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阿奇再次醒來,天已經半黑了。


    屋子裏朦朦朧朧的,藥味濃鬱,圍繞在鼻息間久久不散,她有些不想睜開眼。


    從公主府千挑萬選請來的民間骨科大夫已經給她看過,隻是一來這肋骨不好接,二來男女之別在醫學上還是有些介懷,須得等她醒來後再做打算。


    雲起見她睜眼,立即上前詢問:“怎麽樣?感覺有沒有好一點?”


    林阿奇摸了摸胸口:“誒?我能正常唿吸了?”


    守在一旁的老大夫一笑,甚好甚好。


    丹心端過藥來:“方才你睡下後已經喝過一次了,這藥真是奇了。”


    雲起接過,依然如下午那般喂她喝下。


    林阿奇還在賭氣,雖然還是很疼,但好歹能自己喝,這可犯不著讓他嘴對嘴喂。


    “嗷……”


    雲起彈了她一個腦瓜蹦:“想什麽呢?”


    林阿奇皺眉,剛要反駁,雲起已經將勺遞過來:“躺好別動,我不保證你是否錯動一分,骨頭也錯節一寸。”


    林阿奇登時就是老老實實不敢再動彈了。


    心口那處還是陣陣作疼,她還是先保住小命,來日再跟這人算賬好了!


    老大夫在一旁攆著花胡子道:“王爺大可放心,這倒是不會的,老夫已經給小姐紮過針,小姐自是不會再有錯骨的危險了,若是經過老夫這手上天入地的接骨功夫,那定能……”


    雲起冷冷掃他一眼,老大夫立即閉嘴。


    林阿奇一笑,狠狠瞪雲起一眼,大夫說的呢!嘴倒是聽話的張開喝了一大口湯藥。


    見她小臉苦得皺成了麻花,雲起滿意極了:“再來——”


    好不容易喝完了藥,她想要一顆蜜餞甜甜嘴都不行。


    “吃過藥就別好好休息,別想那些沒用的。”


    眼睜睜屋子裏的人走遠,她也無能為力。


    “不就是吃點甜嘴嘛!什麽沒用的?吃了我就心情好,心情好了我這傷就好得快!你懂個屁——”


    拿著一口袋蜜餞去而複返的雲起:……


    林阿奇:好尷尬,怎麽辦?在線等!好捉急……


    “你別走你別走!”林阿奇打著哈哈求饒,“快給我來一顆,真的好苦啊!我這麽慘你舍得我一直苦下去嗎?我都苦得不能唿吸了!”


    雲起麵無表情,掩上門,趁著大夫不在,飛快的拆了蜜餞小袋拿出兩顆遞至她嘴邊。


    林阿奇微微抬頭就蹭到了他指尖的第一顆,抿了抿發出小貓一樣的舒慰感歎,她又想要蹭過來吃第二顆,雲起卻已先一步撤迴了手。


    林阿奇一怔,他已將那顆放入了自己嘴中:“真甜。”


    “你這個臭不要臉的!欺負我一個病人?”


    雲起靜靜的看著她,那小丫頭瞬間變臉:“我錯了,再來一顆,快點快點!”


    隻見這位公子哥瀟灑利落的收攏了蜜餞袋,隨手一拋,彩雲流光金線袋劃出一道優美的弧度,從窗口“啪”一聲飛了出去。


    “沒了。”他嚼著蜜餞微微一笑。


    “雲起——”


    屋子裏又響起林阿奇震耳欲聾的尖叫聲。


    祁攻與丹心齊齊捂住耳朵,幸好早有防備,沒聾,吼吼!


    傍晚時分,濃雲粉梢頭,殘陽光轉足,薑風踏著夕陽,路人殘影,亦步緩緩來到朱府送賀禮。


    朱衍賠笑連連:“小風郡王,您來啦。”


    薑風揮手,讓身後的侍從將賀禮奉上,大大小小的擺了滿滿一排,朱衍更加羞愧:“多謝郡王,郡王破費了。”


    “不隻是我的,還有明王府上的,多謝你請來的大夫了。”


    朱衍一怔,似是想到了什麽:“哪裏哪裏,那都是大夫的功勞,下官並未多大的酬謝資本。”


    薑風點了點頭,不置可否:“賀禮已經送到,府中還有事,先告辭了,祝朱二小姐夫妻和睦,白頭順遂。”


    朱衍又是一番道謝,親自送著薑風出府。


    柳榆巷子裏吹吹打打好不熱鬧,經過了白日裏的險事,夜間來參加婚禮的賓客更多了,閑談間除了二小姐的婚事,談論得更多的,還是那落水二人,已經林姓護衛救人之事。


    “明王為了救那小護衛,把人肋骨都壓斷了!”


    “此話當真?這是什麽新奇的救人之法?”


    ……


    “以斷骨換命,此乃大智!”


    “當年齊公落水,此法還未盛行,真是可惜了……”


    “明王怎會習得此法?若是運用在旁的危險致命之事上,不知是否依然有效?”


    一席酒宴唱罷,賓客盡散。


    婚房內,朱衍沉著臉先新郎官踏入一步。


    伺候的丫鬟婆子們一怔:“老爺,這不和規矩,您已經來給二小姐賜過父親福了……”


    朱衍揮手:“無礙,都是一家人,就不說兩家話了。”


    喜婆子連忙行禮告退,二小姐畢竟是招婿,一家人,對,還是一家人。


    朱惜雪掀開蓋頭,一雙明媚大眼看向朱衍:“爹,您知道了?”


