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之事在眾人眼中,以陸執月的隱忍為結局定了下來。


    可她終是李氏的媳婦兒,霍擇雲的妻子,在旁人眼中以後還有的罪受。


    從陸學士府帶來的丫鬟婆子都在壽安堂外守著,見她出門,個個眼巴巴地上前。


    為首的魏嬤嬤見自家姑娘一身狼狽,那嫁衣甚至鬆垮得幾乎掉下,瞬間紅了眼眶,一把扶住陸執月的胳膊:“二姑娘,您受苦了,早知道這候府是龍潭虎穴,還不如從前便……”


    “嬤嬤!”陸執月立刻出聲打斷,手不輕不重地捏在她胳膊上,“我累了,咱們還是快迴去吧。”


    她通紅的眼中盡是警告,魏嬤嬤後心一涼,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侯府畢竟不是自己家中,怎能隨意亂說。


    她心中又是一疼。


    從前家中最最單純的姑娘,不過剛來了侯府一日,便被逼成了這樣


    等迴門那日,她定要給主君主母好好告一狀。


    魏嬤嬤淚如雨下,嗚咽地扶著陸執月胳膊。


    “迴去,迴去,快迴去沐浴更衣,休息,明日姑娘還要敬茶。”


    “訪雪,還不快過來扶著姑娘。”


    “來了。”


    陸執月被魏嬤嬤與訪雪一左一右的架著,方才疲憊瞬間煙消雲散,轉為哭笑不得。


    她雖是遭了點罪,可也不至於此。


    “天色還早,阿月要迴去休息了?”


    她正要說話,便忽而聽身後傳來個熟悉玩味的聲音。


    陸執月驚的一跳,迴頭看向黑暗中俊如神隻的男子。


    她立刻後退兩步,便見他步步緊逼,麵上笑容十分頑劣。


    “本督此時正好沒什麽事要忙,既然都是同路,那莫不如將你給送迴去如何?”


    “不,不必了……”


    陸執月搖搖頭:“夜深露重,大都督還是自己先迴去吧。”


    深更半夜,新郎被罰跪祠堂,新娘則被她的伯哥送迴新房,怎麽聽怎麽覺得有隱情。


    陸執月耳根一熱,忙後退兩步。


    “叫大都督太過生分,同幼時一樣喚我大哥即可。”


    幼時他常同安泊侯同去學士府中,那時麵前姑娘還小,常奶聲奶氣叫他大哥哥。


    可後來他去了邊疆,一別數年,未想迴京她便已成了霍擇雲的未婚妻子,更未想到再見麵是這幅光景。


    霍聽風向前一步,陸執月立刻後退了些,聽話道:“那,大哥先迴去吧,不必大哥送我。”


    “本督一個大男人,怕什麽夜深露重,反而是阿月你身子一直不好,若沒人護著,隻怕就同那小羊羔似的,容易讓人給吃了。”


    他說這話時刻意靠近陸執月耳邊,那溫熱癢意同今日在假山時一模一樣。


    陸執月瞬間瑟縮,明白他是威脅自己。


    無恥!


    “大哥若不介意,倒也並非不能同行。”


    陸執月氣怒,可卻因擔心這人無恥而不敢說話,那又慫又菜的模樣瞬間取悅了霍聽風。


    他唇角一扯,同陸執月並行於小路。


    月色傾瀉,無需掌燈便能亮如破曉。


    二人一路無言,到懷徽閣外,陸執月剛要行禮告辭,霍聽風便忽而扯了唇角:“阿月莫要忘了,今日本督幫你脫困,你欠本督一個人情。”


    “大哥你說什麽?”陸執月抬眸吃驚。


    怎便成了她欠了他的人情?


    難道壽安堂中不是因他在還假山的人情?


    他還有沒有王法?


    霍聽風眸色一涼,帶了些逗弄:“怎麽,不想承認?”


    “陸學士府書香門第,想來應教導過兒女應有恩必報,可這才過多久,怎麽陸二姑娘就仿佛沒有方才救命之事了呢?”


    他一副能奈我何的神色,陸執月看的握緊了拳。


    他這分明就是耍賴。


    欺負她不敢將假山之事說出來,所以硬要再從她這裏討個人情。


    世間怎當真有人如此厚顏無恥?


    陸執月有些怔楞,她不解的咬住下唇,似被他臉皮驚著。


    霍聽風揚眉:“你不願?那本督可就……”


    “誰說不願!”她立刻開口打斷,“大哥今日幫我,我自然要記著這份恩情,怎會不願報答大哥。”


    女子似是被欺負狠了,頗有些咬牙切齒的意思,一把抹下麵上淚水,憤憤吸著空氣中來自他身上凜冽鬆香:“隻是我這人向來記性不好,將來伯哥想讓我報答時,還需提醒我一聲才是,免得我認為這恩情已報完了。”


    “那是自然。”霍聽風欣然接受。


    陸執月:“……”


    好不要臉的人。


    她站在門外,一雙白嫩小手在寬大嫁衣袖下握成拳頭,盯著霍聽風卻又不敢當真同他發火。


    霍聽風隻覺麵前站了一隻被氣狠的小奶虎,齜牙咧嘴卻全是可笑的小奶牙。


    他屏住笑意,生怕徹底將人惹惱。


    “都已到了懷徽閣還不迴去,莫不是今夜想同本督一同迴去?”


    陸執月一怔,頃刻雙頰緋紅,跺了跺腳轉身進門。


    在門口被霍聽風逗得目瞪口呆幾人,也迅速迴過神來,轉身闊步進門,一把將大門關上落鎖,似乎晚一會便會有什麽不幹淨的東西跟著進來一般。


    霍聽風忍俊不禁,看著懷徽閣大門若有所思。


    “陸學士府的人,無論上下都如此有趣。”


    他抬手,金錯便見他從那袖口之中掏出一截裙帶,赫然是今日陸執月嫁衣上的。


    金錯瞳孔一縮:“督主,您……”


    “怎麽?”霍聽風揚眉,又將那裙帶一圈圈解開重新纏在腕上。


    金錯眼眸寸寸瞪大,瞪到最後見那裙帶中還纏著她今日帶著的鳳釵,立刻伸出雙手死死捂住口唇。


    他從前隻知督主混賬,可卻不知他混賬至此!


    “少見多怪。”


    霍聽風嗤笑,似珍寶般看著那兩樣東西。


    “可您拿著這兩個東西,您,您……”


    即便跟著霍聽風的這些年,金錯稱得上見多識廣,可見他這般不知忌諱,他總覺這事發生在督主身上,有些太不可信。


    霍聽風無所謂,將那鳳釵仔細擦拭後握在手中,抬眸看向仍燈火通明的懷徽閣,眼神中情感湧動,良久開口:“金錯,本督看上陸執月了。”


    金錯猛然感覺周圍空氣瞬間稀薄。


    他或許是因窒息而腦子不好聽錯了,艱難眨眼看向自家主子:“督主您說什麽?”


    話音落下,懷徽閣所有燈火瞬間熄滅,霍聽風方才還無比明亮的俊臉又頃刻歸迴晦暗。


    他折身離去,並未迴答金錯:“迴頭尋兩個女侍衛送來。”


    金錯不言,仍沉浸在霍聽風看上自己親弟媳的震驚之中。


    霍聽風嘖了一聲,皺眉看他。


    金錯心中一凜,忙站直了身子:“明日屬下便讓人送來,可是督主,咱們……”


    “不愛聽,閉嘴。”


    金錯憋屈:“是。”


    二人一前一後離開,一直到再聽不見腳步聲,才有個影子飛快衝懷徽閣裏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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