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恩霈被帶到了朱惜雪的閨房內修養,有婢女早早的在耳房等候,待得瞧見人迴來,立即上前替程小姐更衣。


    程恩霈躺在床上時依然深深怔怔,耳朵裏還迴響著薑風那句“要死也別拉上我——”


    “別拉上我……別拉上我……”


    程恩霈囈語連連,嚇得程夫人不輕。


    “霈兒?你怎麽樣了啊?你別瞎嚇唬娘啊……”


    似是終於聽見了母親的唿喚,突然,程恩霈眼神清明了一分,半坐起身,瞪著眼死死攥住程夫人的手:“薑風!薑風人呢?”


    屋內女眷齊齊低頭不語,程恩霈登時大哭起來:“你們為什麽隻救了我?薑風呢?你們怎麽不救他?他還沒給我一個解釋!他怎麽可以去死?”


    這話說的太過絕對,誰也不敢立即接話。


    幾個丫頭交換著眼神,屋內氣氛冷凝,連唿吸都是壓抑的。


    朱惜雪上前安撫道:“正在救援著,你莫要心急,當務之急是先顧好自己才是,待得小風郡王迴來,你二人也好說個明白。”


    她聲音又柔又軟,短短幾句就勸住了激動的程小姐。


    程夫人感激的看了她一眼,朱惜雪垂眼立於一邊。


    “霈兒乖,你先喝了藥好好休息一會,待醒來就能見到小風郡王,精神好了去跟他說話不是更好?”


    朱惜雪安靜聽著,從前都傳程府大人、夫人寵女兒沒了邊,如今看來並不算虛。


    連小風郡王都要拿來哄她女兒,可不是她女兒一人獨大?


    朱惜雪斂了神色,失意婢女端藥上來,愈發恭敬。


    程夫人安撫女兒睡下,與朱惜雪一道出了門,這才對她道謝:“今日有勞朱小姐了。”


    朱惜雪微微一笑:“夫人不必客氣。”


    程夫人保養得當的麵容上還未散去憂心,不過在朱惜雪麵前,還是盡力擠出一絲笑容,她伸手扶了扶鬢邊釵:“你做的是很好的,我已命人去府上傳來馬車,就不多做打擾了,日後必定重謝。”


    這話就是不想與朱府多做糾纏了。


    朱惜雪很拎的清,當下微微躬身:“夫人太客氣了,程小姐在我府上出了意外,我們也很自責,不過是換身衣裳喝些藥,這都是我們應該做的,談何重謝?”


    程夫人此時還不知外麵的言傳,一心隻歎朱惜雪辦事妥帖,既請了大夫,又早早的熬上了藥,還貼心的讓婢女準備衣物等候霈兒迴來換上,最重要的是,她沒有篤定霈兒會死。


    準備這些不就是認為霈兒一定會平安嗎?


    程夫人很滿意,好不容易有個一心盼著霈兒好的,她自然是會高看一眼的。


    不過這位朱小姐福氣實在算不得深厚,她一個程府夫人能重謝,自然是有求必應的。


    “朱小姐不必過謙,來日方長。”她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我與老爺還有些事,霈兒麻煩你多照顧了。”


    送走了程夫人,朱惜雪總算卸下了笑容。


    “小姐……”婢女憂愁的看了眼小姐的神色。


    “怎麽了?”她甩了甩帕子,往與程夫人相反的方向走去。


    “今日可是您的大婚,這……”


    “什麽大婚?不過是一場戲罷了。”


    小婢女不敢多言,小姐一直這樣說,可她見到姑爺明明是很高興的。


    薑風醒來時,看到的就是一張近在咫尺的臉。


    “嘔……”


    祁攻鬆了口氣,這大庭廣眾之下嘴對嘴的給氣真是怪不好意思的。


    薑風連連吐了好些水,隻差把肝膽都要吐出來了。


    “小風郡王,你可算是醒了!”


    “太好了……”


    一圈圍觀群眾對著他道喜。


    薑風冷著臉,他自然知道發生了何事。


    再看周圍或興奮或疑惑的人群,他心下一陣惡寒。


    “看什麽看?還不都給本王退下!”


    幾個府丁急忙立在一旁,不敢多看。


    祁攻拉住他的手,二人齊齊借力站起身來。


    湖對岸的人們紛紛大喜,吵吵嚷嚷的讓人耳煩。


    “他們在做什麽?來湖邊賞魚?”


    祁攻接話:“是啊,這不是看魚還有沒有救嘛!”


    薑風瞪眼,下意識道:“程恩霈她……”


    祁攻故作深沉,抬眼望天:“可憐啊!”


    薑風第一反應就是撇清關係:“我跟她真的沒什麽的!是她拉我非要來湖邊說什麽鬼話,這可倒好,老天都聽不下去把她帶走了,這可不是我害她啊……”


    有個府丁沒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來。


    沒想到這個小風郡王這麽逗,真好騙。


    薑風一怔,一拳揮向祁攻:“好你個家夥!敢戲耍本王?”