    朱衍在桌前坐下:“你怎麽不先知會你老父親一聲?方才小風郡王問起,爹差點答不上來。”


    朱惜雪一笑:“爹,女兒早就長大了,有些爹爹考慮不全的,女兒自然要替爹完善。”


    朱衍以手捂眼,慚愧不已:“都是爹無用,才害得你這般……”


    “爹,您說什麽呢?”


    打扮得喜氣明豔的新娘子反倒要先在婚房內寬慰這個痛苦垂淚的老爹,這事怎麽看都帶著幾分詭異。


    屋外靜候的丫鬟們自覺站得遠了些,不聽不看不曉,才是朱府丫鬟們的生存之道。


    “今日府上出了這麽大的事,和樂長公主與程府定是不會罷休的,今日暫且壓下,是顧及著您在朝堂上的幾分薄麵讓我好好完婚,過了今日到明日,究竟是何風景就不可知了。”


    朱衍用衣袖擦擦淚:“是啊,是爹考慮太少了。”


    朱惜雪給他倒了杯茶:“爹,您不用操心了,以後有女兒幫您,您就好好頤養天年吧。”


    “誒——”朱衍欣慰的看著女兒,“我的小雪真是好,可比旁人家的臭小子讓爹少操心。”


    這個旁人指的自然是劉尚書家的公子了。


    朱惜雪一笑點頭應是:“父親還是快早些歇息吧,明日尚有要應付的呢。”


    “好好好,你也與女婿早點歇下吧。”


    提到丈夫,朱惜雪微微臉紅,目送著朱衍離開,那雙明亮喜慶的眸子徒然暗了三分。


    長公主與程府在外人看來皆不好應付,實則在自己瞧來,長公主恰恰是最不會為難她的一個。


    大夫都給長公主府送去了,薑風怎會不領這個情?這不還是乖乖上門送賀禮。


    至於程府,那家子的氣頭又怎會在朱府上呢?


    且由得他們去鬧吧。


    恢複了靜謐的柳榆巷子總算多了幾分舒和淡靜,一道黑影自朱府後門遛過,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林阿奇躺了一天了,屋子裏時不時傳來她的吆喝聲。


    “丹心!給我念話本子——”


    “奴婢不識字。”


    “丹心,給我倒杯茶。”


    “大夫說了,您不能喝茶,隻能喝藥。”


    “丹心,扶我起來走走吧。”


    “王爺不讓您起身,您動一下可能錯骨。”


    ……


    “還讓不讓我透口氣了?”


    床上女子咬牙切齒,床下婢女眼帶疑惑。


    林小姐不是一直在透氣嗎?難不成又不能好好唿吸了?


    丹心一驚,連忙起身衝出去叫了王爺來瞧。


    雲起正在給林遮相寫信,聞言重重落筆,飛快提步來到林阿奇床前:“你怎麽樣?哪裏不舒服?”


    這人樣子神色匆匆,林阿奇感激的看了丹心一眼,好樣的丹心!就知道你心疼我,會把這人叫來讓我爽一下!


    丹心撓撓頭,被林阿奇這一眼看得怪不好意思的。


    她該不會是怪自己多事,動不動就請王爺吧?


    不過這也是王爺交代的,林小姐不舒服就要叫他來,免得耽誤了病情,這要落下什麽病疾,可是一輩子的大事。


    林阿奇癟嘴皺眉,手指輕輕放在胸口處。


    “可是傷口又疼了?”


    林阿奇緩緩搖頭:“不是。”


    “那……”雲起睜眼,看著她食指戳了戳心口。


    “心裏疼。”


    雲起:……


    “我要吃蜜餞!”


    雲起頭也不迴,轉身就走。


    渣男!


    林阿奇氣得發慌,很好!這下是一點都沒有爽到,這種挫敗感是從來沒有過的。


    雲起的無情成功激起了林阿奇的鬥誌,越挫越勇,勇往直前。


    “丹心,你就悄悄溜去小廚房,趁著端藥的功夫把那袋蜜餞找出來啊。”


    丹心點點頭又搖搖頭:“可是我不知道蜜餞藏在哪,我怎麽找呢?”


    “也是哈,畢竟端藥隻要一下子的功夫,找蜜餞是一會兒的功夫……”


    她咬著手指想了想:“不如你去從我箱子裏拿幾個錢出去買點迴來吧。”


    “好的,在哪啊?”


    林阿奇望了望窗外,確定無人後,指著丹心右側的幾個大箱子:“中間那個,打開後右數第二個,裏麵有個小布包,錢就藏在那。”


    丹心乖乖的拿了出來,數了數:“買多少?”


    林阿奇琢磨了一會:“我應該還要和一兩個月的藥,你先買半個月的吧,我怕到時候吃膩了,還可以換種口味。”


    “好的!”丹心收好了錢,當著林阿奇的麵放進了懷裏,還輕輕拍了拍壓了壓,確保零錢都裝好了之後,在林阿奇依依惜別的目光中跑了出去。


    然後拐彎,徑直衝進了雲起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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