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出雲城裏卻並不安靜。


    此地並無宵禁,所以在城東那座看起來十分宏偉的樓閣前依然人來人往。


    盡歡看著匾額上的【青雲閣】三字有些費解。


    這麽一個一看就像是個銷金窟的地方,怎麽起的名字這麽素雅呢?


    “看什麽呢?”


    “看那匾上的字,這裏……看著可不像跟‘青雲’有什麽關聯。”


    “那你跟我進去看看就知道了。”


    菡月到底是沒有用盡歡給他變的鬥笠,而是直接給他自己換了個模樣。


    一頭墨發一半束起一半披散在身後,一身黑色的圓領袍衣擺上是一大片墨綠色含苞待放的蓮花刺繡。


    隻是衣著變了又有了頭發,明明臉還是那張臉,在菡月的臉上看便透著一股妖邪氣,這麽一變,確實是任誰都沒法把他和白日裏那個慈眉善目的蓮月聯係在一起。


    菡月攬著盡歡走進了青雲閣,進去之後盡歡才發現這裏並非是自己想象中的那樣金碧輝煌的樣子,整體的裝潢甚至可以說和這裏的名字一樣透著素雅之氣。


    進入樓內便像是進了一處世外幽穀之中,綠植遍布各處,水聲潺潺仙氣飄飄,大廳正中還有一舞台,扮作仙姬模樣的舞女在台上翩翩起舞。


    而舞台後一條曲折不斷的長長的階梯將一樓至最頂層的九樓全部連接起來,抬頭望去,這樓梯仿佛直通天際一樣,而菡月就指著樓梯解釋起來。


    “瞧見了嗎?那個樓梯就叫‘青雲天梯’。”


    “這位爺!是兩位嗎?”


    一個小二熱情地招唿著菡月,又忍不住偷瞄一眼被菡月攬在懷裏絕世俏麗的女子,暗自揣測著菡月與盡歡的關係。


    菡月的表情冷了三分,抬手將盡歡的腦袋壓進了懷裏,寬大的袖子遮住了小二的目光,陰冷的眼神裏滿是警告之意。


    “看來青雲閣近來的生意不行了,雇的人也是越來越魚龍混雜,什麽賊眉鼠眼的人都招進來了。”


    小二被菡月語氣中的殺意嚇得一哆嗦,再不敢斜眼亂看,而他的話音不大不小剛好引來了不遠處的掌櫃模樣的人。


    那人走來先是狠狠踢了一腳小二把人喝退,然後才賠著笑臉對菡月行禮。


    “抱歉,這位爺,這新來的狗東西不懂事冒犯到了二位,待會兒我給爺安排兩個會唱曲兒的姑娘,您消消氣。”


    掌櫃的從菡月與盡歡進來時就有在留意他們倆了,無他,來此的客人多是為了尋美人的,可這兩位來客的姿容甚至要遠勝樓裏的姬子。


    “免了,你們這裏的貨色我瞧膩了,多備些好酒好菜,帶路吧。”


    菡月輕哼一聲不置可否,搭在盡歡頭上的大手有一搭沒一搭地撫摸著順滑的長發,一副極盡寵愛的姿態讓掌櫃心裏大概有了數。


    “好好,那我多送爺兩壺好酒,您二位跟我來。”


    掌櫃的帶路在前,帶著兩人登上了那條直通青雲的“天梯”,盡歡從進來後一直老老實實地任由菡月擺弄,但她同時也在暗中觀察著這樓裏的四處,眉頭不覺暗暗皺緊。


    等到進了四樓的雅間裏掌櫃的離開後,盡歡從菡月的懷裏一下子溜了出去,先是快步走到門口,耳朵貼在門上聽了一下門外的動靜,又跑到窗邊打開窗戶向外張望了一下。


    “小狐狸,跑來跑去的找什麽呢?”


    懷裏空蕩蕩的感覺讓菡月的語氣中有些不滿,盡歡提著鼻子在屋裏到處嗅了一圈後沉著臉嚴肅地說道,“我今日一進城時就嗅到這城裏有股子腥膻的血氣從城東而來,你帶我到這青雲閣裏後味道更明顯了,可我進來後反而聞不出那味道的源頭在哪了,如果真與那狼妖有關,它現在可能就藏在這樓裏了。”


    菡月見盡歡還在擔憂狼妖的事心中有些暗暗不爽,“降妖除魔普度眾生是他的事與我何幹?你是跟我出來的,別當著我的麵想跟他有關的事。”


    盡歡一時哭笑不得,正好門外有人敲門要送酒菜上來,她趕緊迴到菡月身邊坐下,結果又被他捉進了懷裏。


    幾碟香氣撲鼻的菜和一壺酒被端進來擺好,等上菜的侍女端著托盤離開了,盡歡拍了拍腰上的手不滿地問道,“你總捉著我幹什麽!”


