等來日我同阿月的關係能見得光,立刻便能請來陛下作證,你看這樣如何?”


    比起霍擇雲,他確實將全部態度都拿了出來。


    他自然也知道,霍聽風小時來了陸家最喜歡將陸執月抱在懷裏,不止一次求過他父親,將婚約換成他。


    那時隻以為是孩童笑語,卻沒想到他竟當真對阿月從小有情。


    感動之餘,陸宴終究還是對他有些不放心,不為別的,隻為大都督身份實在太高。


    若將來他說話不算,那誰也不能將他如何。


    他們一家子已經害了妹妹一次,難道還能再害一次嗎?


    陸宴隻覺頭疼無比,聲音也不由自主涼了下來。


    “一個字據能代表什麽,我需你能拿出讓我真切信你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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