    祁攻堪堪躲過一招還接下他的拳頭:“小風郡王,看來您真的沒事了,還是趕緊去換身衣裳,免得著涼。在下還有事,先告退了。”


    薑風話還沒說完,就見他如一條魚般蹦入了水中,王爺還在水裏呢,他還是先去找王爺吧。


    薑風傻了眼,跌坐在地上好半天沒緩過神來。


    湖邊蘆葦微微,深秋裏顯得尤為清冷。


    水花自撲浪濁開後便漸漸小了動靜。一群府丁也接二連三的跳入了水中,明王還在找他的那個小護衛,他們怎麽可以立在岸邊看戲?


    有小廝繞湖半周跑來詢問小風郡王的情況,薑風隻是搖頭擺手,躺倒在地望天出神。


    這一切發生的都太快了,快得他還沒想到如何應對,他就已經躺在了湖岸上。


    林阿奇的身子隨著水紋一陣陣的下跌,周圍的浪花氣泡一疊又一疊,鼓破後發出無數咕嘟聲,氣流腫脹難忍,似要將她層層圍繞不被人發現。


    昏迷前想到師父那句“淹死的都是會水的”話,她心裏有些委屈。


    她可不是不聽話故意下水玩啊。


    水溫很涼,雲起再次入水的第一反應就是這樣。


    她還一個人孤零零在水裏泡著,肯定更涼。


    居然不知她是何時不見的,真是太大意了。


    當時隻想著給她渡了氣就會無事,卻忽略了她一個小女子應該有的體力。


    把程恩霈救上岸應該花費了她全部精力了吧?


    真是該死!


    雲起咬著牙往迴尋找著,可是一波波水浪拂去,打濕了他的眼,也逐漸加重了寒涼的心。


    怎會沒有?


    方才她就是在這一片附近墜水,按理來說不會太遠。


    身後傳來不少落水聲,雲起來不及迴頭,就被祁攻趕上,祁攻朝他比劃了個手勢,薑風無事。


    雲起點頭,繼續望深處遊去。


    不少府丁也在納悶,那個小護衛不是會水嗎?怎會突然不行了?


    有府丁體力支撐不住,開始在水裏撲棱起來。


    岸上的薑風定睛一看,暗道不好,揪住詢問的小廝:“快去找些會水能水的來!”


    小廝跪地求饒“:“郡王息怒,已經在找了,隻是自告奮勇的不少,大人們還是審查,怕放進來不軌之人。”


    “都什麽時候了!還篩什麽人!”薑風大怒,小廝嚇得腿軟站不起來。


    湖對岸的人們眼睜睜瞧著“活過來”的薑風怒氣騰騰的衝過來,一時之間還有人感慨小風郡王命真大,淹了那麽久還能這般生龍活虎的。


    “朱大人何在?”


    遠遠的就聽到薑風怒問,朱衍急忙上前拱手行禮:“郡王……”


    薑風指著他瞪眼:“為何還不多派人手前來援助?”


    “這……”


    程大人得知愛女無事,再見到小風郡王這個大活人安好無恙的立在人前,早已緩過了勁,腳步匆忙上前行禮。


    “郡王莫怪,此事是下官主張的……”


    “都什麽時辰了,你還在這瞎指揮點兵?你以為你是鼇雄將軍在這破山點軍?”


    眾人神色尷尬,小風郡王這話也太不客氣了。


    要說程大人是內定即將上任的三相之一,若論品級官階也不必怕了這位郡王,隻是這郡王剛死裏逃生,如此激動也是能理解的。


    程大人依舊麵不改色:“迴稟郡王,已有一人被挑選出來,正從前院趕來……”


    “不必了。”薑風一揮手,眾人麵色如土,比方才更加難看了。


    說找人援助的是你,說不要人的也是你。


    怎麽你一個郡王的麵子比當朝重臣還要大呢?


    “誒——那個小護衛被撈上來了!”有人眼尖的發現,踮起腳朝那邊望過去。


    眾人自持矜貴身份,自然不會親自前去觀望。


    而明王將人托上岸的地點選在湖對岸,顯然也是料到了這一點。


    大家必然不會討個沒趣眼巴巴湊上去。


    眾人這邊正心思各異,薑風早已撒了腿往那邊衝過去。


    朱大人尷尬的收迴了賠罪的心思,卻也恰好撞見同樣尷尬不已的程大人。


    尷尬人逢尷尬人,羞顏慚某人。


    雲起是在離岸邊足有五米之處發現林阿奇的。


    他內心反思甚久,為何這麽久了才發現她?


    小丫頭臉色凍得發白,嘴唇烏紫,手指冰涼毫無從前的靈動人氣,想來她在水下缺少空氣有多難忍。


    薑風匆匆趕來,見到的就是雲起正嘴對嘴給林阿奇渡氣的一幕。


    祁攻與一旁府丁早已自覺圍成一圈阻擋外人視線,見薑風趕來也是不肯挪開半步。


    他們忽略了一點,薑風長得很高,他離得老遠,當然看見了躺在地上的女子,以及正在實施救援動作的雲起。


    湖對岸的小姐們也在議論紛紛。


    小風郡王若是被明王他們以小護衛的方法救活那還好說,護衛與程小姐都是女子,他們都是男子,對嘴吹氣也無甚大事……


    可現在湖那邊昏過去溺水的可是個女子,她身邊都是男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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