    菡月俯視著對自己皺眉頭盡歡,竟意外的不覺得生氣。


    他從盡歡的身上感受到了更多的情緒,不再隻是單純的友好,這樣反倒讓菡月覺得他與盡歡的關係更近了一步,因而也難得好脾氣地解釋道,“從進了這青雲閣裏開始,所有人都當你是我養的寵姬,有外人在時我不捉著你難免要惹人生疑的,你既然不想我們惹上什麽麻煩就乖一點,明白了嗎?”


    盡歡此刻也反應過來了,隻是直覺告訴她菡月沒有完全說實話,不過眼下也不必刨根問底,所以她幹脆地點了點頭。


    菡月很滿意地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又將一碟色澤紅亮的燒雞推給了盡歡。


    “吃吧!一隻狐狸跟著那家夥吃了一天的素可填不飽肚子。”


    盡歡摸了摸癟癟的肚皮,看了一眼菡月後便不再客氣。


    她這邊忙著大快朵頤,毫不見矜持,菡月看著她拿著雞腿吃得兩腮鼓起滿嘴油光的樣子隻覺得新奇,執起酒杯淺嚐一口後又搖了搖頭。


    “看樣子這裏的肉做的還算讓你滿意,隻是這裏的酒差了點意思,不如我釀的荷花酒。”


    “你還會釀酒嗎?”


    盡歡好奇地看著菡月,而菡月端著杯子,思緒不知飄到了多久以前的過往。


    “我曾有很長一段時間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麽,後來無意間發現了荷花酒後,那一陣子就靠釀酒打發時間。說起來當初好像還在哪個地方藏了一些酒,以後等我想起來在哪了,我帶你去嚐嚐?”


    “好!”


    盡歡巴不得與菡月定下個關於“以後”的約定,這樣才好一步步化解他的死局,所以她答應得很痛快,而這樣的幹脆的迴應讓菡月不由得心神一動,指尖下意識地捏緊了酒杯,片刻後卻又垂下眼自嘲般地笑了笑。


    不過是這麽簡單的一個約定,竟然就能讓自己有了些期待。


    一整隻燒雞下肚,盡歡總算是吃了個溝滿壕平,隻是看著油汪汪的手指眉頭緊鎖,抬頭張望一圈才在門邊看到了個水盆,趕緊跑過去想好好清洗一下。


    可就在盡歡專心清理時,門外忽然傳來了些窸窸窣窣的異響,狐狸的那異常敏銳的聽覺讓她立刻捕捉到了那響聲裏似乎是有人在說話,她的頭頂倏然冒出了狐耳,悄悄地把耳朵貼在了門板上。


    “……你確定聞到了嗎?”


    “沒錯……就是和尚的味道,雖然隻有一點點佛香的味道,但肯定是有個臭和尚混進來了,快挨個去查!”


    盡歡聽著那嘶啞到不似人聲的話音心裏“咯噔”一下,而菡月正好留意到她的異樣,正想問些什麽時,盡歡飛快地跑迴來捂住了菡月的口鼻對他束起一根手指。


    “噓!外麵有什麽東西好像發現你是個和尚了。”


    菡月有些不滿地抓下她的手腕反駁道,“我才不是和尚!”


    “哎呀現在不是較真這個的時候,誰讓你們共用一個身體,身上寺廟裏的香火味兒被人聞到了!”


    盡歡有些氣惱地再次捂住菡月的口鼻,聽著門外有人正在一間一間地推開房門詢問著什麽,她眼睛一轉有了打算,來不及同菡月解釋便直接伸手解開了他的外袍,然後調動起身上狐妖獨有的濃鬱媚香掩蓋住菡月的味道。


    菡月驚愕地看著盡歡在他眼前揉亂了鬢發扯下了一側肩膀上的衣服,而就在腳步聲已經走到門外時,盡歡伸手勾住了菡月的脖子,一本正經地說道,“我可是為了保你,等一下別躲。”


    說著,她便閉上眼迎著菡月的目光仰頭親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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